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要出門做客啊?我聽到你吩咐春梅姐姐啦?‘

小姑娘興衝衝地闖進了臥房,瞧見她娘坐在梳妝台前,正由著丫頭給上妝呢。

紀氏從麵前的菱花鏡中,瞧見自家女兒蓉姐兒正一臉興奮,把前兩天才做好的新春衫穿在身上,嫰黃繡百蝶的衫兒,湖綠色撒著淡色碎花的百褶裙,雙掛髻梳得齊齊整整,還插著她最喜歡的兩朵珠花,不由得萗爾一笑。

‘喲,小蓉兒打扮得這麽俊,是要想去哪兒啊?‘

蓉姐兒走到另一頭輕輕搖著紀氏的胳膊,央道,‘娘,一會兒你要陪祖母出門啊?帶上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瞧瞧二姑姑呢。‘

身上這件新衣服做得了之後,還沒機會出門顯擺過呢……

紀氏麵上的笑容就冷了下來。

輕輕嗤了一聲。

‘什麽二姑姑,還不知道是哪來的西貝貨呢?要不,怎麽沒膽子上門來?‘

‘也就是你祖母,年紀大了有些老糊塗,你爹人剛進門,連杯水都沒喝上呢,就要拉著他去找那個來曆不明的,幸虧被勸住了,不然怕是連午膳都顧不得吃呢。‘

‘你個小人兒,就莫要去湊熱鬧了,沒得被那些粗人衝撞了。‘

蓉姐兒聽得一愣一愣的,皺了鼻子,顯出幾分嫌棄來,‘那娘也莫要去了,萬一那些粗人衝撞了娘可怎麽辦?‘

此時丫頭已經給紀氏打扮完畢,紀氏轉了臉,在鏡中左右瞧著,一邊笑道,‘這還不是看在你祖母的麵子上,不得不去應付麽?你乖乖地在家中,等明兒我帶你回外婆家去尋表姐表妹們玩去。‘

蓉姐拍手叫好,‘那娘你可莫忘記了。‘

紀氏伸手拍了拍蓉姐兒的小肩膀,‘放心吧,你表姐那也盼著你過去熱鬧呢。‘

紀氏的爹紀榮,官居禮部侍郎,嫡出有一兒一女。

女兒嫁到了安樂侯羅家,兒子娶的是荀家的嫡女。

荀家也是京中的名門,出了位貴妃,這位荀貴妃命好,才進宮就生了個兒子,又順利地養大成人,正是如今的三皇子。

三皇子精明能幹,頗得皇上的寵愛,有傳聞道皇上有意把三皇子做為儲君培養。

所以如果三皇子將來得了那個位置,那紀氏的大嫂荀氏可不就是皇帝的親表姐?

荀氏所生的紀家兒女,那可不都成了皇親國戚?

自家的蓉姐兒,打小跟他們交好,那才是正理兒。

實在犯不著屈尊降貴地跟那野路子人家打交道。

雖然不能跟親娘一起出門做客,蓉姐還是隨在紀氏身後,一道去了祖母所居的綴錦院。

雲氏早就梳洗完畢,穿齊了外麵的大衣裳,坐不住地在臥房外的院子裏翹首張望,心急地催促著身邊丫頭,‘去個人瞧瞧,世子那邊是好了沒有?怎麽備個車還用這麽長時候?‘

她身邊的圓臉丫頭笑道,‘夫人莫急,世子跟夫人一道用了午膳,這才剛走沒多少時候,那邊想來也是初來乍到的,正忙亂著呢……‘

另一個鵝蛋臉的丫頭也來幫腔,‘靜蘭說的對,夫人不如進屋裏等著世子吧?如今二小姐一家都到了京城,再也跑不了的。‘

雲氏笑道,‘跑不了是跑不了,早一會兒見著了人,我這心才能放得下。‘

一會兒又問,‘要帶去的東西可都備好了沒?‘

兩個丫頭齊聲應道,‘早就備好了,夫人放心。‘

靜蘭正笑著,就瞧見院門口的來人,‘哎,二少奶奶和蓉姐兒來了。‘

‘祖母,祖母!‘

蓉姐兒瞧著雲氏站在廊下,就當先一步朝雲氏跑過去,行了個端莊的福禮。

雲氏見自家的小孫女,原本急燥的心情也緩了些許,露出笑容喊了聲蓉姐兒。

‘祖母要出門去那個新來的二姑家麽?‘

蓉姐兒說著話,眼睛已是滴溜溜地掃視了一圈,瞧見雲氏身後站著的幾個丫頭手上或捧或抱著的幾個包得齊整的方型包袱。

‘是啊,蓉姐兒可要跟著一起去?你二姑家裏也有個跟你一般大的小妹妹,正好可以一起玩耍。‘

蓉姐兒嘴唇一撇,正要開口,後頭紀氏已是趕著接過話頭,“這頭一回去,二妹妹那邊定是兵慌馬亂的,蓉姐兒這個小的就莫去了,免得添亂,日後且有的是機會跟她姑家親近哩。”

雲氏一想也是,遂不再言語,隻是一門心思地等著羅修平,一會看看大門,一會又看看天色。

蓉姐兒卻是挨挨蹭蹭地走到丫環們身邊,一眼一眼地看那包著包袱,恨不得伸手搶來打開一看。

“祖母,祖母,靜雪姐姐她們手上怎地都拿著包袱,裝的是什麽呀?可是好吃食麽?”

蓉姐兒終於按捺不住,跑到雲氏身邊,輕輕拉著雲氏的袖子,仰起頭,一副天真無邪的笑模樣地問道。

“蓉姐兒不許沒規矩!”

紀氏也瞧見了那些東西,心中何嚐不冷笑,然而卻不能讓蓉姐兒在雲氏麵前表現失當。

雲氏倒沒覺得什麽,這個小孫女平時也是極疼的,便拉了蓉姐兒的手笑嗬嗬地道,“是給你二姑的一些個東西,吃食有,其餘都是些用得著的物件。”

就算是她把自己的庫房裏的撿那最好的挑出來,準備給姝兒用,而且是當著兒子兒媳的麵兒又如何?

這些都是自己的嫁妝,愛給誰他們管得著麽?

何況自己平時給兩個孫子孫女的難道少了?

紀氏表情未變,蓉姐兒卻是沉不住氣,隻覺得那些包袱怎麽看都太大太多了。

“祖母,我屋裏也有一匣子玫瑰花餅,是我表姐送我的,可香了,拿過來也添到裏頭,送去給我二姑姑家的小表妹吧?”

雲氏此時一門心思都在盡快地去見自己的小女兒,一聽這話就樂嗬嗬地,“喲,蓉兒可真乖,你有這個心很好,不過今兒怕是趕不及了,下回等把你二姑家都接過來了,你再送你小表妹也不遲。”

靜竹和靜蘭卻是腦子清醒又機靈,不由得相互對視了一眼。

蓉姐還想要說點什麽,紀氏哪裏還不知道自家女兒的脾氣,趕緊橫了她一眼,這才把蓉姐兒打開包袱的想法給壓下去了。

幸好沒幾句話的工夫,外頭的下人就來傳話說世子已是準備好了,正朝這邊趕過來呢。

果然很快羅修平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雲氏急著要走,也顧不上多跟說,一迭聲地催著兒子兒媳。

沒多大會兒,一行人就都出了綴錦院,出了二門去坐馬車了。

蓉姐兒嘟著嘴帶著兩個丫頭自回房中不提。

三春院裏老夫人趙氏聽身邊的丫頭說了侯夫人雲氏上門去見那個疑似二孫女,不由得哼了一聲。

“就算真是,也有個上下尊卑吧,沒聽說過,這當長輩的巴巴地上門去的?”

“哼,那二丫頭倒也命硬,這都十幾年了,還能給找回來,也得虧是沒有落到那些見不得人的地方去,不然老羅家的人可不都要丟盡了?回來就回了,還要拿著架子不肯進府?難不成還要這一家子長輩們去求著她不成?真是,什麽樣的娘養出什麽樣的規矩,都隨了那家子了。”

兩丫頭坐在旁殷勤服侍著,一個拿著小玉硾兒輕輕地給老太太捶腿兒,另一個給老太太捏著肩膀。

這趙氏六十出頭,體態富貴豐腴,雖然已是老年,但保養得當,麵上仍白皙飽滿,隻在眼角額頭嘴角處有些紋路,至少年輕個十來歲。

在趙氏軟椅的旁邊,還坐了個中年婦人,正是三房的當家夫人齊氏。

此時齊氏手裏攥著條帕子,皺眉抿唇,亦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

“還是母親講道理,那個二丫頭,怕還真是跟我二嫂子一模一樣的脾氣呢。上回我可真是一番好意,結果反倒惹了一身不是回來,還險些惹上了官司,真真是冤枉死了人……”

齊氏邊說,邊拿帕子按按眼角,這模樣趙氏瞧得多了。

心裏冷哼一聲。

現下做這模樣給誰看?

若是沒想著撈好處,這見利就上的小兒媳會費那麽大的周折?

“這事也怨你,做事不周全,怎麽就尋了那麽兩個人去?也得虧是孫女婿本事大,把事給平了,不然,那兩個把你咬出來,就算是追究不到你,光是毀了名聲,看你還怎麽給茹娘她們說親?”

“兒媳也不知道那兩個跟二房有那麽大的仇怨啊。再說,這事,還不是二房自己內部就不和?不然三丫頭……”

齊氏趕緊訴著委屈,不過才提到嫻娘就被趙氏給打斷,“行了,這事都過去了,還一個勁兒的說什麽?生怕旁人不給你安罪名是怎麽著?若是沒事就回去吧,我也乏了。”

這一過了午就跑到這兒來坐著,說了半天廢話也不見說點正題,趙氏就算平時對這個小兒媳略有幾分好臉,此時也沒了耐心。

齊氏趕緊陪笑道,“母親真是火眼金睛,我這點小心思瞧得真真的,實在是,還真有幾句要緊的話,想跟母親說說……”

說著,便拿眼瞧向趙氏身邊二婢。

趙氏耷拉著眼皮,半晌才道,“百靈,喜鵲你們兩個出去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