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老爺,太太,小姐。”

小紫學著從她娘那裏學來的禮儀,給姬家三人行著大禮。

姬譽和羅姝娘倒也罷了。

他們都是從前使奴喚婢過的人,唯有小女娃大妮兒,瞪大了雙眼,嘴巴吃驚地張開,一副又吃驚,又迷惘的小模樣。

“師父,師娘,小紫他們一家都是老實的,這丫頭從前沒當過差,就是一直在家裏幫著做些活計,雖然精細的活兒不會做,但幫著小師妹做個粗使,想來還是可以的。”

葉明遠見姬譽和羅姝娘暫時都是一副深思之狀,沒有表態,便趕緊說明一番。

小紫也有些緊張,生怕這家人把自己退回去。

畢竟雖然說起來他們家都是府台大人家的家生子,但實際上全家人都住的是葉府後街上的小雜院,從前隻靠著爹娘兩個微薄的月錢過活,一家子緊緊巴巴的,如今好容易得了大公子高看一眼,萬一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大公子生了氣,那自己一家豈不是要打回原形了?

小丫頭趕緊上前撲通一跪,毛遂自薦道,“老爺,太太,我會洗衣,燒火……還有,看孩子……”

姬譽麵上神情溫潤,帶著微微的笑意,看向羅姝娘,“姝娘覺得如何?”

羅姝娘還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倒確實想給大妮兒尋個小丫頭的。

可就這麽收下,又覺得有些不妥。

“師娘不如讓小紫先試上幾天,要是得用的話就留下,到時候我把她的賣身契也送來。”

羅姝娘猶豫道,“這樣豈不是讓她跟爹娘分開了?”

葉明遠道,“師娘不用擔心,這些都是她爹娘同意的,而且她哥哥就在我院子裏,將來說不定我出門時還會帶上他,到時他們兄妹也是能常見麵的,倒比在我們家裏內院還隨意些。”

這話倒是真的,羅姝娘也在大戶人家內院裏呆過,自然知道有規矩的人家,內外院之間的小廝丫頭是涇謂分明,不得隨意亂走的,在內院的小丫頭,往往是過上好幾個月有假了才能回去見親人一天。

羅姝娘終於點了頭。

“那好吧,我家是尋常人家,用度跟葉府裏不能比,小紫你且先試試,若是實在想家了,盡管跟我說就是。”

小紫很是乖巧地點頭稱是,待得了準許,便自動自覺地站到了大妮兒的身邊。

定好了姬家第一位下人的去留,大家各歸其位。

在一邊瞧熱鬧的五郎悄無聲息地走了,也不知道跑哪個犄角旮旯裏貓著。

姬譽則背著手,進了書房。

小學生葉明遠跟在後頭,心想,今天師父好像心情挺好啊,看著我的時候,嘴角都是帶笑的,難得的沒有嚴厲……

羅姝娘跟小丫頭小紫說了幾句話,說了些姬家小院各處的情況,正好此時也是大妮兒的練箭時間,便讓小紫跟著大妮兒去練箭了,又叮囑了大妮兒莫要欺負新來的小姐姐。

大妮兒懵懂得很,到現下還沒明白這冷不丁地突然來了個小姐姐,還一定要跟著她,是個什麽意思。

不過看著小紫的模樣還算順眼,應該不是壞人,便愉快地攜了小紫的手,去接著練箭了。

羅姝娘遠遠地瞧了兩個小姑娘的相處模式,小紫丫頭初來有些怯生生的,但還知道給大妮兒幫忙,兩個年歲差不多的小姑娘對答了一會兒就熟悉了,居然有說有笑起來。

嗯,看起來,這個小丫頭是留對了。

話說用下人也是一門學問啊!

上一世,羅姝娘自己就是個鄉下女進城,不過剛剛脫離了溫飽,對這些用人之道是半點不通。

在羅府的時候,身邊那兩個大丫頭,一個是羅老夫人給的,另一個是親娘吳氏給的。

先頭羅姝娘覺得這兩個丫頭,一個親奶奶的人,一個是親娘的人,那還用說麽,肯定都是好的,一個個嬌滴滴水靈靈的,比之她在縣城裏見過的那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奶奶們都不差了,手指都跟水蔥似的,羅姝娘這個主子的手都還是老繭粗皮的呢。

這樣的人物,天天跟在羅姝娘後頭,為她梳妝打扮,出謀劃策,指點路徑……

所以那會兒羅姝娘心裏那叫一個惶恐感動呀,都不知道該怎麽敬著抬著兩個長輩賜來的丫頭。

結果可好,這兩個丫頭竟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羅姝娘後來在羅府裏過得每況愈下,最後不得不矮子裏頭拔挫子,沒看清人就嫁給趙仙芝,何嚐不是有這倆丫頭的興風作浪?

後來到了趙家,這才瞧清了兩個丫頭的真麵目,最後雖然收拾了這兩隻,可惜卻也是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等給大妮兒選丫頭的時候,她便吸取了教訓,隻選些模樣老實,性子不那麽伶俐機巧的,然而還是不那麽如人意。

大妮兒嫁到夫家後,這安排便顯出來不足。

丫頭們太拙,雖不壞事,卻也幫不了多少忙,能及時地傳信給羅姝娘就算她們盡力發揮了……

這一世,應該一切都不一樣了吧?

羅姝娘望著兩個忙乎著的小姑娘,唇角勾起了一摸含義不明的微笑。

進了十一月,姬家小院一直是熱鬧紅火的。

先是多了個送來的小丫頭小紫,後來羅姝娘又通過人牙子買了兩個人,一個是四十來歲的婆子,一個是十歲出頭的小少年,正是對母子。

這姓姚的婆子瘦瘦小小,卻是個能幹的,灶上活計是一把好手。

她一來,姬家的飯食便由她全包下,姬譽和羅姝娘兩個幾乎都再也沒下過廚房。

而她的兒子三壯,正好可以跟著姬譽。

雖然在家中,姬譽一點也不樂意讓人跟前跟後,但到了外頭,還是需要個小廝來跑腿打點。

畢竟姬譽身為官學在冊的舉子,除了可以從官學裏領到月銀之外,還是有些文會什麽的要參加,跟同年之間也要來往。

接著羅姝娘跟姬譽兩個研究出了怎麽做鵝毛鴨絨的衣裳被子,因自家做不過來,便請了街坊裏家有閑工夫的兩個婦人來姬家做工。

有了人手幫忙,十來天的工夫,就做出了幾十條厚被,還有全家人穿的絨衣絨褲,不光是主子們,就是小丫頭和姚婆子母子倆也都有,隻把姚婆子喜得直念佛,稱主家厚道仁善。

因姬家主子人口少,就算是多了兩個下人占了一間半,也還是有的空,羅姝娘專門騰出一間大的屋子,用來做冬衣。

她們兩口子商量過了,如果今年冬天是個嚴冬的話,棉花價格肯定要被各大棉商給聯手推漲,姬家這點小本錢根本就折騰不起,更何況如果到時候形勢嚴峻的話,官府說不定會介入,到時候手裏囤積著這些緊俏的物資可就說不好是福是禍了。

但如果轉而囤積鵝鴨絨就不一樣了。

這些東西平時不過是丟棄的廢料,還沒人知道可以用來禦寒,姬家多囤積些,到時候售賣出去,並不擠占尋常人家的棉花資源,反而給家裏有這些東西的窮人一條新的路子,就算傳了出去,也是姬家人頭腦靈活,引不來太多的妒恨交加。

既然是這樣,羅姝娘和姬譽兩個便心存善念,並不禁止把自家用鵝鴨絨做衣被的消息傳出去,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多宣傳。

當然了,本朝民風不似前朝開放,對新鮮事物的接受也緩慢得很,怕既然是聽說了,也極少人會去嚐試。

大多數人的想法估計都是‘什麽?花錢去搜集那些聞起來腥不拉嘰的廢料?萬一不能用還賠上了布料呢!’,若是有跟風也做了的,那也算他頭腦靈活該著了。

眼瞧著到了月末,羅姝娘取了散碎銀錢,給兩個來自家打零工的嫂子們發工錢。

兩個中年婦人捏著手裏的小荷包,裏頭足足的有一兩多銀子,沉甸甸的墜手,心裏樂開了花兒。

麵上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似她們這等家境不寬裕的人家,往常一個月能掙到幾百個大錢就了不得了呢。

“多謝姬娘子,這下子家裏可寬鬆些了,我那死鬼男人,如今都不怎麽敢罵我了,就怕把我氣著了,耽誤了活計,那天我回的稍晚了些,還想著怕是家裏大大小小的都要餓壞了,誰想到一進門,嘿,那死鬼把飯都做得了,我嫁人這麽多年,還是頭回吃上現成飯哩!”

這人心情一好,話就多了,再加上羅姝娘也是個成了親的小媳婦,什麽話也能說得聽得。

“可不是麽,我家婆婆成天就愛叨叨,嫌棄我這那的,我娘家人一上門,那老臉拉得,比馬臉還長呢,如今呢,也會誇人了,那天我聽見我婆婆還跟隔壁婆子吹牛哩,那婆子說她家兒媳婦孝順,做的飯香,做的衣裳好看,我婆婆說,我兒媳婦旁的本事不行,就是會掙錢,一月能拿一兩銀回來哦!這一句話就把那老婆子給震得啥也不說了……”

羅姝娘也跟著笑嗬嗬的,這些貧戶之家的婦人們,雖然有的羅嗦,有的眼皮淺,但大都勤快能幹,有話直說,哪裏似富貴人家的女人們,一人要長上十幾個心眼,說一句話琢磨出好多層意思。

以羅姝娘的本性,倒是寧願聽貧婦們說些家常八卦,也不樂意坐在華麗富貴的廳堂裏跟人鬥心眼打機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