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侯?
省城離京城雖遠,卻不是那偏遠小縣。
偏遠小縣的老百姓們多不知道朝中顯貴,有的就連當今皇上是哪位都傻傻分不清,反正離他們太遙遠了。
而省城的老百姓,眼界見識畢竟強些,有不少人都知道這位年輕有為的長寧侯。
更不用說站在最近的位置旁聽審案的幾位舉子了。
怎麽又跟長寧侯夫人扯了關係?
因在公堂之上不得喧嘩,眾人私底下紛紛竊竊私語。
‘哦,長寧侯夫人是安樂侯的庶女,嫁給長寧侯做了繼室,那位受害的婦人,便是長寧侯夫人的嫡姐。‘
‘由此可見庶女繼室,自古以來,真賢德者甚少,多半是沽名釣譽者。‘
‘平山兄此言太過武斷了些,正所謂一竿打翻一船人啊……‘
陳府台一拍驚堂木,將姬譽正要繼續的話給打斷,‘丁四翠屏,你們可還有什麽話要交待?‘
丁四眼珠微動,伏下身子,‘小人都已交待了。‘
自方才姬譽質問出長寧侯夫人之後,翠屏就開始全身都發起抖來,若非兩手強撐著地麵,否則連跪都跪不穩。
她涕淚交流,哆哆嗦嗦地回道,‘奴婢,奴婢先前說到,說到長寧侯,侯夫人,隻隻是想抬抬出來嚇唬他們,不,不想被帶帶到官府,跟跟長寧侯夫人沒沒有關係……‘
‘既然如此,本官就此結案……‘
‘大人且慢……‘
那些一直在大堂邊上觀看審案的舉人中,忽然發出一道阻止的聲音。
陳府台正要說出的判詞就此一滯。
那說話的卻是位三十許的舉子,看衣著,家境應是中等,身材清瘦頎長,相貌清奇,雙眼炯炯有神,衝著陳府台施了個晚生禮。接著說道。
‘大人,這等逆奴買凶殺主案,著實駭人聽聞,這兩個雖然認罪。但關鍵處蹊蹺甚多,如何能輕易放過?‘
陳府台上下打量了眼這舉子,麵上看不出喜怒,‘你是何人?‘
‘良山舉子陶進陶平山,見過大人。‘
陶平山神態自若地任陳府台打量,聲音亦是不卑不亢。
‘哦,陶舉人覺得應當如何呢?‘
‘刁奴重刑正相宜。‘
陳府台沉著的臉上露出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
‘陶舉人說的好,既然如此,本官就順從民意,對這等大逆不道。勾結匪類的刁奴施以重刑。來人,用捋刑!‘
雖然用的是重刑,但羅姝娘一點也不覺得這二人會真的說出幕後真正主使。
見大妮兒睜著圓圓的眼,充滿好奇地望著手裏拎著刑具的差人,便後悔帶了大妮兒出來了。
趕緊把自己的帕子拿出來。給大妮兒蒙上眼,又拿雙手捂了大妮兒的耳朵。
果不其然,雖然翠屏和丁四在堂上受刑不過,發出震天般的鬼哭狼嚎,卻仍然沒有改口。
等到捋刑不過一柱香的工夫,這兩個人幾乎同時身子一軟,伏倒在地。沒了聲息。
衙役們上前一探呼吸,麵上微驚,趕緊稟告,‘啟稟大人,這兩個人犯已是氣絕身亡。‘
這就死了?
雖然說這兩人的罪過若沒有背後主使的話,屬於十惡不赦的。最後也是個死字,可就這麽不經用刑,一下子給掛了,大堂外頭的圍觀群眾都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姬譽目光微閃,自己上去探了下二人的脈息。果然是已經氣絕之相。
不由得歎了口氣,起身看向陳府台。
陳府台麵上並無半分動容,仿佛見慣一般,隻招了忤作來驗明已死,便宣布了判詞。
這兩名刁奴本當處以斬刑,既然受刑不過身死,便相抵消,著令忤作等人抬出去焚化揚灰。
而那驛卒劉五,則判了斬監候。
這個結果,倒是在眾人意料之中。
親眼瞧見罪犯斃命,可不跟在刑場圍觀死囚斷頭一般地快意?
隻沒聽到兩刁奴招出主使,圍觀群眾又意猶未盡。
宣布退堂之後,眾人紛紛散去。
姬譽一家人和四侍衛也朝外走。
正瞧見仍在談論著案情的十幾位儒生。
姬譽上前與眾人見禮寒喧。
羅姝娘因是女眷,不便見男客,便抱著女兒遮住大半相貌,衝著眾人遙遙一福,算是見過。
‘子寧兄,此案已結,正該塊磊全消,好久不見,不如大家一道去喝上幾杯如何?‘
說這話的是陶平山,其餘眾人也都起哄架秧。
姬譽不由得回頭看向羅姝娘,羅姝娘微微點了下頭。
‘這是得了家中掌櫃的應許了,子寧兄就跟我們走罷!‘
陶平山眼尖地瞧見,哈哈大笑地拉著姬譽便走。
這個陶平山雖然也有些貪酒風流,但跟從前姬譽的那個酒肉朋友徐老六比起來,要有節操講義氣的多,羅姝娘倒是不反感姬譽跟他來往,抱著大妮兒,讓小丫頭跟爹爹揮手道別,便一路回了姬家小院。
大妮兒小臉有些蒼白,羅姝娘點點她的額頭,念道,‘嚇著了吧?‘
大妮兒嘟著嘴點點頭。
雖然今天沒有看到兒童不宜的用刑畫麵,但耳朵雖被捂得緊,還是能聽到一星半點的慘叫嘶吼聲的。
‘看你這小丫頭,以後還敢不敢什麽地方都要吵著去?‘
‘娘親~‘
大妮兒小臉微紅,自覺理虧地撲在羅姝娘懷裏,埋著頭,隻是不肯起來。
羅姝娘摸著她的頭發,心裏卻在想著。
那兩個人,是被變相地滅口了吧?
畢竟,就算他們招了長寧侯夫人出來,難道一個小小的武安府台,還有權力到長寧侯裏去拿人不成?
不過,既然是這樣,幾百雙眼睛圍觀之下,被姬譽說出長寧侯夫人這幾個字來,再一想其中的關鍵。便也能推論出許多不能宣之於口的隱秘。
羅嫻娘嫁到長寧侯府,不到一年,腳跟未穩,定然是步步留心。伏低作小地賣力表現著賢良淑德。
然而在這個殺人大案裏,即使隻是提到,也足以給她的名聲抹上層洗不去的油黑。
那陳府台想必是不願意得罪長寧侯,所以趕緊阻止了姬譽接下去的問話。
而那個丁四,許是臨來前被教了幾句,居然在昨日那種場合,也不忘詆毀幾句安樂侯夫人雲氏幾句。
雖然上一世跟雲氏的母女關係並不和諧,但羅姝娘也不樂意自己的生母被人詆毀。又想雲氏那般要強愛麵子,脾氣暴但卻不屑弄那些妖蛾子手段,結果總是吃暗虧辛苦不落好。
自己一家人用不了多久。也會上京去。
這一回,母女相見,不知會不會比上世強一些?
羅姝娘抱著在懷裏撒嬌的女兒,想著京城的親娘雲氏。
而此時的雲氏正是心情激蕩之時。
‘你,你說什麽?‘
安樂侯夫人雲氏激動地站了起來。麵前的前代鷓鴣盞被她的衣袖帶倒,裏頭的淡綠茶水盡數傾翻在了案上。
有幾滴茶濺到了坐在對麵的中年婦人身上,那婦人哎呀叫了一聲,也站了起來,遠遠地退了幾步。
“三弟妹,你說,我的姝兒尋到了?”
那被稱呼為三弟妹的。正是安樂侯府的三夫人齊氏。
“三弟妹,你快說說,我的姝兒可是真的有了消息,她現下在哪兒?”
雲氏心情激動,一把抓住了齊氏的胳膊,忙不迭地追問。
“哎。哎,二嫂別急別急,咱坐下慢慢說。”
齊氏被她握得生疼,皺著眉頭,把自己的胳膊給抽出來。反客為主地拉了雲氏坐到一邊的榻上。
“這事啊,還得從頭說起,……”
齊氏繪聲繪色地描述著當初齊氏娘家一個去西川省辦事的仆婦路過雲洲縣,無意間見到一個年輕女子長得跟居然跟安樂侯府的雲夫人一模一樣,又想起了聽說雲夫人的小女兒在三四歲上丟了,雖然對外說是夭折了,但有親的這幾家府裏,還是知道實情的。
這仆婦便留了心,托人打聽這年輕女子的身份。
一聽正是三四歲時被牙人帶回來的,年紀都對得上,巧的是,這女子的名姓都沒改,還就叫羅姝娘。
“我苦命的兒啊!一定是她!小時候我握著她的小手,一遍遍地教她,才會說話就會寫自己的名字,再也錯不了的!”
雲氏一聽到這裏就哭出聲來。
齊氏扯了扯嘴角,接著往下說道。
齊氏娘家的家仆回來就把這事告訴了齊家的老太太,也就是齊氏的老娘,齊老太太又告訴了齊氏。
齊氏一聽自然是欣喜若狂,本想直接告訴雲氏,可一想雲氏是當家理事的,每日忙得腳不沾地,且羅老夫人的壽辰也快到了,這個不知真假的事一說,難免會分雲氏的心,而且先前尋找姝娘,也有幾回是得了信兒,便大張旗鼓地派人去尋訪了,卻全都是假消息,反而害得雲氏心情鬱結。
因此做為妯娌的齊氏就想著替雲氏分憂,分派了幾個下人去雲洲城查訪,若真是二小姐,就帶回來。
可沒想到,那個叫羅姝娘的女子,根本就不情願認羅府似的,對下人們態度冷淡之極。
齊氏派去的下人們好說歹說,那個女子也不願意來京城,反而要一家人去省城。
下人便一路跟著服侍,誰想著好事多磨,偏偏到了半路上,就碰到了土匪。
“什麽!”
雲氏一聽,頓時頭目森森,眼前黑了下來,向後便倒。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