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和尚再度折返,說大師同意姬譽帶著三個小童過去見麵的時候,蓉姐兒的奶娘就趕緊上前問她是不是能跟著去。

得了否定的答案之後,奶娘又有點猶豫,這機會難得啊……

蓉姐兒卻見姬譽已是拉起了大妮兒的小手,瑜哥兒拉著大妮兒的另一隻手,心中不由得就升起了幾分不滿。

哼,一個鄉下土丫頭,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嘛?

難道看不到本小姐在這裏麽?

“蓉姐兒,你看……”

奶娘猶豫地看向蓉姐兒,蓉姐兒高高地揚起下巴,哼了一聲。

“我娘親說,大家小姐身邊絕不能離了奶娘和丫頭,既然不讓你們跟著,那我也不稀罕去了!”

姬譽聽了這話,唇角微微揚了下。

這個小丫頭倒真是跟其母很相像啊。

那個紀氏到姬家來的時候,雖然有丈夫和婆婆在,表現得很有禮貌,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來紀氏隱藏的不屑與敷衍。

範三郎摸了摸鼻子。

呃,好難纏的丫頭啊。

原本還曾經跟妧娘開過玩笑,將來把蓉姐兒娶回家來當兒媳婦的,看這架勢,還是算了罷。

蓉姐兒這句話一出,姬譽點了點頭,帶著兩個小的走了。

蓉姐兒嘟了嘴背過身去,再回轉的時候,那三人已是走出去老遠,隻能看見背影了。

隻瞧著三人大手牽著小手,這一幕異常的刺眼。

蓉姐兒一賭氣,把頭上的小花環給揪下來扔到地上,還踩了兩腳。

不小心瞧見這一幕的範三郎眼皮跳了跳。

心想回到自家,可得去瞧瞧自己那幾個庶女教養得如何,可莫要都似蓉姐兒這般,將來可怎麽嫁得出去呀?

姬譽帶著兩個娃,跟在帶路的小和尚身後。

因知道這位空遠大師是獨居在蓮台寺的後山,所以小和尚帶著他們沿著回廊行走,出了個小門,便是一片開闊之地,立著十幾座或大或小的佛塔。

百步之外便是山壁,有條之字小路蜿蜒而上,路的盡頭便是一座小佛堂,卻是一半嵌在山壁之內,另一半出簷,下部懸空,構造很是精巧。

姬譽瞧著這地形,心中忽然就打了個轉兒。

這裏還真是有些與世隔絕的意思啊。

若非是聽人說過,這蓮台寺乃是皇家寺院,周邊有兩百僧兵把守護持,數百年來,從沒出過什麽亂子,他是絕對不敢帶著兩個小童繼續走上去的。

兩個小童可不似大人般想得那麽多。

大妮兒是有爹在身邊,什麽都不怕,還覺得那之字型的路和建在山壁上的房子很是很趣,便指著那佛堂叫道,“好高的屋子!”

瑜哥兒雖然有點怕生,但是比自己小的妹妹都那般興高彩烈的,他哪好意思表現出來?

三人走在之字路上,將將行得一半,便瞧見下方有聲音,大妮兒轉頭一瞧,眉花眼笑,急忙扯扯姬譽的衣袖,叫道,“是娘親和外祖母!”

姬譽和瑜哥兒都轉頭瞧去,果然,那跟在另一個小和尚身後的,不是雲氏和羅姝娘又是哪個?

看來這空遠大師還想把姬家一家人都給見全乎了啊!

姬譽想起這位大師曾經給羅姝娘的那四句偈語,不由得拿空著的一隻手,去輕撫胸前掛著的那個姝娘給的珍瓏石吊墜。

嗯,這位大師,難道是想見見珍瓏相會不成?

羅姝娘她們一抬頭,也瞧見了前頭的一大兩小。他們都倚著欄杆,站住了腳,在等著羅姝娘和雲氏一道。

雲氏雖然身體康健,但畢竟是五十來歲的人了,走幾步路還有點喘,羅姝娘在一邊扶著她的胳膊,幫著分擔一些重量,雲氏拍拍羅姝娘的手,笑道,“你看他們三個,倒真似親爹帶著一對小兒女……”

瑜哥兒唇紅齒白的,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小錦袍,斯文秀氣的舉止還真的跟姬譽的氣質有點像,羅姝娘笑著應答雲氏,心裏也是禁不住一動。

哎呀,要是再生個兒子給姬譽帶著,那畫麵定是比這還要美好啊……

五人在半道上會合,一起朝那半山上的小佛堂走去。

雲氏想到當初丟了孩子,怎麽找也沒有消息,雲氏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隻覺得割肉一般地撓心抓肝,還是得虧求見空遠大師,大師給了那四句話,她有個指望,這才沒有那般難熬。

便念叨著,“這回見了大師,可得感謝大師當初的指點迷津。當初大師對我說那四句話的時候,還是在大雄寶殿,如今大師越發深居簡出,不見外客了,兩個

孩子能得見大師,可不是幸運之極?”

又想到孫女錯過了這個機會有些可惜,不過也怪不得旁人,紀氏給蓉姐兒挑的這個奶娘,有些蠢迂,也不想想有姬譽這個姑夫在,又是來見空遠大師,還能有什麽閃失不成?

說著話到了小佛堂門口。

這小佛堂的門並不大,木料看著都很有年頭了,幾無花紋,也沒有上漆,打眼望過去,還有點古舊。

可三個大人卻一眼能看出來,這珍貴的香楠木,光看木紋,怕至少也是百年的老東西了。

不過想想,以空遠大師在蓮台寺的資曆,能用得上這種亦不足為奇。

一進去便是小廳,當中供奉著一尊彌勒佛像,屋內空曠,除了供桌和蒲團之外,幾乎沒有它物。

這小廳本是內嵌在山壁之中,唯二的窗戶也不算太大,本應光線昏暗,然而自佛像頭頂上卻射下來一道光,正好照在佛像頭頂,仿佛神佛的靈光一般。

若尋常百姓,瞧了這一幕,定然覺得佛力無邊,佛光普照,就要立時虔誠跪拜,五體投地了。

不過,姬譽心細,抬頭隻瞧了幾下,便知道這道光的來處。

想來是這間小廳竟然在佛像的頂頭處,開了一個直通山壁之頂的洞口,陽光透過洞口,直射而入,自然便有如此的奇觀了。

大妮兒跟瑜哥兒兩個小童都被叮囑了好幾回,此時不能出聲,便盯著那頭頂發光,麵上笑眯眯的佛祖瞧個不住。

“幾位施主這邊請。”

小和尚把五人往小廳側麵的的屋子引。

這屋子不算太大,收拾得潔淨整齊,跟尋常人家的會客的小廳差不多,八仙桌兩側是一排禪椅,牆上掛著幾幅畫,自然都是各種佛祖故事。

有些佛像畫前還點著長明燈,是以這間小廳裏,光線也算不錯,

滿室散發著淡淡的檀香。

一個中等身量的老和尚正背著手,望著牆上的畫作不知在琢磨著什麽。

那畫中一隻皮包骨頭的的老虎,正低頭飲著地上的鮮血,而鮮血的來源,卻是盤膝而坐的富貴男子,那男子正以石割腕,放血飼虎。

羅姝娘自然知道這便是幾乎人盡皆知的佛祖以身飼虎圖。

唉呀,這幅畫似乎有點兒童不宜啊。

羅姝娘趕緊去看兩個小童,還好這兩個小的被那些蓮花狀長明燈給吸引去了注意力,根本就沒空去看牆上的畫是什麽。

老和尚回過頭來,須眉飄飄,麵上幾無皺紋,眼神極清極亮。

瞧著人的時候,簡直令人心裏有點微寒發磣。

“幾位施主……”

空遠大師不管是年紀還是輩份,都比五人高得多,見了他們,也不過微微頷首而已。

雲氏卻是深深地大禮拜了下去,“安寧侯府雲氏,攜女兒女婿和兩個小孫兒拜見大師。”

若是尋常的貴婦,見了空遠大師雖然尊敬,卻不會這般客氣,但雲氏感激當年空遠指點之恩,因此上來便行了大禮。

羅姝娘和姬譽見狀,隻好也拉著孩子們跟著行下大禮去。

“施主多禮了。”

空遠大師幾乎年歲近百,對於這些凡俗之禮自然看得淡,示意旁邊上茶來的小和尚把五人扶起,“幾位施主請坐。”

五人在下首坐了,因怕小孩子亂說亂動,雲氏便自抱了瑜哥兒,羅姝娘則抱著大妮兒在身邊。

小和尚送上茶來,空遠大師亦在主位坐定,方向雲氏道,“施主終於骨肉團圓,可喜可賀!”

雲氏自然又說了些感激之語,聽空遠大師又道,“施主的女兒女婿曆盡波劫,卻終是守得雲開月明,想來定是不凡,故而老僧心生好奇,欲見上一麵。如今這二位小友的麵相,果然均非尋常之輩……”

羅姝娘和姬譽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

雲氏忙問道,“敢問大師,我這女兒女婿此後如何?可還順遂麽?”

空遠大師一雙利目,在姬譽和羅姝娘二人麵上一轉,特別是在姬譽麵上多停留了幾息的工夫。

因他目光太利,有那麽一瞬間,姬譽心底微寒,隻覺得自己的秘密都被空遠這老和尚給看穿了似的。

空遠大師微微一笑,“此後夫妻一體,命合一處,百事順遂,即使有些小麻煩,好在有貴人相助,日後這位姬小友自有通達之時。”

姬譽鬆了口氣,方才見這位空遠大師那高深莫測的模樣,還當他要一口氣道破自己的來曆呢。

羅姝娘聽了倒還罷了,雲氏卻是喜得彎了嘴角,“多承大師金玉之言,大師能否看看我這兩個小孫兒日後如何?”

空遠大師衝著小童們招了招手,雲氏便把懷裏的瑜哥兒放下,又給羅姝娘使了個眼色,羅姝娘隻好也把大妮兒放下。

兩個小童被雲氏輕輕地推了一把,“快去給大師見禮。”

大妮兒膽子最大,走了兩步上前,雙隻小手合什,似模似樣地朝空遠拜了一拜。

“阿彌陀佛,見過大師!”

瑜哥兒疑惑了下,也跟著有樣學樣。

倒把在場的人都給逗樂了。

其實羅姝娘根本就沒教過大妮兒見了出家人要這樣行禮的。

空遠兩隻眼睛微微一眯,帶笑道,“阿彌陀佛,兩位小施主有禮了。”

又仔細地看了看大妮兒和瑜哥兒,說了幾句讚語,倒都是好話。

聽得雲氏更是滿意地不得了。

隻後悔自己來的時候沒有把小孫子峻哥兒也帶來。

雲氏這回來還願,帶了一千兩銀子,並十幾套供奉給空遠大師的四季僧服鞋襪,還有不少用得著的物品,見此番機緣難得,便下決心,明年仍然送供奉過來,並且帶上孫子孫女和兒子,說不得空遠大師也樂意見他們呢。

“大師,您方才提到我這女婿,自能遇到貴人相助,可還能多提點他幾分麽?”

這貴人,究竟是哪位啊?

空遠大師手拈著佛珠,半眯了眼,半晌才道,“遠在天邊,近在咫尺。”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頭腳步聲微微急促,那先前給姬譽引路的小和尚就到了門口,說話的聲音還帶著幾分微喘。

“啟稟師祖,幾位皇子並瑞郡王求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