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師娘帶著人做出了不少新式的棉衣棉被,送到成衣店裏寄售,以舊換新,一件舊棉衣折價五十文,這些便是收回來的一小部分。”

姬譽背著手自畫室出來,語帶輕鬆。

“哦,原來是這樣。”

葉明遠還是有些不解。

“那師父,為什麽不直接送新的呢?”

這樣又是寄售,又是換新的,送給人的還是舊的,多麻煩呀?

姬譽屈指在他頭上敲了下,道,“你當這是在送節禮麽?”

“送一件新衣給一人,耗費的成本跟送五件舊衣給五人一樣,你覺得應該選哪個?”

葉明遠揉著額頭,呐呐道,“送五件……”

話說其實他的心裏還是覺得送一件更好,麵子上好看不說,收到這新衣的人也會更高興些,還省事……

姬譽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心裏自有小算盤。

“今**也跟著一起去吧。”

於是葉明遠就被拎著一起出了門,跟著小車後頭邁著兩條腿走在冰天雪地裏。

大妮兒站在院門口看著這一行人漸遠,眨眨眼睛道,“娘,為什麽不讓我去呀?”

看著兩個新來的叔叔拉著車,三壯和爹爹在後頭扶著,小葉哥哥也跟在後頭,這樣一行人,很是有趣,可為什麽爹爹都不讓自己跟著呢?

羅姝娘捏了把她的小臉兒,把她拎回屋子裏,“你太小了,拿不動包袱呀?”

一邊跟大妮兒說話,一邊也在想,自己這也算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吧?

如今連降大雪,天寒地凍,城中的棉花價已是漲了四五倍。

當然了,同樣漲價的還有柴火木炭之類,這些東西原本價格不算高,畢竟武安城外的荒山有的是,柴火從來不缺,不過因為道路難行,運送困難,如今也是從前的兩三倍了。

羅姝娘帶著幫工做出來的那些羽絨的棉衣棉被,大約也有幾百件,都拿到一家信得過的成衣鋪子寄賣。

然後買得的錢除了收回成本,略有盈餘外,還收到了大約五百件舊棉衣棉被。

其實寄賣新式棉衣棉被,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了。

不過那時候大家都沒見過這種號稱比新棉花還暖和的東西,賣的價格也不便宜,甚至超過了新棉花做的衣物,所以買的人極少。

大約也就是有那麽一兩個家有閑錢的客人,覺得這棉襖的樣式不錯,想試試新鮮的,才買回去穿,結果這一穿就能覺出不一般來,於是口口相傳,帶動了不少主顧。

後來天降大雪,天氣奇寒,棉花的價格一路上漲,而姬家的這些卻還維持著原價,這來買的客人就更多了。

也有那精明會算計的,買回家去折了一看,知道裏頭放的是不值錢的鴨絨之類的,便也想跟著學,可這寒冬臘月,上哪弄那麽多的鴨絨鴨毛去?

無可仿製,姬家的這些冬衣就銷售得更火,前兩天就已經徹底沒貨了。

那家成衣鋪的掌櫃直叫可惜,連道明年一定要姬家再多備些才是。

姬譽無可無不可地應了。

今年是大災之年,他早和羅姝娘商量過了,反正自家也不缺銀子花,就把賣寒衣得來的那些舊棉襖棉被什麽的都無償捐出去。

能來買得起新式寒衣的人家算是比較寬裕的,拿來折銀的舊衣不會太過破舊,好的能有個七八成新,當然了,太舊的太破的,成衣店的夥計也不收就是。

武安城人口數萬,就算是上官治下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家中貧寒者也少說有幾千,這五百件寒衣,隻能算是杯水車薪。

姬譽跟羅姝娘商量過後,便決定隻在東城自家住的這一片兒送寒衣。

一個是送起來方便,二是畢竟自家住在東城這一帶快小半年了,覺得東城一帶民風還算不錯,總不能不送鄰裏,反送到別處吧?

這送寒衣的事兒,足足用了一天工夫才算做完。

這還是姬譽每到一處不熟悉的地段,便尋本地的保甲打聽清楚了情況,知道誰家窮困缺少冬衣的,便直接送到門上,當然也能順便看看這家是否真貧寒。

雖然寒天凍地極少人出門,但有家善人,挨家的給窮人送冬衣冬被的消息卻是如野火燒荒般地迅速傳開了。

那得了東西的自然是千恩萬謝,這樣的冷天,真是快要過不下去了,能得著禦寒的衣被,可不正是雪中送炭?

也有些人家,雖然不怎麽窮,但白給的東西誰不想拿,在家裏伸長了脖子等著,隻是沒見有人上門,自然懊喪不已,待知道送來的都不過是舊物,這才平衡了好些。

還有的人就直接在姬譽他們經過的路上討要。

對於這樣的,姬譽便真的帶著人到他家門口去,瞧瞧如果是真的困難便給,如果是那種屋舍不錯的,就直接走掉。

也不是沒碰見想耍賴直接上手搶的,這時候兩個侍衛就發揮了作用了。

一亮身上的佩劍和腰牌,就算是再強橫的地痞混混,那也得直接慫了。

天擦黑時,一幹人拖著個空車子回到家。

羅姝娘在家裏等著,一早就和姚婆子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食,等大家夥一進門,拿熱帕子擦過手臉,略去寒氣,就能進屋開吃。

葉明遠這一回雖沒使力氣,但跟前跟後地看著,身上穿得雖厚,但露在外頭的臉也被吹得夠嗆。

捧著一碗大骨湯熱熱地喝了,方覺得緩了回來。

他可算是知道為什麽要送去的都是舊的東西了。

原來在他眼裏嫌棄的不行的,到了那些凍得哆哆嗦嗦的貧民眼裏,都是可以救命的寶貝。

送去的舊衣舊被,放在那家徒四壁的人家裏,反倒還成了唯一像樣的。

這是他頭一次見識到了真正的貧窮。

然而據他師父說,這還是在城東,並不算窮人最多的地方呢。

姬家贈寒衣這件事,也很快被同在一條巷子的街坊知道了。

都道姬舉人果然是憐貧惜弱的好人,此時積福,日後必有好報。

也有人則酸溜溜地說兩句怪話,什麽都是舊的東西不值錢之類的。

不過很快就有人駁斥,如今這大寒之年,舊的東西不值錢,怎麽不見你家把那舊的衣裳啊被子啊什麽的拿出來送人?莫說送給不相識的陌生人了,就是送給窮親戚,也沒見你舍得哩!

外間人如何猜測毀譽,姬家人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關起門來照過自己小日子。

眼看著就要過年,又因為大雪,城裏的店鋪趁勢關得一個不剩。

平時裏那些熱鬧的幾個集市,也都冷冷清清。

此時,就算想買些日常物品也沒地方置辦去。

幸好此前羅姝娘就已做好萬全的準備,家裏什麽都不缺。

姬譽終於趕在年前三天把瑞郡王要的畫像給完工了。

畫像幾乎有半人高,寬橫幅。畫中人正是瑞王和瑞王妃。

背景是夏日園林,一池碧水,水榭小亭。

亭中的瑞王和王妃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一坐一站,相互依偎。

瑞王的樣子幾乎就是瑞郡王的翻版,但是神情要老成持重些,隻有微微上揚的眼角和望著王妃的目光,才顯露了絲絲不自覺的情意。

而王妃端坐在亭中,身前擺著一張琴,微微俯首,沉眉斂目,舉手撫琴。

那手指尖尖,美玉一樣的白潤,凝脂一般的細膩。

王妃的神情寧靜恬美,靜靜地看著手一的琴弦,笑容淺淡。

瑞王和王妃之間,自有種不必說出的默契和柔情。

任誰見了,都會覺得這樣的一對壁人,可不正是傳說中的神仙眷侶?

整個畫麵光影柔和,微帶著一絲朦朧。卻更顯得用色沉潤華滋,濃淡皆宜,意境清幽而明快。

看得久了,會禁不住地覺得這樣的兩個人,這樣的美景,是活生生的,仿佛離得近了,還能聽到畫中人的琴音,和那低喃的情語。

這幅畫的第一個觀眾就是羅姝娘,羅姝娘站在畫前,凝視了好半天,都不知道用什麽詞才能恰當地形容。

姬譽站在她身邊,不由得微微而笑。

這般的震憾的神情,可不就是最高的讚譽?

“姝娘可喜歡這幅畫像?”

聽到姬譽的問話,羅姝娘猛地把頭點了好幾下。

這樣美好的夢境,誰能不喜歡?

姬譽握了羅姝娘的手,輕輕道,“等咱們有了自己的家園,我就為咱們兩個畫一幅,隻有咱們兩個的……”

自己和姬譽兩個……

那樣的畫麵,光是想想,就有些醉了啊……

“當然了,還有咱們的全家福……”

怎麽能把大妮兒這個小丫頭給漏掉呢,在哪裏掛什麽樣的畫兒,什麽大廳,臥室,小丫頭的閨房的,都構想好了。

隻等有了自己的固定居所,就可以動筆了。

那時,隻會比給瑞郡王這幅更美更好!

畫像完工,姬譽讓兩個侍衛回去給瑞郡王報信。

兩侍衛在姬家這些天倒是適應了不少,即使姬譽讓他們都回去報信,他們也不敢不留一人下來。

畢竟,萬一在他們報信的時候,這邊出了什麽岔子,可就是他們責任了。

瑞郡王當初就說過,等畫像完工,他就要親自來請畫像回去的。

果然將近正午時分,巷子口就傳來一陣浩大的喧鬧聲。

瑞郡王來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