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眠站在客棧門口跟掌櫃的閑聊著,雪清歡拿個包袱從外麵回來,他笑笑,跟著雪清歡上樓去了。

掌櫃的不禁歎息這世風日下的年月,清俊男子都做起了那種勾當,成了那種人!

躲在屋裏窸窸窣窣的二人並不知道掌櫃的腹誹。

月下眠嫌棄地擼下身上那件香氣四溢的孔雀藍錦袍,換上一身正經的深藍冬衣,拿著折扇站在窗邊呼啦啦扇了半天才覺得身上的味道少了些。

雪清歡在玄衣外麵套了件黑色的闊袖長袍,身上林林總總的兵器都掩藏了起來,她比照著月下眠的喉結給自己貼了個。

月下眠從屏風後轉出來的時候正趕上雪清歡“對鏡梳妝”,他坐在床沿上看她對著銅鏡在臉上細心描畫,動作嫻熟而優雅。

看著看著,他心裏忽生一種叫做“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感覺,恰如一對伉儷夫妻,我更衣來你描眉,我讀書來你研磨,偶爾拌個嘴,嬌妻的粉拳輕輕捶在丈夫的胸口上……

夫卒,享年二十又三歲!

月下眠被自己三千丈深的腦洞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緊抱床柱淚流滿麵——皇天後土在上,快將本王的腦洞堵上啊,清歡再美本王也不敢染指的!

雪清歡化妝成一個麵容普通的青年男子,她趁月下眠一時神遊天外,攬著他的腰從窗口跳了下去,落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子裏。

月下眠被迫體驗了一把江湖大俠高來高去的飛一般的感覺,他抱膝垂淚:“本王的內心現在是崩潰的!”

雪清歡:“……”膽兒真小!

……

白天的江州城看上去並沒有新年該有的熱鬧,店鋪林立而又蕭索,幾乎家家閉戶。街頭巷尾蜷縮著流民乞丐,腳邊散落的破碗裏沉積著暗黃發黑的渣滓。

城中的小糧鋪因為缺糧而關門,大糧鋪將糧價提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來三鬥米。”月下眠扔下一串銅錢。

店鋪夥計抬起眼皮瞅了眼銅錢,懶洋洋地說道:“不夠!”

“不夠?!”月下眠驚,那一小串銅錢足有三十枚,夠買十鬥米了:“這是三十文,隻買三鬥怎麽會不夠!”

“一鬥三兩。”店鋪夥計剜了他一眼,掀開席子指著近乎見底的木格

子說道:“今天就剩就這些,愛買不買!”

一鬥三兩?!

月下眠怒道:“你家是賣米的還是賣命的?!你怎麽不去搶啊!”

“這年歲米就是命!我家老爺仁慈,米價全城最低,不買趕緊滾滾滾……”店鋪夥計虎著臉抄起木棍趕人。

雪清歡一巴掌將他掀翻在地,踩著他的胸口說:“道歉。”

“打人啦……殺人啦……”店鋪夥計躺在地上如喪考妣似的哭喊起來。

偶爾路過的行人皆對他視而不見,任由他在那兒嚎個驚天動地。

雪清歡抬腳一踢,幹脆利落地踢掉他一半的牙,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道歉。”

“壯士壯士,對不吃對不吃……您大人大量放了小人吧……”店鋪夥計嗚嗚哭著,識相的認慫了,不枉他掉了一地的牙。

“對他。”雪清歡指了指月下眠。

“二位壯士都對不吃……求求您放了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睡小兒,兄弟姐妹一大家紙需要養活啊……”那夥計委實怕了這個黑衣“男子”,十分主動地把他知道的全都交代出來了:“這米價真的不是小人做主漲的啊,都是刺史大人和大老爺們說了算的……是他們商量著定的米價,別家比我們還貴……”

“清歡,放了他吧。”月下眠對此人的識相很是滿意。

清歡抬腳,店鋪夥計極其利索地滾出她的腳底,爬起來拔腿就跑。

“站住!”月下眠喊住他,神來一筆地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店鋪夥計愣住,雖不明白他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卻如實回答道:“十……十九。”

“十九……好年紀、好年紀啊,猶如那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月下眠幺蛾子即興發作,相當和藹的慰問道:“你兄弟幾個啊?長輩可還健在否?成親了沒有啊?有沒有孩子啊?”

“呃……家裏就小人一個,父母在小人十歲上頭染病去世了,還未成親……”

倒黴的夥計話音未落,隻聽月下眠一聲“嘴不老實,打”,便再次被一隻腳踩在了地上!

這次踩的是臉。

“小人說的都是實話啊!小人對天發誓……”店鋪夥計哭,為什麽說實話也要被踩臉?

“你剛剛還說你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兄弟姐妹一大家子需要你養活,現在又反口說家裏隻有你一人,不是不老實是什麽!”月下眠雙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睥睨眾生,一臉“爾等大膽刁民還想糊弄本王”的傲嬌表情。

店鋪夥計在心底發出一聲無力的怒吼:“你們上輩子都是被凡人打腫了臉的仙女嗎?是的吧!這輩子專門來禍害大眾的臉!”

店鋪夥計卒,享年一十九歲!

“氣暈了?”月下眠抬腳戳了他幾下,見他臥地不起一臉悲憤,遂鬆口道:“那咱走吧,別氣死了……”

……

月下眠和雪清歡在街尾分開,二人分別去了城東和城南兩個最大的坊市。

一刻鍾後,月下眠在城東某家糧鋪門口準時發現雪清歡玄衣踏雪、長身玉立的身影。

他覺得,如果一個由女人扮成的男人比真男人還男人的話,那真的是對男人最大的嘲笑和侮辱,全天下的男人都不異於攤上了滅絕種族的大事!

而雪清歡必定是那個肩負著“睥睨並滅絕全天下男人”之重任的種子選手!

“殿下,李記十兩三鬥,張記四兩二十文一鬥,王記九兩二鬥,黑記七兩一鬥,官府規定十兩內隨意定價。”

不愧是黑記,果真名副其實的黑心!

“官商勾結,黑得慘絕人寰啊!”月下眠歎道。

雪清歡靜靜地看著他,麵無表情。

月下眠主動為她深邃的眼神填入應有的含義,自顧自黑著臉解釋道:“本王是皇商,與官府打交道是必然的,況且本王又不是奸商,本王隻是對賺錢保留有相對的興趣而已!”

雪清歡點頭:“……是。”我剛剛說什麽了?

“糧車什麽時候能到?”月下眠迅速轉移話題。

“距今第三日午時過半。”雪清歡給予的答案十分肯定。

“路上還會有截糧的嗎?”

“沒有。”依舊十分肯定。

月下眠卻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隨便“哦”了聲,兩手抄在袖筒裏慢慢往客棧方向晃著:“大冷天的,應該睡一會兒……”

大冷天跟睡一會兒有什麽聯係?

雪清歡跟上去,獨自一人慢慢糾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