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羅姝娘一個孤女,小小年紀就被買回來當童養媳,做的是丫頭的活計,吃不飽穿不暖,在那惡婆子手下討生活,能勉強活下來已是殊為不易。

更惶論能長成如今這樣身姿高挑健美,還懂識字繡花的能幹小媳婦了。

這當然不是羅姝娘體質異常,或是惡婆子家的夥食很好。

而是背後另有善人相助。

羅姝娘還是個整天吃不飽飯,身上傷痕累累的七八歲小丫頭時,一次偶然出門遇到了金秀。

那時的金秀已經是四十多快五十的年紀了。

大約人與人之間,還是有天生的緣份,羅姝娘看著金秀,就覺得心生親切,連王婆吩咐的事都忘記做,不由自主地跟著金秀進了繡坊,隻因為看著金秀的衣襟處繡了幾枝看著眼熟的白梅花。

金秀也注意到了這個衣著襤褸,麵有傷痕,卻眼神清亮無邪的小丫頭。

無兒無女的金秀,與這個小丫頭一見投緣,等知道她的身世之後,更是心生憐惜。

為了羅姝娘能少受些打罵,金秀還去尋了王婆,道這小丫頭天姿聰慧,是個學繡活的好胚子。表示願意不收學費教這個小丫頭,王婆貪圖那有可能得著的繡活銀子,這才同意每日羅姝娘可以跟金繡娘學兩個時辰的繡活兒,但是每日必須得交出一件繡品的工錢,其實那繡品的工錢,起先都是金繡娘自家補貼給羅姝娘的……

就是這每日兩個時辰,是羅姝娘童年裏難得的亮色,隻有在此時,才能享受到類似親人般的關懷。

能吃頓飽飯,學上幾個字,除了學會繡技之外,還聽金秀講那雲洲縣城之外的故事。

可惜好人不長命,在羅姝娘長到十五歲時,金繡娘便生了重病去了。

金繡娘一生無兒無女,自身也和繡坊簽了終身長契,死後由繡坊安葬。

但人死茶涼,繡坊自然也不過是薄棺一具,就草草地發葬了事。

每年能記得到金繡娘墳上來祭拜一番的,也就隻有羅姝娘這個當年受過恩惠的小丫頭了。

姬譽聽過了金繡娘之事,亦不由得在心中感謝這位素未謀麵的長者。

若非是她的良善,今時今日,便不會有羅姝娘的存在了。

沒有了羅姝娘,又何來新生的姬子寧?

“不若我們選一處風水好的吉地,再給金師傅遷過去?”

這個提議令羅姝娘眼睛一亮,很是心動了下。

但微微細思之後,又搖了搖頭。

“還是罷了,師傅素愛清靜,想必也不喜歡身後再被打擾,我們在那邊多種些她喜歡的花草,修繕一番,也算是盡到點心意……”

金師傅是因為得了風寒就一病不起的。

可她今世重生的時候就已經是二十歲了。

為什麽不是重生在十五歲呢?也許她還有機會救下師傅呢……

有仇的已報,有恩的卻難償啊……

二人回到城中的四條巷。

他們在雲洲縣的事情已了,再也無必要繼續住在這裏,姬譽昨日便已是托了牙人,想要把這小院子給賣掉。

才一進院門,小丫頭大妮兒就撲進了姬譽懷裏。

“爹爹,娘親……”

“隔壁的大丫姐姐回來啦!二丫可高興了!”

小丫頭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得來的消息跟爹娘分享。

“姬兄弟,姬娘子你們回來啦?”

田大嫂已是在隔壁聽到了動靜,便攜了兩個閨女的手,到姬家這邊來串門。

羅姝娘瞥了眼大丫,見她模樣倒還算好,心下倒是鬆了口氣,向田大嫂道著恭喜。

“唉,這事說起來,也是我這當娘的沒用,就兩個閨女,還護不住,讓人說賣就賣!也得虧了你借我銀子,不然我要攢錢贖人,可得攢到猴年馬月去呢?這回可真是巧咧,大丫她們的主家,聽說再過幾天就打算去外地呢,得虧我和她爹趕緊去贖人了,不然日後主家不知去了何處,我卻去哪兒尋閨女去?”

田大嫂絮絮說著經過,又拉著大丫,讓她給羅姝娘磕頭道謝。

畢竟,二十兩銀子這可是筆大數目,她家年成好的時候,一年頂多能掙十兩,還得供一家人花用呢。

大丫就真的給羅姝娘實實地磕下頭去。

大丫已是十歲,想來這兩月在主家那邊吃得還算可以,身條抽高,眉眼間已是有些少女的雛形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做過別人家的丫頭的緣故,眉眼間已是褪去了從前那點青澀懵懂,多了幾分聰慧之氣。

大丫是個恭順,勤快,善良的小姑娘。

可惜就是這樣的小姑娘,上一世卻是被賣掉,沒過幾年,就得病早亡。

今世她又被尋回了親人身邊,想來前世的悲劇,再也不會發生了吧?

羅姝娘把大丫扶了起來,向田嫂子說笑。

“我看大丫出落得越來越好啦,嫂子好福氣!這孩子們啊,說話間就長大了,田嫂子你可得好好的給大丫定門妥當的親事呀,女婿頂半兒,將來你有兩個女婿,可不就多了一個兒子?”

田嫂子亦是笑道,“嗯,可不是怎地,我現下呀,看我這兩個閨女,那真是越看越滿意。日後定給她們都相個妥當的夫家,再不教她們受那等磋磨……”

二丫年紀還小,還跟著點頭傻笑,大丫卻是臉上一紅,便低下頭去。

羅姝娘從自家的妝盒裏翻出來兩對銀釵。

拿帕子裹了,交給田嫂子。

“田嫂子,我們家日後就要搬走,怕是回來得少,這兩對釵,就當是我給孩子們的添妝啦,……莫跟我客氣,這是給孩子的,並不是給你的……”

田嫂子瞧著那兩對銀釵,做工精細份量足,難得的是上頭還點綴著小小的玉石珠子,尋常人家有這麽一對,那都足夠給出嫁的閨女做壓箱底的嫁妝了。

推讓了幾句,這才收下。

卻是驚訝地問起搬家之事,“這麽快便要走?”

雖然田嫂子一點也不懂科舉的事,但也大致知道舉人要做官是要上京考試的。

可這麽快姬家就搬走,做為受過姬家不少恩情的田嫂子,心中自然十分不舍。

要知道自從姬家把王婆給告得流放一千裏,這雲洲縣城的風氣都為之一變。

那些買賣人口的,無論是買家還是人牙子,這些日子都格外小心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也買到了不該買的人,吃上官司。

大丫的主家之所以這麽爽快地就答應她贖回大丫,怕也是受了影響的。

羅姝娘微笑道,“這考中進士可不是閉門造車就能成的,還得到京城裏去長些見識才行,所以我們家就打算搬到京城去,好讓相公早點適應起來。”

田嫂子點頭不舍地道,“這倒也是,姬大郎早些去,便不認生怯場,考場上也能占些便宜哩。”

田嫂子至今還覺得姬大郎能考中舉人這件事實在是神奇的很。

也許這就是時來運轉吧?既然有這般的好運氣,說不定考進士也能行呢。

她們正說著話,就聽院子外頭一陣喧嘩之聲。

“姬大郎可是在家?”

這聲音嬌柔中又帶著微微尖亮,卻是有些耳熟。

接著又聽到姚婆子沒多少好氣的推拒。

“這位請回罷,我家大爺不在!”

姚婆子很是瞧不起這些無故上門的女人,這些天,有借口沒借口的,還真是有不少。

什麽大姑娘小媳婦的,把要尋旁人家的爺們掛在嘴邊兒,也真好意思說得出口!

這位更離譜,瞧著就是個婦人打扮,還要作那嬌柔少女的模樣,真是瞧了就倒胃。

“那,那羅家姐姐呢?”

來人兀自不肯死心,趕緊換了個要尋的。

先前她還有些矜持著不肯主動上門,可自從前兩天,姬大郎為妻伸冤,告倒了在城中人脈甚廣的王婆之後,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她可是心虛啊!

人家說,有愛便生恨!

當年她為了跟姬譽退婚,那可是各種小手段用了不少這才如願以償啊……

萬一姬大郎一直懷恨在心,也來報複她可怎麽辦?

於是,孫月嬌給自己尋了個絕好的理由,直接上門來了。

就算是要不得不向姬大郎和羅姝娘暫時低頭,她也認了。

大不了,她吃點虧,做個二房唄。

隻要姬大郎心裏還有她,她就有信心,把二房變成大房,至於那個小丫頭片子,要料理還不容易?

可這連大門都還沒進,就被個下人堵住了算怎麽回事?

聽聽這婆子說的,“你見我家娘子有什麽事,先說來聽聽,若是我家娘子願意見你,你再進來不遲。”

孫月嬌自恃身份不同,怎肯跟個婆子說話。

便瞪了身邊的梅香一眼,梅香會意地嚷嚷。

“你這婆子好不懂禮,我家娘子是什麽身份,你也配和我家娘子說話?還不快叫你家娘子出來。”

姚婆子翻了個白眼,啐了一口,“你們是哪兒來的外三路,也不通報名姓上來就要尋男主人,好不害臊,你想和我說,我現下還不稀罕聽了呢!”

說著就要去關門,那主仆兩個趕緊去攔,正吵嚷間,就見堂屋裏出來了個瘦瘦的婦人,三十來歲,眼神卻很是犀利。

“喲,這不是齊家太太麽?怎麽跑到姬家門口來啦?你們兩家,可沒什麽親戚關聯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