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延伸的大道分成兩支,一條向北,一條向東。

兩邊的景物並無甚差別,好在分開的兩條路上,都埋了路碑,指明了道路去向。

兩輛馬車朝著省城的方向輕塊地駛去。

一輛馬車卻是停在路邊,一直等到那兩輛車再也看不見,方才慢悠悠地啟程上路。

車裏的兩個人,都縮頭縮腦,跟鵪鶉一般。

車夫座上坐著的兩個人,正是錢媽媽和趙大。

這兩個人,仍然驚魂未定,但從頭一次知道了原來翠屏和丁四另有主使的震驚到現下,那轉不動的心思,此時也終於活泛了起來。

二人相互望了一眼,此時哪裏來有臨來時那般的躊躇滿誌,各懷心思?

反倒是有著劫後餘生的微弱慶幸。

“呀,可嚇死我了,那個小蹄子,平時不聲不響,緊要處便跳出來扇風點火,原來是背後有人。”

丁四嘴緊,除了一味磕頭之外,倒是沒說出什麽來。

可那小丫頭翠屏,撒潑打滾狐假虎威,口口聲聲說她家裏的關係多硬,她的表姐多受長寧侯夫人重視,長寧侯爺又有多大的權勢等等。

傻子也能聽出來那這件事,怕是跟身為長寧侯夫人的三小姐羅嫻娘脫不了關係。

錢媽媽聽得直覺得心裏陣陣發寒。

三小姐可是二小姐同父異母的妹妹,兩個人隻差了半歲。

雖然三小姐是庶女,但安樂侯夫人身為嫡母,雖然脾氣在府裏是有名的壞,但府裏這些明白點的下人,都曉得安樂侯夫人從來沒有虧待過這個庶女。

三小姐在府裏還一向名聲不錯,賢良淑德,溫柔婉約,孝娣雙全。

甚至因三小姐的長相有點跟二小姐相像,安樂侯夫人愛烏及屋,對她比一般的嫡母待庶女要好得多了。

比如說大夫人和三夫人,她們名下也都有庶女,但哪一個過得也沒三小姐嫻娘好。

甚至最後,三小姐還嫁得最好,成了長寧侯夫人。

成了長寧侯夫人後,三小姐每次歸寧,那待遇亦是幾個出嫁女裏最好的。

但如果,這翠屏和丁四都是羅嫻娘的人的話……

這心計,這狠毒,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啊。

“你說三小姐為何要害二小姐?這她們姐妹打小就分開了,又沒見過麵兒,沒道理啊……”

雖然坐在旁邊的並不是自己平時往來密切的老姐妹,錢媽媽還是實在憋不住心裏這幾句話,不由得拿出來嘀咕。

被當成閑話夥伴的趙大嘴角一抽,本不待接話,可他陡經劇變,魂飛天外,也迫切地得找個人來說幾句話定定神。

便壓低了聲道,“沒道理的事可多著呢!三小姐許是怕二小姐回來,名份上就壓了一頭?”

畢竟這嫡女和庶女的差別大著呢!

如果二小姐沒有丟,二夫人哪裏會格外對三小姐那般好?

不過,還真是沒想到,那樣端莊賢淑的三小姐,居然會是個白眼狼!

“這倒是有影兒,若不是二小姐丟的那一年,三小姐年紀還太小啊,說不定,這件事也是她所為呢。二小姐若是不丟,長寧侯夫人哪裏輪得到那於氏和三小姐?三小姐是這般,劉姨娘手裏定然幹淨不了。”

錢媽媽撇嘴猜道。

這些年,莫看劉姨娘謹守本分,從不敢在二夫人麵前撩毛乍刺,可細想想,府裏的姨娘裏頭就屬她名聲好,一應用度從不差,還生了一子一女,聽說二老爺安樂侯,也是常歇在她屋裏的。

趙大搖了搖頭,“就算是劉姨娘,她也沒這個本事。還不定是府裏哪個內鬼呢!”

說著長長歎了口氣。

“我算是想通啦,咱就是個小小的下人,老老實實地有碗飯吃就好,再不去瞎摻和了,莫要什麽時候丟了性命這才曉得後悔啊,但願這次三夫人能輕點責罰,隻要能保住命,就是罰我去莊子上都成啊,去了莊子上我就老實種地去。”

三夫人打得好算盤,還不是被侄女給半路插了一道手?

差點好事變成仇怨!

這府裏的人啊,個個都是人精。

這瞎摻和什麽的,聽得錢媽媽麵上尷尬,咳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倒也在理,這回隻要三夫人能饒過,我也息了這份心,回去好好幫襯孩子們去。”

趙大瞥了錢媽媽一眼,笑了笑沒吭聲。

現在知道怕了,可等一回去,這老貨十足十地少不了爭強好勝的心吧?

不過這種時候,就不用拆穿她了。

分道揚鑣的那兩輛馬車,一路向北而行,這回上路,清清靜靜,既沒有尾巴跟著,也沒有蒼蠅擋路,倒是比先前的速度快上了許多。

姚婆子和三壯警惕地瞧著被捆成粽子的三個人,但凡有點異動和不老實,就敲打一下。

好險啊,若不是有王府的侍衛在,說不得這回主仆幾個的小命都要交待在這荒山野嶺了啊!

在她們身後的那輛馬車上,兩個王府侍衛並排而坐,輪著趕車。

車內有些個安靜。

大妮兒坐在爹和娘中間,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眨眨眼。

今天的經曆令她有點小小的恐懼,居然親眼看到了惡狼,還有攔路搶劫的惡人!

還好爹爹和侍衛叔叔們都很厲害,一出馬就消滅了他們。

不過怎麽娘親的神色有些不對呢?

羅姝娘一手撫著胸口,靠窗坐著,窗子開了半扇,清冷的風吹進來,令她心中憋悶之氣略散去一些。

前世的她,初回到羅府那幾年就是個大傻子!

居然把一隻毒蛇當成姐妹!

人家送來些小恩小惠,什麽去年做了今年穿不下的衣裳啊,什麽用不著的赤金首飾啊,給大妮兒幾匣子好看的小點心啦,就讓她把羅嫻娘當成了跟親姐姐羅妧娘一般親近的人。

有時旁人說些羅嫻娘的不是,自己還會為她辯護!

隻到了後來,羅嫻娘終於在長寧侯府站穩了腳跟,那副得誌小人的嘴臉漸漸顯露出來,羅姝娘這才跟這位三妹疏遠至後來不再往來。

此時回想起來,羅姝娘都覺得心中惡心,臉上發燒!

當年雖然羅姝娘也會後悔看錯了人,但畢竟還不似今天這般悔恨交加。

既然從翠屏嘴裏暴露出了羅嫻娘,想必當年路上突然冒出來的狼和兩名劫匪,和根本不在狀態的羅府下人們,也都是羅嫻娘暗算的結果吧?

而且這次居然還高看了自己一家些許,派出的人加了倍。

想必是因為知道姬譽的存在吧?

前世半道上車翻道旁,眾男仆合力把狼打死,羅姝娘抱著大妮兒在一邊的時候,那兩個劫匪就跳出來拉扯,道是要把羅姝娘帶回去做壓寨夫人。

在那些男仆拖拖拉拉之下,大妮兒被摔飛在地,羅姝娘又被那人扯住,就要肆意輕薄。

還是羅姝娘見女兒生死不知,忽然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力道,如同母老虎一般地跟那兩個拚命搏鬥,又恰好身上還帶著一包石灰粉,揮手揚出,正好撒到那二人頭臉上,那兩隻目不能視,這才把那兩隻劫匪給解決掉……

至於為什麽她身上有石灰粉這種無差別殺傷利器?

自然是因為在雲洲城被姬家堂兄差點賣掉,所以她身上總是自備兩寶。

一為小號菜刀,二為石灰粉……

她能說簡直是僥天之幸,傻人有傻福麽?

傻乎乎的羅姝娘,還聽信了羅家仆人的話,說什麽這道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兩個劫匪捉住了也沒用,若是送到縣衙還要耽誤行程,不如就放著他們去吧,反正他們的眼睛怕也是瞎定了。

於是證人什麽的,也就都放跑了。

悔恨交加的羅姝娘,盡力把目光投向窗外,眼中酸澀難當,胸中如火焚燒。

忽然膝頭微重,手背一暖。

卻是姬譽覆手而來,羅姝娘心中微熱,但仍是未敢轉頭。

怕一轉頭,就讓大妮兒和姬譽看見自己因為憋屈懊惱而難看醜陋的臉色。

“霓兒,想不想聽故事啊?”

姬譽摸了把大妮兒的蘋果小臉,柔聲問道。

這小可憐的,方才雖然兒童不宜的暴力血腥畫麵聲音都被親娘給屏蔽掉了,但小家夥在心裏肯定隱約明白是怎麽回事。

心裏也有點害怕吧,這半天了,默默地一手揪住一個大人的衣角,怎麽也不鬆開。

大妮兒仰起小臉,把頭輕輕一點。

姬譽講的是一個幸運兒與倒黴蛋的故事。

幸運兒與倒黴蛋兩個人是從小住在一起的好朋友。

可是幸運兒總是能碰到好事,倒黴蛋卻總是倒黴。

於是倒黴蛋就起了壞心眼兒,總是想方設法給幸運兒挖坑下絆子。

可是每回幸運兒都有驚無險地渡過了難關,而且過了難關之後,還會有個更大更好的驚喜掉下來。

比如說倒黴蛋妒忌幸運兒受長輩疼愛,在學堂裏讀書又很聰明,總是被先生誇獎,便攛掇幸運兒跟他一起去習武,想要在武學上把幸運兒壓下去,而且知道幸運兒的身體不好,很容易就犯了舊疾,大概也想讓幸運兒在學武的時候狠狠地栽個跟頭。

結果呢,幸運兒隻在一開始的時候犯了兩次大病,差點一命歸天。

倒黴蛋還裝作好心地前來安慰,勸說幸運兒幹脆放棄習武,不要危及生命。

結果反是激起了幸運兒不服輸的心氣兒,病好後仍然每日堅持,家中長輩見幸運兒這般努力,便為他請來了一位很厲害的大師,既懂養生,武學又高。

於是幸運兒不僅學到了厲害的武學,也得到了大師給他配的藥丸,此後身體大好,再也沒有發過病,從此更為長輩喜愛,誇幸運兒是自家的稀世珍寶。

倒黴蛋呢,也想拜大師為師,可是大師不收,他就自己偷師,然後練岔了氣,經脈受損,此後再也不能習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