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瓏玉?”

羅姝娘聽著羅修平這話,不由得目光微閃。

又是珍瓏?

她想起姬家那塊傳家玉石來,如今正帶在姬譽的身上。

難道這珍瓏玉,珍瓏石的,還真有些門道?

所以自己和姬子寧兩個人,便都有奇遇?

還記得上世羅姝娘把自己的隨身玉鎖給當掉沒多久,就被羅家三房派人接回京城羅家,此後諸事紛繁,羅家三房的齊氏雖然把珍瓏玉給了羅姝娘,三房的茹娘卻好一番嘲笑,說這麽難看的玉也是世間少有,羅姝娘一氣之下就收起了再也沒戴過。

而她跟雲氏的關係緊張,大哥羅修平也因此對她有些不待見。

見麵說話都很少,自然不會有餘暇說起羅姝娘的隨身玉鎖這樣的事。

後來等大妮兒成親的時候,翻東西時尋到,便又給了大妮兒,隻當是紀念。

大妮兒倒是很喜歡地帶在了身上。

羅姝娘忽發奇想,隻盼著前世,大妮兒能度過生孩子那道鬼門關,就算有什麽……不測,也能似自己這般,再逢奇遇。

“除了珍瓏鎖能對上,小妹的長相和母親很是相似,隻要你們站到一處,任誰也能瞧出你們是母女。”

羅修平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羅姝娘看,似乎生怕羅姝娘搖頭說出拒絕相認的話來。

羅姝娘平淡地衝著羅修平點了點頭,“世子所言有理。”

這意思,她也認同自己就是羅家丟失的二小姐了?

可這般神色始終鎮定,跟談論天氣吃飯一般尋常事的口氣是要鬧哪樣啊?

完全沒有見到十幾年失散的親哥那種激動好嗎?

不說熱淚盈眶,執手相問,好歹也有些關切之色吧?

現在這表情就如見到了路人甲一樣啊!

此時的姝娘跟記憶裏那個總是愛說愛笑的萌娃娃反差太大,羅修平一時愕然無語,內心咆哮飆淚。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場兄妹相見,早在上一世就已經發生。

那時的情形,跟眼下剛好調了個兒。

羅姝娘進羅府時,是從下人走的後門,跟著三房的仆役們一道偷偷摸摸地進的,進了羅府之後,還在齊氏的特意安排下,在三房的下人屋裏住了兩天,直到齊氏跟雲氏談好價碼交易,才讓羅姝娘去見雲氏。

羅姝娘與雲氏相認那天,羅修平卻不在府裏,而是去了南邊辦事。

羅姝娘是先見的大嫂紀氏和兩個侄兒侄女。

大嫂紀氏出身亦也是名門,瞧著羅姝娘這種鄉下來,粗手大腳,一副窮酸倒黴相,心中自然鄙夷,不過看在雲氏麵上,才略裝些麵子,背過雲氏的時候,連麵子也不裝,隻當羅姝娘是個透明人,又拘束著自己的一雙兒女不跟羅姝娘親近。

想來是母女連心,紀氏生的小侄女五歲的蓉姐兒也看不上這突然冒出來的窮親戚。

粗心的雲氏卻一點沒看出來,反而叫蓉姐兒多帶著大妮兒一塊玩兒。

蓉姐兒哪裏樂意,小孩子雖然沒什麽大奸大惡的心眼,但私下裏對著大妮兒說怪話,翻白眼那還真不少。

倒是紀氏生的侄兒,峻哥兒還算是懂事,對羅姝娘和大妮兒一對落魄姑媽表妹還算和善,碰到表妹大妮兒的時候還多加照顧。

然而沒多久,府裏便傳說各種關於羅姝娘的流言,什麽連嫁新寡,命帶不祥,克夫克親之類,偏還一個撥去伺候羅姝娘的丫頭還忽然發了瘋。

而峻哥兒生了次大病也要怪到羅姝娘頭上!

羅姝娘就漸漸變得滿府都不待見,和雲氏的母女關係,也在各種挑撥之下,漸生誤會隔閡。

心裏其實何嚐沒有對這個大哥有一絲期盼,覺得一定是跟峻哥兒一樣,和善友愛,他回來之後,能改善自己的處境。

然而事於願違,兩月後,歸來的羅修平,還沒見這個小妹,就先聽了各種版本的流言。

粗野無教養,不敬父母長輩。

命裏帶煞,克夫克親,連身邊的丫頭都克!

羅修平心中已先入為主,所以兄妹的第一次相見,羅姝娘熱淚盈眶,羅修平淡然鎮定,甚至還想說幾句教訓之言,隻是想著頭次見麵這才作罷。

那樣的兄妹相見,羅姝娘可還沒忘記呢。

所以如今才這般淡定。

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羅修平的小心肝受傷了。

這兄妹兩個都不說話,姬譽跟大妮兒兩個圍觀者便盡責的圍觀。

羅修平咳了一聲,正自尷尬的他忽然瞧見了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外甥女兒。

便招了招手,果然小家夥很是乖巧地就走了過來。

“叔叔?你渴了麽?我叫人給你倒茶喝!”

羅修平心中內牛,還是小外甥女兒好啊,又乖又貼心。

“好乖,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字?”

他方才心情激動之下,也沒聽清姬譽對小外甥女的稱呼。

“我叫姬霓,霓是天上的彩虹的意思。”

小女娃逮著機會就顯擺自己學問好,伸出小手指在空中寫著。

“霓兒果然聰明,來,這個是舅舅送給你的。”

原本準備的那塊玉,總算是能拿出來了。

謝天謝地,還好有個小娃來活躍下氣氛,不然坐在這對冷淡的夫妻倆麵前,他都感覺自己不是來認親的,而是窮措大上門借銀子的!

大妮兒回頭望望爹娘,見姬譽微笑了下,便接了過來,糯糯地道了聲謝。

一邊把玩著小玉猴,仰頭問道,“你是我舅舅嗎?舅舅可是我娘的哥哥?”

有舅舅多好啊,田二丫就有兩個舅舅。

大舅舅摳門,不過上門時也會給田二丫帶兩個山裏摘的果子,小舅舅大方,常帶著好吃的肉幹和有趣的小東西,草編小籃子,豬骨頭做成的哨子什麽的……

“是啊,霓兒說的對。”

某個便宜舅舅趁機摸了把小女娃的小臉蛋,又拿眼角的餘光瞥了眼姝娘,見她沒說什麽反對之語,這才略覺安心。

“舅舅!舅舅!”

大妮兒扯住某人的袍角不放手,頓生親熱,問道,“舅舅你怎麽今天才來啊?”

田二丫在我麵前顯擺了她小舅多少回你造嗎?

原本還挺樂嗬的某舅舅登時傻了。

不由得尷尬地咳了聲,“嗯,舅舅離得遠,來一趟不容易。”

“你瞧,這回舅舅就是來接你們去京城的。京城裏有你外祖母外祖父,還有姨媽好多親人,霓兒想不想去啊?”

某人盡量把聲音放得慈和溫柔,盡量想讓某個小女娃感受到自己是個慈祥友愛的好舅舅,同時也能添把助力,令小妹一家人願意去京城。

呃,他對自家的蓉姐兒,都沒這麽說過話呢。

“啊?我也有外祖母外祖父?還有姨媽?”

大妮兒張大了嘴巴,瞪圓了兩隻貓兒似的大眼,一驚一乍地回頭向姬譽和羅姝娘叫道,“真的呀,爹娘你們怎麽都沒有說過?那咱們家也去京城,我就可以找小葉哥哥一起玩了。”

姬譽趕緊衝著大妮兒招了招手,把小丫頭叫過來,“大妮兒,你去和小紫在院子裏玩兒,爹娘和舅舅有話要說,小孩子不能聽的……”

有小孩子活躍氣氛是不錯,但也不能太活躍了嘛。

大妮兒意猶未盡地點頭應了聲,衝著新認的舅舅一笑,扭頭跑出去了。

耳聽得小丫頭激動顯擺的聲音兀自從院中傳來,“小紫姐姐,我也有舅舅呢,還有外祖父外祖母……”

羅修平這回倒是不覺得尷尬,直接開口,“小妹這些年在外受苦了。”

“這些年母親還是沒有放棄,到處燒香拜佛,派心腹人察訪,可一直都沒音信,還以為是遭到了不測……”

派去的人都大部分在左近的郊縣尋找,要不就是到南方那些地方悄悄地打聽,誰也沒想到,會是在千裏之外的雲洲啊。

“如今僥天之幸,總算找到了小妹,母親在家裏早就喜得哭過好幾場了,隻盼著小妹一家能早些進京,好骨肉團聚……”

羅修平其實也是想說的真摯動人來著,可對著波瀾不驚的妹妹,再感人的詞藻,它也變得如此蒼白無力啊。

“哦,聽世子這麽說,似乎隻有姝娘的母親心急著想尋回女兒啊,嗯,也是,有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女兒,侯爺怕也是覺得丟了自己的麵子吧?”

姬譽忍不住替羅姝娘開口問道,聽話聽音,羅修平說了這麽半天,哪有一句是提到侯爺思女之心的?

羅修平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卻是趕緊解釋道,“呃,妹夫誤會了。”

“父親隻是不似母親那般情緒外露而已,心裏,心裏還是想念小妹的。”

想到臨來時,父親那不以為然的反對,羅修平默默地給自家那個不業正務堪稱一世紈絝的侯爺爹抹上一層內心慈愛,表麵不顯的光暈。

卻聽一聲冷笑,可不正是好半天沒開口的羅姝娘所發?

“心裏想念就是什麽也不曾做過說過是吧?世子不用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這認親可是件大事,總沒有一方硬趕著上,而另一方不樂意的,既然侯爺隻是心裏想念,那就讓他心裏接著想念吧,我也是心裏想去京城認親的,可惜拖家帶口,還有家業要照應,且待日後有閑了再說吧。”

羅姝娘越說就越氣,麵上好似罩了層寒霜一般,說著就呼地起身。

“世子的來意我已經盡知,我的意思世子也明白,寒舍簡陋,怕是不入貴人的眼,便讓我家相公送貴客出去吧!”

說罷一拂衣袖,快步進了內室。

“小妹且等等……”

羅修平起身想去攔人,可惜慢了一步。

他自小便是侯府繼承人,就算是雲氏生病不掌家那幾年,他的地位略有下降,然而很少有人敢對他怠慢,此時被小妹頂了幾句,不由得心中也有些不爽,看向姬譽。

“妹夫,這,我這小妹,居然如此大的脾氣……”

倒真是繼承了母親那簡單直接的暴脾氣。

倒是難為這個妹夫了,據羅全打聽回來的消息說,這妹夫在家裏也是聽小妹的。

姬譽正色道,“世子想錯了,所謂不平則鳴,姝娘既然是貴府小姐,又緣何流落在外,受盡苦楚?父母難道沒有失職的過錯?且犯了這麽大的錯誤,做父母的不思想法補救,反而心生嫌棄,難道還要姝娘低三下四地巴上去求著相認不成?”

話說這個世子倒還算可以,不過,那個傳說中的侯爺麽,就嗬嗬了。

這些日子,姬譽也沒少打聽現任安樂侯的光榮事跡,什麽年輕時就是有名的浪蕩子弟,走狗鬥雞捧戲子啊,從街上救回賣藝女收做姨娘之類的,一聽就讓人無語。

話說讓這樣的老頭子當自己的嶽父,姬譽真心有些勉強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