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樘被俘的消息傳至京城後著實令人震驚,他們想過可能會輸,卻沒有想過會輸得那麽慘,畢竟那是三十五萬人,隻剩十三萬不到是什麽鬼?江北一戰堪稱自延瑞朝廷立朝以來前無古人、後不好說會不會有來者的最慘烈的敗仗,沒有之一!

鄭王軍最開始時號稱乃六十萬大軍,其實經過再三擴張後也不過五十七萬左右,在羅城時留下了六萬有餘,江南地區其他各處小型戰役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損失了三萬餘人,過江水之後還有四十三萬餘人。

月下樘借江水削弱鄭王軍力量的做法很高明,但之後的表現卻沒有那麽高明——先是防守不利,被雪清宛得空燒了大半糧草,未曾迎戰士氣先低。其後與鄭王軍交戰兩次,一險勝一慘敗,戰敗的將軍被雪清宛當眾擰斷了脖子,身高八尺有餘的魁梧大漢在身材瘦削的他麵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雪清宛手裏提著人頭,目光陰冷的看了月下樘一眼,月下樘竟嚇得丟掉了佩劍,主帥如此怯懦膽小,由此士氣再低。江北軍主動出擊後又由於戰術失策導致兩名將軍慘遭圍困而死,士氣三低。鄭晨鳧多次掛起歇戰牌但月下樘卻以“一鼓作氣、速戰速決”為由執意出兵,前後六次夜襲皆失利,至此士氣一低再低。

江北軍慘敗後,月下樘被鄭王軍圍困中央,眾將士欲救而不得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五花大綁押送進敵方軍營,成為叛亂以來唯一一個俘虜,還是尊貴的俘虜。

月下樘不由得暗罵雪清宛,順便帶上了許久不見的雪清歡,直道這兄妹二人是他康莊大道上的克星,一個比一個令人憎惡又恐懼!

朝廷本就沒有指望月下樘可以以少勝多,也沒有想過讓他留下鄭晨鳧多少兵力,隻想江北軍能夠拖延一段時間好等北疆戰事平歇,月下眠和安國軍騰出手後自然會前去支援,如果能順便磨一磨鄭晨鳧的銳氣就更好了,就像羅城孫守先將軍一樣,給叛賊來一個狠狠的下馬威!

然而,江北軍將領拗不過尊貴的主帥大人,月下樘的原則是“趕緊打完好收拾東西回家過年”,不想竟創造出了一個“奇跡”——江北軍與鄭王軍傷亡人數二十二和九的比率著實令人不可思議!

唉~慶王果真是不曾有所長進,比起太子殿下來差遠了!

幸虧當初沒有力薦慶王做太子!

慶王爺帶兵打仗的能力不強,處理朝政的能力也沒有強到哪裏去,還是看上去油嘴滑舌又不務正業的太子殿下靠得住!

朝官暗自慶幸著,其中有些人已然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追捧月下樘、打壓月下眠的情形了,此時有些吹捧太子殿下和諷刺慶王的話他們想說又不敢說,怕惹了皇帝陛下震怒,各人自有一番如鯁在喉的憋屈感。

平亂戰況不利,北疆南疆也一直沒有傳回過消息,無論好壞都沒有,讓人心裏有些不踏實。縱然如此,但新年還是要過的,除夕之夜的國宴上沒有太子和慶王,隻有與正妃冷眼相向的梁王月下槆和一眾戰戰兢兢的文武大臣。

皇帝陛下坐於上首麵色沉靜不辨喜怒,座下嬪妃也不似往年一般竭力歡歌笑語的討好著他,每個人臉上的妝容都十分精致,表情卻一個比一個如喪考妣,看著就像是在參加葬禮而不是除夕守歲。

如何救出不幸被俘的慶王成為年前最後一件亟待解決的大事!

“怎麽救他……最簡單的辦法便是直接衝入敵方陣營將其拖走,簡單粗暴又有效,前提是可以在雪清宛手下逃跑。”月下眠點了點明心閣地圖上畫著的那個小娃娃頭,眉眼都與雪清宛極其相似,就是表情凶惡了些,可以稱為“青麵獠牙”。

“二叔,屬下。”雪清歡想到了兩個有能力但不合適的人選。

“要我說就不要救了,反正鄭晨鳧在見到皇帝陛下以前也不會殺了他,留在敵方正好可以省下幾頓飯錢,雖然咱們已經將戰爭損壞範圍控製得很小了,但糧米價還是漲了些,能省一餐是一餐。對了,他留在那裏還能膈應膈應鄭晨鳧,多好!”說著,月下眠在江北和京城之間畫了一條細線,“你猜他多久能到京城?”

“不出正月。”

“好巧喔,我也是這樣想的呢!我們真是心有靈犀,來,娘子抱一抱,麽麽噠~”月下眠賤兮兮的撲過來。

啪!

雪清歡一巴掌將月下眠的臉呼到一邊去。

月下眠委屈臉的將目光投回到地圖上,眼刀狠狠的甩給了雪清宛的小人頭。

子時左右,月下眠將地圖卷起來抱在了懷裏,與雪清歡相攜而去,“咱們去看看藏在山溝溝裏的安國軍有沒有豬頭肉吃。”

這個除夕,鞭炮聲微煙花稀少,雪地裏的紅紙泛著幽涼的蒼白色,京城休眠得很早,街道門戶都沉浸於黑暗中,等待著天亮後不可預知的新歲。與此同時,駐紮在江北府的鄭王軍營中一片歡欣鼓舞的熱鬧氣氛,江北軍迫於雪清宛“不撤軍就殺掉月下樘祭旗”的威脅而慘淡收場,諸位將軍率領殘兵黯然北撤。

……

月下眠從未在軍營度過新年,他感到很新鮮,每天都四處溜達著,看一看安國軍新年也不忘訓練的艱苦模樣。不出他的意料,雪清歡走到哪裏都能迅速跟人打成一片,是真的打成一片,聽聽那興奮的呼喊聲便知道有多激烈。

過了上元節月下眠便沒有這般自在了,他開始有些著急,為什麽鄭王軍還沒有進京?!

安國將軍剜了他一眼:“當年打高句麗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這麽急?那可是割地上供的好買賣,這回贏了也沒得賺,你倒是急起來了,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本宮這是急著早完事好早娶媳婦!你一個單身了四十多年的老男人懂什麽!”月下眠盯著地圖,著急得想跳腳,恨不得將鄭王軍拖過來趕緊開戰,

“你說什麽?你個小兔崽子是找抽吧?”安國將軍擼起袖子衝過來,卻見在帳外指點武功的雪清歡突然出現在跟前,一指頭將他點住。

姿勢優美的安國將軍:“……”現在的年輕人……老沒麵子了!

“都說你不懂了吧……”月下眠翻了個白眼。“單身狗。”

眼看著二月一臉獰笑的步步逼近,就在月下眠逼急了要甩手不幹的時候,鄭王軍終於連破兩城,踏上了京畿的土地,接到飛鴿傳書的月下眠興奮地手都在顫抖,他似乎已經看到鳳冠霞帔的雪清歡在向他招手……

巍峨城牆遙遙可見,鄭晨鳧端坐馬上興奮地渾身顫抖。他以為要顛覆月下家的統治要花費許多

年的精力,他以為鄭王軍會遇到激烈的抵抗,可是並沒有,除了羅城和江北,一路順利得仿佛天賜!看來上天都看不慣月下睿的統治了,二十多年依舊政績平平,寧肯浪費時間去修運河溝渠灌溉通商也不肯拓展疆土,高句麗算什麽?南疆算什麽?暹羅白馬樓蘭算什麽?這些疆土怎麽夠!這種平淡無奇的富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全天下的土地都是他的,他想要一個空前絕後無與倫比的版圖!

“王爺,是否可以出兵?”雪清宛說話的語氣裏也隱隱透著興奮,鄭晨鳧馬上就要死了,他的任務也馬上就要完成了,他可以帶走雪清歡再也不回來了!

“好,即刻發兵,進攻京城!”鄭晨鳧揮手下令,皇宮內苑在陽光下閃著無比燦爛的琉璃頂吸引著他不斷前進,沒有月下眠,再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前進!

“王爺,瑉先生不見了。”有位將領忽然上前說道。

鄭晨鳧一愣,隨便無所謂的擺擺手道,“隨他去吧。”可惜是個人才,卻不能為本王所用,應尋而殺之。

雪清歡與一眾禁軍將領站在城牆上看著遠處的鄭王軍像一隻巨型螞蟻般爬過來,安國軍駐紮的地方離京畿有些遠,需要她拖延時間,雪清歡拿出月下眠寫給她的紙條看了又看,有些問題真是令她意想不到。

最先看到雪清歡的是雪清宛,他看不清臉,卻感覺到了那一襲黑衣在陽光下的奪目耀眼,他驚訝的張了張嘴,沒有出聲。雪清歡出現在這裏證明月下眠也離此處不遠,難道他並沒有去北境?或是早就帶著安國軍回來了?

鄭晨鳧看了他一眼,“為何如此驚訝?”

雪清宛一驚,笑道:“屬下沒有想到一向鬥雞走狗的禁軍也會有如此鏗鏘的模樣,兵臨城下也未見慌亂,當真不可小覷。”

鄭晨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在他眼裏,禁軍有與沒有是一樣的。

日頭漸中,在護城河上灑下一片粼粼金芒,就像一條將入侵者和守護者分隔兩端的金線,不知何時會染滿鮮血。

“京城重地,入侵者斬!”禁軍統領將手中的長槍用力一頓,嘶聲呐喊。

“斬!”陳列整齊的禁軍齊齊舉起長矛,呼聲響遏行雲。

鄭晨鳧哈哈大笑,高聲道:“本王乃鄭王,入京隻為與陛下共商蒼生大業,如何算是入侵者?爾等速速讓開,莫要誤了本王與陛下的正事!”

“宵小之輩安敢放肆!”禁軍統領怒火中燒,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隻想快些斬殺了事。然而安國軍尚未抵達,他不能即刻下令出戰,又有些詞窮,隻好看向雪清歡。

“鄭晨鳧,問你幾個問題,答則過,不答則死。”雪清歡最後溫習了一眼紙條,說道。

竟是雪清歡?那月下眠……

鄭晨鳧忽然有些心神不定,卻強自笑道:“原來是雪姑娘,令兄在此,不如……”

“安國公府謀逆的證據是不是你捏造的?先皇後吳氏是不是你毒死的?白馬公主是不是你殺的?你是不是羌族人?”

雪清歡的聲音清冷如冰,語氣平靜無波,說出的話卻令人震撼!

一時間,高坐馬上正氣凜然的鄭晨鳧得萬眾矚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