鍾叔很擔心那個放著密信和佩綬的小木匣會被別人拿走當做月下眠謀反的證據交給皇帝陛下,畢竟他曾經與鄭晨鳧走得那麽近,就如親叔侄、甚至親生父子一般。雖然後來叔侄兩隻莫名其妙的疏遠了,但某些想扳倒月下眠的人可不這樣想,他們可以從一個最簡單的字上找出一萬個“你有罪”的理由,比禦史台那群耿直還要可怕,猶如附骨之疽,跟對手死磕到底!

月下眠表示不擔心:“信上印花是月下樘專有的海棠花,父皇怎麽會認錯呢,他還沒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紀,啊呸呸呸,父皇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鍾叔很無奈,暗道您倒是在皇帝陛下麵前說這些好話啊,現在說了他老人家又聽不見,也不會誇您好看……

偶爾路過東宮發現月下眠在家便光明正大過來偷聽還不準雪清歡報信的皇帝陛下滿意的走了,一臉喜滋滋的表情對福全顯擺道,“你聽,小兔崽子誇朕呢!”

“嗬嗬……”福全無比冷漠的笑了兩聲。

十數日後,明察秋毫的皇帝陛下辦了一件相當英明神武的事,但說起來有令人感覺唏噓不已——

據有關衙門的相關官員從知情人士那裏得來的小道消息得知,曾經寵冠後宮的愛貴妃婉提拉其實是暹羅王意圖侵占我大延瑞的疆土而派來探聽機密的細作!

朝臣當機立斷,眾口一致:“廢掉她!處置她!吊打她!趕走她!”

皇帝陛下憂鬱的發表了一番感慨,“愛妃曾為朕所喜愛,不料竟包藏禍心圖我江山,如今證據確鑿人贓俱獲,朕真是太難過了!所以……”

群臣義憤填膺,紛紛上書強烈要求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切不可耽於兒女情長,絕不能姑息妖女,一定要狠狠懲罰妖女和暹羅王”!

“三尺白綾,賜死吧!”

群臣:“……”陛下好凶~

婉提拉的結局便如此簡潔明了的被決定了,她究竟是不是真的細作沒有人會在意,因為他們堅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即便婉提拉不是細作也可以未雨綢繆,萬一哪天她變卦了呢,皇帝陛下枕邊人是別國細作,這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感慨最深的莫過於後宮嬪妃,曾經的愛貴妃多讓人羨慕嫉妒,自她進宮以後便是六宮之中最為耀眼的一個,光鮮亮麗得讓人牙根癢癢,成貴妃更是恨不得天天紮小人詛咒她趕緊變老變醜被打入冷宮。

誰料世事無常,婉提拉沒有被打入冷宮卻是丟了性命,勒死她的白綾還掛在宮殿的橫梁上幽幽飄蕩,聽行刑的宮人說,臨死前的婉提拉依舊貌美豔麗,好看得不似凡人,隻是那雙眼睛裏卻全是死水一般的枯槁神情。更令人奇怪的是,婉提拉在受刑前提到了很多人,包括將她獻給皇帝陛下的暹羅王和她的老師暹羅國師,還有許多不熟識的名字,她一一叩頭道歉,語氣裏充滿了思念和愧疚,但唯一沒有提到的卻是她的孩子,而她居住的宮殿裏也絲毫沒有小孩子生活過的痕跡。

那麽婉提拉到底有沒有過孩子?!

皇帝陛下的反應是猶猶豫豫不太確定的模樣,“沒有……吧?”

朝野上下一臉懵比,他們對這種奇奇怪怪的事充滿了好奇,越神秘詭異越令人興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真相,但皇帝陛下又不肯配合,多含糊其詞轉移話題。雖然人人心裏都好奇得要死但又沒有人敢問太多,免得惹怒了皇帝陛下,因為他老人家最近心情不佳,時常龍顏大怒,搞得人心惶惶。

群臣都理解,這個躁動的時期任誰心情也不會太好,更何況皇帝陛下好不容易坐上皇位,一輩子兢兢業業認真幹活,從不遲到早退曠工歇業,結果卻在即將功成名就年老退休的時候遭遇叛亂,眼看著就要麵臨滅頂之災了,還能不讓人抒發一下內心的苦悶了不是?

眾人隻盼望羅城能撐得再久一點,最好久到可以拖垮鄭晨鳧,讓他的勢力就此煙消雲散。更希望遠在擒崖關掃除叛亂的太子殿下速度能快一些,最好快到可以在暹羅王正式陳兵邊疆之前趕過去吊打他。

然而他們哪裏知道正在“領兵平複北境部族叛亂”的太子殿下此時又離開了東宮窩回了安親王府的明心閣裏,一邊看著地圖暗自琢磨著什麽一邊享受著與雪清歡的二人世界。

不能露麵於人前並不影響月下眠接收外界的消息,羅城已經距離江北府很近,江北府距離京城也不遠,一點紅的速度快完全可以彌補距離上的不足,軍情每日更新都是小意思。

月下眠翹著二郎腿打量著高高掛起的地圖,圖上標記了大片紅色的叉叉和一個對勾,叉叉是鄭晨鳧攻下的城池,唯一的對勾在羅城,守城的孫守先將軍成功的拖住了鄭晨鳧北上的腳步,給了鄭王軍出兵以來最大的打擊。

“還是羅將軍厲害,無論是打仗還是表演都厲害!”月下眠說話的語氣裏充滿了佩服和感歎,“他們還是年輕,演技不在線也情有可原,但是這麽假也太過分了,除了鄭晨鳧誰還相信,四八四傻!”

雪清歡點頭:“孫將軍。”

月下眠拒不承認自己時常會莫名搞混羅城和孫守先:“我剛剛說的就是孫將軍啊!”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鄭王軍主力到江北了,月下樘該等急了,孫守先和鄭晨鳧也該互相放過了。羅城是個大城,人口眾多,不能損耗得太厲害,孫將軍一下子吃進去大半年的軍餉,都不帶心疼的!”月下眠在地圖的江北府上標記了一個小圈圈,“其實再耗在羅城上也沒什麽意思,羅城有沒有大用鄭晨鳧心裏就沒點數兒嗎?”

雪清歡點頭,道:“富而不貴,取舍相當。”

“趕緊北上吧,我很期待兩個敵人狗咬狗的那一天,兩個人一起跳江殉情算了,兵民不傷還省心省力。”

“或許能攔下。”如果張大師還在的話,雪清歡感覺月下樘還是能露一手的。

“我們要不要打個賭?如果我贏了你就嫁給我,如果我輸了我就嫁給你。”月

下眠一臉賊兮兮的表情。

“不。”雪清歡轉身走掉了。

月下眠:“……”唉~姑娘大了,不好騙了。

……

鄭晨鳧親自上陣也沒能將羅城打下來,本以為這隻是一場小小的圍城之戰,以鄭王軍的鋒利必然會早日得勝,不曾想幹糧即將耗盡也沒能邁進羅城一步,早知如此費力當初就該讓雪清宛殺了孫守先。

羅城失利令鄭晨鳧非常失落,他開始暗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將軍孫守先站在城頭上一臉橫肉的威脅鄭晨鳧,如果鄭王軍再不撤退就他就帶領全城百姓殉城,留給鄭晨鳧一座死城,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反正羅城還能堅持很久,朝廷援軍一時不來也無所謂,看誰先哭爹喊娘!

羅城正是因為人多貨足才經濟繁榮,要座死城有什麽用!鄭王軍的主力與五分之四的軍餉已經全部到達江北,準備與江北營決一死戰,此時剩餘的兵力還不到四分之一,碰到孫守先這種自己不怕死還帶著全城人不怕死的將領是真心可怕!

罷了,待本王攻下京城改朝換代之時羅城還能獨善其身不成!

與羅城僵持一個多月後,鄭晨鳧迫於糧食壓力不得不撤兵趕往江北,江北府是他與京城之間最大的阻礙。先過了江北,再滅了禁軍,皇位便唾手可得,百萬“安國軍”有天下最精良的裝備和最優秀的將領,不可浪費,應徐徐圖之。

江水以南幾乎是平靜過渡,戰事少流民也少,江北百姓慶幸無人進城與自己爭奪土地糧食之餘很害怕鄭晨鳧會打到江北府去,因為江北府距離京城是那麽接近,過了江北再過三兩座小城便是京城,京城若是淪陷整個延瑞便沒有多少日子好過了。可他們又希望鄭晨鳧會打到江北府去,因為月下樘在那裏,憑借他多年“帶兵打仗”的經驗,再加上江北大營三十五萬兵力,極為擅長處理“內部矛盾”的慶王一定可以給鄭王軍一個犀利的下馬威,他的威名是那般顯赫,他們相信慶王可以做得到。

久居京城的人可沒有這般自信,月下樘的功勞是怎麽來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所謂的赫赫威名也不過是騙騙那些百姓罷了,月下眠和安國軍都不在京,江北府的戰事著實令人擔憂,眼看又要到年關,能不能過個好年就看月下樘和江北軍的本事了。

話雖如此,但朝廷還是對月下樘給予了厚望,希望他能不負威名,守護一方江北府的平安。

月下樘也很想帶領江北軍打一場勝仗,這樣就沒有人再戳著他的脊梁骨說他名不副實了,他相信自己並不比月下眠差。

臘月初五,他帶著這份自信和三十五萬江北軍與鄭王軍對峙江水兩岸,江水平緩微凍,正是涉水過江好時機。

然而,戰爭的酷烈令月下樘始料不及,軍陣的布置也令他焦頭爛額,而他的脆弱更是令朝野震動——

臘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天,江北軍大敗,損傷慘重……

慶王被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