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二嫂,二嫂……”

齊氏慌忙伸手攙扶。

她心中本來就有鬼,這瞧著雲氏不好,更是嚇得心頭亂跳,隻怕這事鬧得大了,又牽連到自己頭上。

原本被打發到外間的兩個丫環急急衝進來,捶背撫胸,又倒茶喂水的好一番忙亂,雲氏這才一口長氣出上來,兩眼好歹有了些精氣,便抬了手指著齊氏,隻是說不出話來。

見雲氏的兩個心腹丫頭瞧著自己的眼神都變了,齊氏暗自叫糟。

“哎,二嫂你莫急,那個像是姝娘的女子一家都還好好的,並沒什麽事啊!”

雲氏又長長出了口氣,麵上才回轉了些血色,定了定神,方流淚道,“三弟妹趕緊把話說完,我這心裏就好似油煎一般,姝兒現下是在哪兒?可跟著到京城來了麽?”

齊氏哭喪著臉就是一通訴苦。

“二嫂,我先頭可是一番好意,誰知道那個女子她不領情啊,路上碰上了歹人,好容易把歹人給打退了,誰知道那女子的相公卻說我派去的翠屏和丁四勾結匪徒,非要扣下!”

“那去的幾個下人心裏沒主意,就隻好把兩人給留下了,回來時一個個哭得跟淚人兒似的,直說是沒把事辦好,還丟了人,這會子還在我院裏跪著呢,這還是回來的,那沒回來的兩個,真是生死不知,雖說是個下人,可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幾輩子在府裏服侍的家生子兒……”

“二嫂,我一片好心,搭進去上千裏的銀子,還弄成這樣不尷不尬的,實在是愧對二嫂啊……”

雲氏本來淚如雨下,聽了這番話倒把淚收了。

她是當家夫人,府裏上下幾百號下人,花名冊都在她手裏,大半的人還都認得出來。

翠屏這個三等丫頭的名字是記得的,不過跟人對不上而已,而丁四她卻記得清楚,可不正是五年前,因玩忽職守,又偷盜世子房裏東西被自己打了出去的麽?

“三弟妹,這無憑無據的,素不相識的,那姝兒的相公怎麽會指認他們兩個勾結匪徒?這倒是奇事一樁,你派去的幾個下人在哪兒,我倒要見見,好生問個明白!”

雲氏說著深深看了齊氏一眼,霍然站起身來。

一揮手,身邊的兩個大丫頭便一個上來攙著雲氏。

另一個出了房門,等雲氏和齊氏走出來的時候,廊下已經排排站好了四個老媽子,四個二等丫頭。

跟著齊氏來的大丫頭影秋不尷不尬地站在另一邊,看著倒有些涇渭分明的意思。

齊氏不由得暗自撇嘴,不就是當著家麽,擺這麽大排場,這不知情的看了,還以為到三房打架的呢。

“去個人通知少奶奶一聲,看看世子在不在,若是在的話,就讓他們一並都到他三嬸那邊去,就說我有緊急之事。”

雲氏走到外頭,讓涼風一吹,頭腦更為清醒。

心知這個齊氏一向是無利不起早,去尋訪姝兒這麽大的事,她如何肯費心費力自掏腰包?

“哎呀,二嫂又何必驚動世子他們啊,平時我們三房那般冷清,這呼拉拉的人都來了,可不是要把我院子裏的人給嚇著了?”

齊氏有些不樂意地冒了兩句酸話。

雲氏拍拍她的肩,“三弟妹,你是知道這些年的,我哪一天不做夢都想把姝兒尋回來。你這回不聲不響地就辦了這麽大的事,若真是姝兒,我叫修平替我向你磕頭道謝!”

若是真的齊氏尋到了姝兒,自己就讓她沾些光也無妨,但若是齊氏玩花樣兒,那就莫怪自己不給她好臉了!

這一番話說得齊氏臉酸牙呲,幹笑幾聲,“都是一家人,二嫂哪裏用這般客氣!”

嗨,當初還以為是個大便宜,誰知卻是個麻煩坑?

萬一那被抓了的翠屏滿嘴胡說,把自己牽了進去,那自己豈不是平白惹得冤枉?

所以齊氏在反複審過了回來的幾個之後,如坐針氈,思來想去,決定先到雲氏這裏有選擇地坦白交待些事,雖然她早預料得到雲氏的反應,可瞧著這般興師動眾的,心裏不由得一陣陣發虛。

一群人擁著雲氏和齊氏,浩浩蕩蕩地到了三房所居的院子,果然一進院門,就瞧見五個人跪在青磚地上。

“都抬起頭來!”

雲氏身邊的婆子一瞧雲氏的臉色,就知道夫人的意思,中氣十足地斷喝一聲。

五個如霜打茄子般的男女膽戰心驚地抬起了頭。

正瞧見雲氏齊氏,婆子丫環烏泱泱一片,都是心中叫苦,知道此事難了。

安樂侯府裏波瀾四起,而同在京城的長寧侯府,也正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屋內花窗繡簾,銀鉤閑掛。

文王蓮花香爐中瑞煙嫋嫋,滿室暖香。

南窗下的炕上,鋪著金心綠閃緞大坐褥和引枕,炕邊設著小案。

羅嫻娘倚著大紅引枕半靠半躺著。

今年十九歲的羅嫻娘,身段纖細婀娜,細眉彎彎,眼如水杏,瓜子般的尖下頦,鼻子和嘴唇精致小巧,整個人更顯得我見猶憐。

此時她家常帶著雲錦抹額,一串小指肚大小的珍珠圍在額際,更顯得肌膚白膩,珠光輝映。

桃紅撒花襖,搭配石青刻絲長裙,雖是家常打扮,也不失富麗堂皇。

此時的她細眉微蹙,麵沉若水,也不知道在琢磨著什麽。

兩邊伺候的丫環們亦不敢吱聲。

半晌隻聽窗外腳步聲響。

“夫人,碧紋姐姐回來了。”

羅嫻娘示意讓人進來。

“夫人……”

一個二十出頭作婦人打扮的女子進了屋,給羅嫻娘行著禮。

“起了吧,你們幾個去給碧紋倒碗茶來……”

屋中的幾個丫頭便知道這必是有話要單獨問了,遂魚貫而出。

“夫人,倒是打聽著了。”

碧紋本是羅嫻娘自小一道長大的貼身丫頭,陪嫁到了長寧侯蘇府。

正值長寧侯府裏老管家蘇海的小兒子三十來歲又死了婆娘,留下一雙兒女無人照看,羅嫻娘便把自己這個大丫頭許給了蘇管家的小兒子,還賞了不少陪嫁。

碧紋嫁過去半年,過得日子看著很不錯,吃穿都不比主子們差多少,因此羅嫻娘院子裏的丫頭們,有不少羨慕碧紋的。

碧紋因是管家的兒媳,打聽事情容易許多,自然羅嫻娘的耳目也就更為靈便。

羅嫻娘仍然是嫋嫋娜娜地半臥著,連身子都未動,隻挑了挑細長的眉毛,“那碧柳是怎麽惹到了侯爺?”

碧柳和碧紋一樣,都是羅嫻娘從羅府帶來的陪嫁丫頭。

碧柳年紀比羅嫻娘還小著兩歲,模樣俊俏水靈。

羅嫻娘本打算著照碧紋的前例給碧柳尋個好婆家,也可為自己添幾分臂助,不過一時沒尋到合適的,又見碧紋外精明裏糊塗,有點愣頭青,正好蘇家的老夫人這些天開始叨叨自己沒懷上身子不如多給侯爺置幾個小星什麽的,便又打算給碧柳開了臉,讓侯爺收房。

碧柳這愣頭青眼皮淺的一得了這個信兒,就喜得快要飛上天去,見天的在羅嫻娘跟前殷勤小意伺候,連小丫頭做的捧痰盂,伺候洗臉之類的活兒都要挑上幾句,自己親身上陣,恨不得在額頭上貼上四個忠心為主的大字,好讓羅嫻娘趕緊把這意向變成現實。

前兒羅嫻娘小日子,窩在屋裏懶怠動彈,而侯爺這幾天也不知道是為了何事白日總在外頭奔忙,有時夜不歸宿,有時又深夜歸家,也隻歇在書房。

羅嫻娘還未覺得有異,想著反正若是收通房也要侯爺自己樂意,便點了碧柳去書房給侯爺送醒酒湯。

碧柳那小蹄子,打扮得精心,興衝衝地端著湯就去了。

然而樂極生悲,也不知道碧柳做了什麽,惹了侯爺大怒,直接就把人給捆了關在柴房,誰都不許去看。

碧柳那副迫不及待的嘴臉讓羅嫻娘感到了不快。

可後院裏沒有碧柳,也還有姨娘們,碧格是經過她允許的,如今被關起來,也沒人給羅嫻娘這個主子通個聲氣,羅嫻娘自然感到了不妙。

在長寧侯府,她還未呆足一年,亦未生養,腳跟不穩,她能打聽到的著實有限。

也幸好,半年前布下的碧紋還能一用。

“侯爺下令,說碧柳大膽妄為,意圖在湯裏下藥,暗算主子,已經被灌了啞藥,送到了城外蘇家的莊子上去配給佃戶了。”

碧紋說著碧柳的結局,心裏也是暗自發寒。

對於在大戶人家的大丫環來說,配給佃戶,那可真是悲慘至極,跟著那鄉下漢子,吃不飽穿不暖,住的是窩棚,當牛作馬累死累活,還多半會挨漢子和婆婆的苛打,這般處置,大約也就比賣去青樓好上一些罷了。

羅嫻娘不由得坐了起來,瞠目驚道,“怎麽,怎麽會這樣?”

不可能啊,別的丫環要給主子下藥,那是沒有經過嫡妻的同意,想爬床先斬後奏,可碧柳這又是為的什麽?

碧紋瞧了瞧左右,這才壓低了聲音道,“聽當時在書房外頭院裏伺候的人說,隱隱約約聽到侯爺問碧柳幾句話……”

“什麽話?”

“好象是她有沒有表妹,表妹叫什麽翠屏之類的話。”

羅嫻娘麵上登時血色盡褪!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