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月嬌嫁到齊家,沒幾年,那齊老爺就沒了。

齊大爺拿住了孫月嬌的短處,請來齊家族裏長輩,做主把孫月嬌給休出齊家。

孫月嬌隻拿到手五百兩的銀子,並少許齊老爺在時給她的首飾私房等物。

雲洲城就那麽點大,雖說齊家並未宣傳,但知道的人也還真不少。

孫月嬌本是心懷鬼胎而來,此時聽到這個齊太太的稱呼,便不由得漲紅了臉,啐道,“你算是哪根蔥,我尋的是姬家人,你個黃臉婆出來做什麽?”

這出來的正是田嫂子,她對羅姝娘心存感激,自然有心要幫她一把,把這個不知羞上門找男人的孫月嬌給攆走。

“呸,說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有那臉見姬家人,姬家人還嫌你惡心咧!大家夥兒可都出來瞅瞅,可這雲洲城,有這樣不知羞的沒有?當年瞧不上姬大郎,要死要活地退親,嫌貧愛富,另嫁了大戶,如今把那齊老爺熬死了,倒又眼紅姬大郎變成舉人老爺啦!想上門來勾引姬舉人呀?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田嫂子自己出了姬家大門,站在當街上,提高了嗓門,指著孫月嬌好一番奚落,她占著地利之便,左鄰右舍都認得她的聲音,幾乎是瞬間,各家院門齊開,都探出了腦袋來瞧熱鬧。

大家夥本就是以八卦為娛樂,最喜歡的就是這桃色八卦了。

更何況這孫月嬌,打扮得跟個小妖精一般,名聲也不佳,如今上門來找男人,可不正是眾多老太太口水討伐的對象!

“哎呀呀,看那雙繡了並蒂出水蓮的大紅綢麵鞋,她男人才死半年吧?這就穿上啦?”

“這算啥,聽說她男人才剛咽氣,那頭就塗脂抹粉,插花帶朵的,鬧著要再嫁呐……”

“那也不能上門來找男人啊……現在的婦人啊!想當年,咱們那會兒,可少有這樣不知廉恥的,那天才上門來個王婆的侄女,今天又來個孫月嬌,這大戲呀,看的是一出一出的!”

“這些都是不長眼的,沒瞧見王婆上門來吵鬧,沒幾天就充軍啦?那是舉人老爺呀,天上星宿下凡的,是她們能惹得起的麽?”

“當然了,姬娘子說起來,身份是低了些,姬舉人就是再納個小,那也是該當的……”這句話卻是壓得極低,生怕被還沒有出院子的姬家人聽了去。

“哼,你這老婆子可真是,在姬家吃了那麽多的好點心都沒堵了你的嘴!誰不知道你那點歪心思,不就是想把娘家的丫頭說給姬大郎做小麽?也不怕叫姬娘子知道了,再不讓你上他們家的門!”

“唉,我不就是那麽一說,想著姬舉人家還沒有個後,想做好事麽。”

這句辯解就有點訕訕的。

而那頭正吵著嘴的孫月嬌和田嫂子之間已是分出勝負。

孫月嬌被罵得狗血淋頭,麵目無光。

心想今天有這個潑婦在,怕是也無法進去勾得姬大郎動了舊情,更無法說服羅氏點頭同意自己進門了。

真是出門沒有看黃曆,真倒黴!

還是回去,再想法子等姬大郎出門的時候來個偶遇吧。

孫月嬌衝著田嫂子啐了一口,叫了聲梅香就要拔腿退走。

卻瞧見巷子口又浩浩蕩蕩地走來一群人。

這一群人,有男有女,穿著打扮,都極是體麵。

不僅四條巷這貧民聚集之地的人沒法比,就是雲洲城的那些富戶也是頗有不及,

再瞧他們走路的姿態,揚頭挺胸的架勢,一看就不像是雲洲本地的。

這群人立時把還在外頭沒有散去的圍觀群眾的好奇心又給勾了起來。

隻見三個身著光麵綢夾襖頭戴皮帽的兩個漢子頭前開道。

後頭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穿著一模一樣的兔毛鑲邊翠色比甲,生得白淨,耳朵上垂著翠珠耳璫,更顯得兩個人如同雙胞胎一般,很是齊整好看。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走在當中,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上插幾樣亮銀首飾,棗紅綿綢團紋褙子十分合體,挺胸背直,雖然是走在坑窪不平的石板地上有些眉頭微皺,但腳下倒是穩當的很。

啊?這是來尋姬家的吧,這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太太?

好大的氣派!

果然這群人走了一小段路就打聽姬家。

姬家院門口這熱鬧還沒散呢。

那問到的人不過隨手而指,這群人便一目了然。

看熱鬧的見又有了新動向,哪裏肯散去,仍是圍觀的圍觀,趴門口的趴門口。

沒一會兒,那群人就來到了姬家院門口。

當中那位氣派婦人掃視了一圈兒,見孫月嬌穿紅著綠地,打扮上倒是比周圍婦人們強了不少。

便開口問道,“敢問這位娘子,可是姬家的羅姝娘?”

孫月嬌心裏直冒酸水,妒忌得不行。

怎麽這姓羅的潑婦倒是交了好運,還有這麽位體麵的太太來尋她?

那一句不是的話,就怎麽也不想說同來。

旁邊田嫂子笑了一聲,“這位太太可是認錯了,這隻是個上門打秋風的,連門都沒進去哩。”

孫月嬌惱羞成怒,又知道自己今日是落不了好去,虎著臉抬腳便走,小丫頭梅香趕緊跟在身後。

那位體麵婦人倒是被田嫂子這句太太叫得很是得意,麵上舒展開來,矜持地對田嫂子點了下頭,道,“我們是來見羅姝娘的,請這位娘子給通報一聲。”

田嫂子不知對方底細,但這份前呼後擁的架勢卻很把她震住了。

隻諾諾應答,“誒,您稍等,我進去告訴姬娘子一聲。”

等走進姬家院子,這才心生奇怪。

這位太太怎麽張口閉口的都是羅姝娘?

要知道稱呼成了親的婦人,不管是大嬸子還是小媳婦,都是要稱夫家的姓的呀?

田嫂子進了姬家院裏,卻見三壯已是手裏拿了根棍子,而那個住在自家的姬家保鏢已是翻牆過來,兩個人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

奇怪,看著那位太太,雖然不算多和氣,但也不像是來找碴的呀?

等進了堂屋,見羅姝娘悠哉地坐在床邊,微笑地看著大妮兒和田二丫,大丫三個坐在床頭玩耍。

姬家小院實在太小,院裏院外但有些聲音,這屋裏便能聽見。

田嫂子方才跟那位太太的對話,羅姝娘自然也是能聽見的。

田嫂子說是來報個信,其實不過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姬娘子,那來的是位太太,好不排揚,身邊還跟著個三個壯漢,兩個小丫頭呢,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瞧著不似咱們本地人。”

羅姝娘微微一笑,叫了姚婆子一聲,“姚嬸子,你去問問她們是什麽人,找我有什麽事?若不說清楚,可不能把人放進來。”

那體麵婦人原本昂首挺胸,微微帶笑地站在姬家門口,耳邊隱約能聽見周邊人的竊竊私語聲,充滿了豔羨的猜測令她不由得更是把胸挺了挺。

然而那寒酸小破院裏出來不是個瘦弱可憐的年輕小媳婦,卻是個身板結實的婆子。

那婆子說話更是可氣。

還得先要通報自己等人的身份和來意?

什麽時候這等寒酸人家裏,也有這樣可笑的講究啦?

難道他們沒看見自己身上隨便哪一樣都夠這等人家吃用一個月嘛?

“這位大娘,您是羅姝娘的什麽人?可是她婆母麽?”

體麵婦人眉眼略挑,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姚婆子笑道,“老奴是姬家的粗使下人,這位太太可是看走眼了!”

話說姚婆子那也是曆經過兩家主家的,這察言觀色什麽的還是懂的,雖然說這婦人不像是來找碴的,但這態度卻有些高傲了。

下人?

這般寒酸的小院裏居然還有下人?

那句看走眼的話令體麵婦人微皺了眉頭。

“哦,原來如此,那就請這位大娘進去告訴羅娘子,就說我們是京城安樂侯府的人,十六年前走失了位小姐,特意來認的。”

這句話登時引得全場寂靜。

京城!

安樂侯府!

天啊,這些四條巷的小老百姓可是做夢也想不到那麽遠的地方,那般高貴的人家啊……

看著這些窮酸措大們包括這個自稱是姬家下人的婆子,都張大了嘴,一臉驚駭震撼之相,體麵婦人不由得暗中撇了撇嘴,頭揚得更高了些。

“啊?啊?哦,好好,我,老奴這就去通報……”

姚婆子一反應過來,便激動地有點結巴了,回轉身就朝裏頭跑,還在門坎上絆了下,差點跌倒。

兩個穿著兔毛邊兒比甲的小丫環噗哧地笑出聲來。

體麵婦人矜持地看了她們一眼,二人趕緊又老實地站好。

站在院外,其實也是能聽見裏頭的說話聲的。

隻聽那婆子語無倫次地把話傳完。

體麵婦人心中洋洋得意地一笑。

這麻雀變鳳凰的事兒,擱誰身上都得喜得瘋了吧?

待會可不是要瞧見一個滿麵淚流的寒門小媳婦衝出門來,握著自己的手認親麽?

嗯,來時可是都定好了。

雖然已是成了親,但那男人不過是個破落戶,給上幾兩銀子就打發了,那個小女娃呢,二娘子要是執意舍不得,也能帶上,不過是多花幾兩銀子的事罷了。

體麵婦人心中正想得有條有理的,卻聽見那院裏傳出年輕女子不卑不亢的聲音。

“哦,是來認親的?既然是來認親的,那就見見吧,不過,這見禮也分好幾種,因人而宜,姚嬸子,你再去問問,京城羅府上下幾百號人,他們又是個什麽身份?是主子大爺太太,還是一等管事媽媽,還是粗使婆子,身份不同,各有各的見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