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方蒙蒙亮。

明順去外間備好洗漱的水回來時嚇了一大跳,隻見月下眠頂著兩個黑眼圈盤膝坐在**,兩眼無神,蓬頭散發,衣衫不整……

明順驚叫一聲“奴婢的天哪”,緊張兮兮地湊過去試探問道:“殿下,您這是怎麽了?昨晚……昨晚發生什麽出人意料脫離掌控的事兒了嗎?”

月下眠白了他一眼,表情奇妙:“比如……”

明順搓搓手,把四個角鑲小輪子的梳妝台拖過來,一邊給月下眠梳頭一邊笑嘻嘻的說:“奴婢該死,奴婢一早起來就發現雪俠女不見了,奴婢還以為……啊,奴婢該死……殿下昨晚沒睡好嗎,怎麽如此憔悴?”

月下眠冷哼:“本王擇床!”

明順若有所思:“其實奴婢也沒有睡好,不過奴婢皮糙肉厚的倒不是因為擇床,而是因為屋裏多了個人,奴婢有些不大習慣……”

月下眠覺得明順的話很有針對性,但又不好跟個內侍過不去,隻好更大聲的冷哼一聲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雪家每日辰時三刻提供早飯,明順淨了手將要出門去領早飯的時候,雪清歡正提著飯盒走在院子裏。

明順迎上去接過飯盒,十分不好意思的說:“哎喲,奴婢失職、奴婢失職,區區小事還得麻煩雪俠女……話說雪俠女起得可真早啊,天還沒亮呢您就起了……”

雪清歡輕輕“嗯”了聲,說道:“練功,客氣。”

明順撓撓頭,前兩個字的意思是理解了,這後兩個字……誰客氣?客氣什麽?

直到上了回京的馬車他還在撓頭,月下眠嫌棄地把他趕到外麵的車板兒上坐著:“出去出去出去……頭屑嘩嘩的跟下雪似的,多久沒洗頭了你!”

來江南的時候有車夫,回京的時候雪清歡主動承擔了趕車的任務。現在明順出去了,車內十分寬敞,月下眠不好讓自己花重金求來的俠士當車夫,更何況是“嬌滴滴”的女子,遂邀請雪清歡進車:“清歡何不與本王同坐?”

雪清歡加了一鞭方回道:“客氣。”

明順頓悟!

原來這姑娘的意思是說我對她太客氣,要我不要對她那麽客氣!

他扣了扣車門,問道:“殿下,奴婢可以進去坐嗎?外麵風大,吹得奴婢都傻了……”

下眠往榻上一橫,攬著錦衾沒吱聲,假裝睡著了,其實在琢磨著怎麽把雪清歡培養成自己喜歡的那種溫柔小意、笑容盈腮、體貼入微的小姑娘。

想著想著,他就睡著了……

明順沒得到想象中的回應人就有些喪氣,沉默了許久感覺好無聊,便找剩下的唯一一個說人話的說話——

“小雪今年芳齡幾何?”

“一十七。”

“啊,好巧,跟我一樣……小雪練功多少年了?”

“一十四。”

“……厲害。小雪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長兄宛。”

“碗?雪清碗?還有人叫碗,有人叫鍋嗎……”

“嗯。”

……

“小雪多大了?”

“一十七。”

“小雪貴姓?”

“……殿下睡了。”

“……”

聊了半天,除了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蹦就隻有語氣詞“嗯”,明順最後順著雪清歡替過來的台階結束了聊天,專心趕路。

月下眠夢裏溫柔小意的小姑娘甩著鞭子抽明順,抽得“啪啪”響,他坐在一旁翹著二郎腿看好戲。

啪、啪……

啪、啪……

月下眠夢裏現實分不清,腦袋暈了暈,迷迷糊糊翻個身坐起來,掀開簾子往外一瞧:黃昏,荒山野嶺。

“殿下醒啦?”明順歡快的甩著小皮鞭,摸了摸胸口,掏出油紙包裹:“殿下餓嗎?奴婢給殿下留包子了……”

明順捏捏油紙包,又冷又硬,他尷尬的撓撓頭。

“明順可真貼心。”月下眠推開車門,敲了明順個腦瓜蹦兒,攤開手:“拿來吧……拿來嘛……”

明順捏著油紙包,苦笑道:“殿下,這都涼了,您先忍一忍,等到了鎮上您再好好吃一頓……”

“明天。”雪清歡接過包子放在手心,開始緩慢運轉內力:“今晚露宿。”

月下眠和明順眼睜睜地看著油紙包變軟,漸漸騰起熱氣,肉的香味也飄了出來。

明順聳聳鼻子,好香啊……

雪清歡撕開油紙遞過去,月下眠呆呆的,伸手去戳,結果指尖一陣刺痛,燙得他咧嘴。

“多謝清歡。”月下眠捧著油紙包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咬了一口燙的牙疼。

明順心尖兒抖了抖:練武之人真可怕!我不能惹她!

雪清歡說的沒錯,當夜幕降臨時,馬車仍在官道上奔馳,兩側是密林山石湖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林子裏的落葉在地上鋪了厚厚的許多層,有枯朽的也有新鮮的,空氣裏彌漫著悶悶的味道。

“停車吧。”月下眠扣扣車壁。

“籲……”明順找了個有樹且靠湖的位置勒馬。他突然瞄到一側有隻撒丫子狂奔的小動物,歡呼道:“殿下,有野兔!”

野兔應聲而倒,右後腿抽搐了幾下就徹底不動了。

明順默默地看了眼看上去絲毫未動且麵無表情的雪清歡,心道:真懷疑不是她幹的。

月下眠撩袍下車,在湖邊洗了洗沾油的爪子,明順適時遞來手絹。

那邊雪清歡已在樹下支好帳篷,生好了火,正拎著兔子來湖邊剝皮抽骨。

明順頓時生出一種危機感:這姑娘武功好,手快腳快,顯得自己毫無用武之地,更重要的是,她是個姑娘,頂頂好看的姑娘,又好看又好用的姑娘!

他垂頭喪氣地偷瞄了月下眠一眼,月下眠看雪清歡目不轉睛的樣子更讓他感到深深地憂慮——我要失業了!

雪清歡洗好兔子,拿樹枝串了架到火上,又繞著樹和帳篷撒了一圈雄黃,劈裏啪啦扔了十幾塊樹枝石頭,說道:“屬下去看看。”

直到背影消失在密林深處,月下眠才慢慢收回視線,明順深深歎了口氣,主仆二人對視——

“怎麽了?”

“奴婢……奴婢會失業嗎?”

“不會吧,你們畢竟是不一樣的,就憑你我十多年的情分本王也不能不要你。”

“真的嗎?殿下您真好!那……奴婢跟小雪哪裏不一樣呢?”

“很明顯啊,清歡是女的,你是不男不女的!”

“這個奴婢六歲時就知道了,殿下能不能說一說別的?”

“別的?嗯……你把這隻狼趕跑了本王再告訴你。”

“狼?”

啊!!!

尖叫聲驚起林中的倦鳥,成群結隊撲棱著翅膀嘩啦啦飛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