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歪歪斜斜地衝向林間,而林中枝枝蔓蔓,地上亦不似官道般平坦。

那受傷發狂的馬兒硬衝進去了數丈,就被阻在了樹叢之中,連馬帶車都轟然翻倒。

畢竟是從羅府出來的馬車,車廂雖然側翻,倒是結實地未曾散架。

隻是從裏頭傳來錢媽媽和小丫頭們此起彼伏的聲聲慘叫。

而那引發了一起騷亂的三匹狼,並未追著這輛馬車,反而如影隨形般地跟上了那個從車夫座位上跳下來逃跑到第四輛車上的羅家男仆。

那男仆躲閃不及,屁股上便已是被抓了一把,咬了兩口,疼得嗷嗷慘叫。

然而動作卻是半點不慢,跟猴子似的,飛速地鑽進了第四輛車中。

第四輛車除了趕車的趙大之外,便是坐了兩個男仆,本來都嚇得手足發僵,不知所措,見三匹狼都被那人引了過來,不由得心裏破口大罵。

然而惡狼都已是衝到了眼前,總不能坐以待斃,各自驚慌地尋趁手的家夥去打狼。

按說狼有三匹,這四個男仆都是壯年。

若是配合得當,就算不能一舉擊殺,至少也能周旋一時,然而這四個都是太平日子過久了的,心裏又各自有小算盤,瞧著狼去咬旁人了,便出力不盡,隻怕反而招得了惡狼凶性大發,反過來咬自己。

因此才不過片刻,就有兩人都被狼給咬傷了。

眼瞧得就是生死關頭,這四人鬼哭狼嚎,呼爹喊娘地直叫救命,又眼巴巴地朝著前頭那兩輛馬車望過去,隻當是盼救星一般。

姬家馬車上的四個侍衛互相看了眼,都沒有動。

畢竟他們的職責是保護姬家人,姬譽沒有發話,他們就不好出手。

車中的羅姝娘已是摟緊了仍然懵懂未明的大妮兒,還拿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讓她聽外頭那些慘叫聲。

姬譽見那些人幾乎堅持不住了,這才拿大妮兒的小弓箭,連發了幾箭,卻是例無虛發,幾乎每匹狼身上都中了箭。

這箭畢竟要小得多,既然整根沒入狼身,那些狼亦未咽氣,反是嘶吼著掉轉方向,朝羅姝娘她們坐的這輛車撲了過來。

木大坐在車前座的車夫位置,早就手下發癢,單手按著腰間,一躍而起,腰刀已是出鞘,刷刷刷三下。

三顆狼頭骨碌碌地滾到了路旁,斷頭的狼身還保持著前衝的姿勢前跑了幾步,這才紛紛倒下。

“好身手!”

姬譽就坐在窗邊,瞧得分明,不由得大聲一讚。

木大把手裏的刀在狼身上蹭了蹭,蹭去上頭的狼血,這才收刀入鞘,回頭笑了笑,“姬先生的箭法準頭也很好。”

三箭全中,還省了自己過去的麻煩。

這箭法,大概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羅府的四個男仆有兩個都受傷了。

趙大倒是還好,隻是腳上的靴子被狼咬出了個大洞,好懸就要深入皮肉了,也得虧這會天氣冷,他穿得還是雙牛皮厚靴哩。

那倆受傷的男仆,一個胳膊被撕去了一大片皮肉,另一個則是從錢媽媽馬車逃來的,屁股上被咬了兩大口,此時兩個難兄難弟脫離了危險,再看傷處血肉模糊,更覺劇痛難當,又驚又嚇,大聲呻吟,恨不得暈死過去。

而那邊倒伏馬車裏的慘叫聲亦是不絕於耳。

趙大在這四人裏頭算是年紀最大,資曆最深的,眼下瞧了這一攤亂相,不由得頭皮發麻,但好在惡狼已除,暫時安全。

又瞥了眼前頭兩輛車,想起方才那人揮刀便砍下三顆狼頭的幹淨利索,心中便膽寒不已,直慶幸後來識了時務,沒敢再去招惹這個煞星。

“嚎什麽嚎,再把狼給招來!”

趙大吼了一句,那兩人聽到個狼字,身子不由得一縮,聲音驟然小了下去。

“走,跟我去瞧瞧錢媽媽她們。”

趙大拉著另一個未受傷的男仆跳下車,衝著木大施了個禮,也沒多說什麽。

便拉著另一個人去料理那輛翻倒的馬車。

他可不敢想著讓那兩輛車上的人過來幫忙。

兩個費了半天力,終於把翻倒的馬車扶了起來。

馬車門一開,錢媽媽就著急忙慌地當先跳了出來,那動作倒比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還要利索,隻是額頭磕了個大腫包,臉上也多了幾道血凜子,發散釵折,好不狼狽。

兩個小丫頭也一瘸一拐地下了車。

尤其是最後那個細眉細眼的小丫頭,才站穩腳跟,就見一道身影撲了過來,啪的就是一個嘴巴子。

“小蹄子,害人精!”

正是臉上精彩的錢媽媽。

小丫頭捂著臉,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哭道,“錢媽媽,我好好的什麽也沒做,方才還伸手扶了媽媽一把,好端端地為何打我?”

還能為何?

原本以為這小丫頭說帶來的四個男仆裏有個叫丁四的,跟這邊驛站的一個驛卒相熟,可以托他到前頭路上做些布置,最好能找幾個人扮做山匪來嚇一嚇二小姐他們。

反正不用來真的,就是虛張聲勢一番,把二小姐嚇得走了回頭路那是最好。

她一胡塗就應了。

拿了五十兩當作訂金,誰知道他們找來的不是人,而是那攻擊無差別的狼!

這差一點,自己的老命就要交待在這兒了,她能不恨這個多嘴多事的小丫頭麽!

可當著眾多眼睛,她還不能說出來這小丫頭做了什麽好事,不然連自己怕是都要糟,二小姐那邊饒不了她不說,就是羅家這幾個人,怕也會恨上了自己。

錢媽媽嘴角一陣**,又見旁人都在奇怪地瞧著自己,隻好罵道,“你還說,方才老娘下車時,你都打到了老娘的頭,可疼死了!”

小丫頭也撇了撇嘴,委屈地說道,“那可不是我,定是錢媽媽你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車門也是有的。”

趙大無語地瞧著這兩人,“哎,算了算了,這好不容易才逃得一命,還吵什麽!”

卻聽旁邊的男仆發出一聲驚叫,“哎呀,這車底上,怎麽有好大一灘血?”

略一想就明白過來,難怪三匹狼一來就朝這輛車撲,想來也是因為這血腥氣的引誘。

趙大順著男仆的手指看去,果然見車座方,有著好大一片暗紅的血跡,趙大上手摸了一把,居然還有點濕意,想來是剛塗上不過半天。

這一路上幾乎未停,那麽就是在出發前的臨晨做的手腳了!

這究竟是誰,這般惡毒?

可若說是這一行人的仇家,卻為何隻在這一輛上動手?

錢媽媽在一邊也瞧得清楚,不由得臉似鍋底,惡狠狠地瞪向那小丫頭。

小丫頭撫著方才撞得麻木的半邊胳膊,她也正納悶呢。

明明是那輛車,怎麽就成了這輛?

她不由得看向第四輛馬車。

馬車裏的兩個男仆,正哀哀叫著,給自己的傷處包紮。

沒有了馬,這車顯然是不能要了。

“錢媽媽,這馬不行了,車也不能要了,你們就都到那輛車上擠一擠吧。”

遇到了事,錢媽媽這種後院的婦人就慌了神,隻能反過來聽趙大的。

可一想到損失了輛車,就不由得肉痛,這回的差事,算是落不著好了。

幾人把車上的行李都搬下來,往第四輛車上送去。

趙大瞧著姬家的兩輛車安然不動,而二姑爺姬譽則掀了窗簾,眼神冷冷地望著他們,心裏不由得直打鼓。

“都快著些,這路上都是血,萬一再引來了其它的野獸可就糟了。”

真要有事,那四個高深莫測的保鏢們自然也是先顧姬家主仆,自己這一群人,還真是隻能拖後腿。

說了這話,幾個人都恨不得多長了幾隻手腳,盡量抱著盡可能多的東西到第四輛馬車處,連有些不緊要的物事,也丟在廢棄馬車上不要了。

瞧著一幹人都進了馬車,姬譽低聲對木大說了句,“走吧。”

四輛車變成三輛,行動得倒是比先前快了些。

趙大讓另一個未受傷的男仆趕車,自己坐進了車廂,看著兩個趴著呻吟的同伴。

特別是那個屁股受傷的車夫丁四,忽然冒了一句。

“丁老四,你早晨起得那般早,是去做什麽了?”

出門在外,四個男仆一般都是共住一間客房,趙大可是想起,今早天還沒亮時,他起夜去茅廁,就發現丁老四的床鋪是空著的。

丁四的呻吟聲頓了一頓,這才模糊不清地答道,“去茅廁……”

趙大冷笑一聲,“哄鬼呢,老子在茅廁怎麽沒見著人?”

丁四支支吾吾道,“許,許是岔開了。”

趙大冷笑道,“你在這裏頭,怕是不知道,你們先前坐的那車底上被塗了血,最是招狼,這血,可是你塗上去的?”

丁四聽了差點跳起來,“什麽?怎麽是我們那輛車,不是該……啊喲!”

話說到一半,屁股上的劇痛又令他歇了口,想碰不能碰,想坐不能坐,也隻能咬牙忍痛。

“該什麽該?你是不是做過什麽好事瞞著大家夥兒!”

趙大捏著拳頭,恨不得再朝他的傷處捶上幾下。

丁四賭咒發誓,“那血不是我塗的,要是我幹的,叫我頭上長瘡,腳底流膿!”

他不過是偷偷溜出去,在姬家三口坐的那輛車上做了個記號給驛站的那個熟人罷了。

可是怎麽會變成了自己坐的車?

難道是熟人沒看準?弄岔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