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京城數十萬人口,文武百官眾多,光是六品以上的官員就有幾千了。

瑞郡王雖然地位尊貴,比之皇子們也就差了一點點而已,然而皇子們有近十個,瑞王府卻隻有他一根獨苗,且父母早喪,是以在皇上太後處,有時瑞郡王的待遇比皇子們還要好上一些。

但若論親事,究竟不是正經皇子,就是結親也有忌諱,二品以上的文官,鎮守一方的三品武將,那都是不用想了。

所以郡王妃的出身低些倒不要緊。

若從六品以上官員家開始選的話,那因為各種原因沒嫁出去,而且樣貌不差的,劃拉一下,沒有一百,也有五十。

比如說某員外郎家的女兒,是著名的守孝女,從十三歲能訂親事起就在不停的守孝,不是守祖父喪,就是守祖母喪,親娘喪,伯父喪……一直守到二十二歲,已經沒有人敢有跟這位小姐議親了,這位小姐的大名比她爹還響亮。

或是某翰林家的女兒,姑娘本身外在倒沒什麽大毛病,偏這翰林出自窮苦農家,一窮二白,什麽家底也沒有,翰林的那點俸祿,養活一家三四口,倒也罷了,可偏偏這家倒是人丁興旺,生了一大串八九個孩子,一年幾十兩根本就不夠全家人過活的,要靠家裏的女人做針線換錢,才能維持全家十幾口的溫飽而已。

而這窮翰林還要周濟老家的親戚,再加上交際往來,一年下來,不欠銀子就不錯了,哪裏有餘錢給姑娘辦嫁妝。就有那不圖嫁妝的想娶他家女兒的,瞧了他這一大家子,簡直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便也熄了心思。

京城剩女嫁不出去的理由各自不同,然而共同的一點就是,基本上都很有名氣。

麗妃選出的那九人,其中也不乏聞名京城的剩女們。

這幾位皇子,其實也都瞧過匣子裏的人選,至少有一大半都是聞名遐邇,然而這個東都石氏,卻都讓人微微一愣。

“東都石氏?”

六皇子張大了嘴,“沒聽過啊?五哥,你可知道東都石家有什麽人物麽?”

五皇子也是一頭霧水。

“想來不過是地方鄉紳,並沒什麽不得了的人物罷。”

說著,便去拿那位東都石氏的庚帖來看。

三四皇子互看一眼,四皇子沒吱聲,三皇子滿不在乎地道,“地方鄉紳又如何,隻要瑞堂兄能順利結親,趕緊生兒育女,就是大善了!”

二皇子眉頭深鎖,大約也是在想著這東都石氏是哪個。

瑞郡王坐在那兒,也不出聲,連連冷笑。

五皇子手裏拿著那庚帖,正麵是生辰八字,背後卻附著父母親長姓名,簡略生平。

正麵的八字自是無甚可瞧,五皇子一目十行瞧著那背麵的附注,發出一聲驚歎。

“咦!”

六皇子湊了過去,“怎麽了?”

五皇子把手裏的庚貼遞與他,驚道,“原來竟然是她?”

眾人目光都落在一臉驚詫莫名的五皇子身上,五皇子嘿然一笑,“還記得太後宮裏那幅佛像麽?”

“就是千金公子華燦所做的那幅,這個東都石氏,就是千金公子曾經的未婚妻石小姐!”

六皇子看著手裏的東西也震驚了。

“原來是她?”

我了個去,這位怎麽也上榜了?

“她不是矢誌不嫁,為華燦守節,而且已經出家修道了麽?怎麽會在麗母妃尋來的人選裏頭?”

“哦,原來是這位石小姐的母親重病,臨終前希望女兒能還俗嫁人,石小姐宅心仁厚,又是難得的孝女,這才勉為其難應下了。想來麗母妃也是因為這位石小姐名聲甚佳,且身帶功德,才把她也列為人選之一的。”

六皇子看完了最後一段,這才自問自答了一番。

眾人的目光登時便落在瑞郡王身上,瑞郡王本就強自忍耐,此時再也壓不住火,呼地站起身,“什麽良配,功德的,你們誰愛消受誰去!”

說罷冷笑了兩聲,拂袖而去。

“王爺……”

姬譽本就坐在末座,離門口正近,見狀便趁勢追了出去。

這滿室的皇親王子,既然都把他當作是瑞郡王的門下客,他也正好借機脫身。

瑞郡王含怒大步而走,腳下用力,把之字道上的石板踩得咚咚做響,

什麽宅心仁厚,什麽孝女,說好的為夫守節,永不再嫁呢?

以為他遠在武安,不知道內情還是怎麽著?

還是說,這個什麽石小姐,也是做了旁人手裏的棋子,專門用來對付自己的?

然而她怎麽敢?

不過是個女人而已,就不怕進了瑞王府,自己不耐煩上來,把她給弄死麽?

瑞郡王心中忿怒,麵上流露出來的表情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

忽聽身後腳步響,有人喊了聲,“王爺?”

瑞郡王惱火地回頭看去,見是姬譽,這才沒有厲聲喝斥。

“是你啊。”

暴躁中的瑞郡王,姬譽還是頭一次瞧見。

姬譽家中兄弟眾多,性格各異,其中也自然有性子不好的,姬譽見的多了,也就知道如何應對自如。

“郡王,看那邊的竹林清幽,不如去走走如何?”

姬譽語速平和文雅,聲音清朗動聽,仿佛山間清泉,不知不覺間,那心頭的無名焦燥也熄滅了許多。

瑞郡王回頭瞧了眼姬譽,又瞧了瞧姬譽所指的竹林,正好在塔林的另一端,半個閑雜人等都不見。果然是清幽之地。

“祖母,我不要在這裏了,要回去!”

蓉姐兒撅著嘴巴,氣鼓鼓地搖著雲氏的手。

自從姬譽帶著大妮兒和瑜哥兒去見空遠大師,蓉姐兒便自顧自地生起了悶氣。

若是在自家裏,蓉姐兒身邊的丫頭婆子一大堆,那自然是眾星捧月般地想盡辦法哄這位小祖宗開心,可在蓮台寺,她身邊除了奶娘是伺候她的之外,其餘四個都是伺候雲氏的,還有幾個範三郎帶來的下人,那更不可能專門去哄著她了。

隻有奶娘圍著她轉的蓉姐兒自覺深深地受到了委屈,所以一見到祖母過來,就嚷著要回家去。

一邊說話,還一邊拿白眼睃著跟著過來的大妮兒和瑜哥兒。

“蓉姐兒聽話,我們再坐一會兒,喝點茶水,等等你小姑父再回府去啊。”

畢竟是自己親孫女,雲氏也不是沒瞧見翻白眼的蓉姐兒,心裏暗道紀氏沒教好女兒,在她兩個姑姑麵前丟了人,還是盡量放軟了聲氣地哄著小孫女。

“就不要,我不要等,什麽野路子的小姑父!才不是我姑父呢,我姑父是長寧侯爺!”

蓉姐兒來的時候,紀氏可是教了她不少,讓她見了所謂的二姑一家,維持個麵子情不要失禮惹得祖母不快便是。

她答應得好好的,可方才被一個人丟下之事已是十分委屈,等雲氏回來知道了也不為自己說話,那委屈怨憤積了滿肚皮,這會便不管不顧地冒出來了。

她說的可正是心裏話,長寧侯爺那般貴氣英武,才配給自己當姑父哩!

就是這個範姑父,都有點不夠格呢。

這話一出,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住口!”

雲氏原本隻當是小孩子吵鬧,正一心二用地聽著兩個女兒閑話家常,和大女婿拉著瑜哥兒細問見到空遠大師的經過呢。

結果蓉姐兒忽然來了這麽一句,可不把雲氏給驚著了。

如果說蓉姐兒隻瞧不起姬家也就罷了,偏偏還說什麽長寧侯的話,這不是往雲氏眼睛裏灑砂子麽?

本來那嫻娘就不是從雲氏肚皮裏出來的,原隻當是個老實的,也是這半年,才發現了老實人暗裏的花樣可多得很。

就算是她嫁了正當紅的長寧侯,雲氏也不屑於忍著惡心去籠絡。

如今自家嫡親的孫女居然口口聲聲把嫻娘一家當親人,怎麽不叫雲氏火冒三丈?

臉上沒有半點淚正自哭鬧的蓉姐兒給唬得一愣,小臉一白,不由得撒開了正搖晃著祖母的手,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幾步。

心裏也隱隱地知道自己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蓉姐兒奶娘也嚇著了,白著臉,上來跪下給雲氏道歉。

“夫人息怒,也是方才姐兒心裏委屈,這才口不擇言……”

在她心裏,蓉姐兒說的也沒大錯,這姬家有什麽好認的,明明蓉姐兒這般尊貴的身份,那兩口子見了,也沒待得多親熱。

去見個空遠大師也不知道替蓉姐兒張羅,蓉姐兒能不委屈麽?

雲氏瞪了那奶娘一眼,目光冷冷,語帶火氣。

“今天姑爺兩家人都在,我也懶得理會你們這些吃裏扒外,挑唆教壞主子的東西,還不滾起來,看好蓉姐兒,再教本夫人聽到什麽不該說的話!別以為你是從紀家過來的,本夫人就不能扒了你的皮!”

奶娘唯唯諾諾,磕了頭爬起來,抱著蓉姐兒退到一邊兒,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蓉姐兒雖不是頭回見祖母發怒,但衝著自己這還是頭一回,登時老實了,眼裏噙著淚,再不敢出聲。

“……童言無忌,姝兒莫要放在心上。”

雲氏轉過頭來寬慰著羅姝娘。

此時都有些後悔,不該當初妥協,由得老夫人趙氏做主,相看中了紀氏。

蓉姐兒這話,不單是不把姬家看在眼裏,就是旁邊的範家,也被連帶上了。

“母親放心,這有什麽。我們家是不如長寧侯有權有勢,難怪世子夫人和小小姐看不上呢。”

羅姝娘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侄女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上一世比這難聽的還有的是呢。

雲氏聽了更是麵皮微紅,心裏把紀氏罵了臭死。

羅妧娘輕輕拉了把姝娘,輕聲勸道,“二妹和個小孩子計較什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