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淮手裏捏著那把長劍,目光看向仍然伏在桌案上的瑞郡王。

此時瑞郡王大約也就能有微微轉動頭部的力氣,脖子就伸在蘇淮前方,而蘇淮的力氣,在那藥丸入口而化後,漸漸地長了幾分。

雖然不能跟蘇淮平時相比,但要割斷瑞郡王脖子上的一兩條血脈,還是容易得很。

“趕緊啊,還猶豫什麽?長寧侯你若是殺了瑞郡王,從前那些事兒,本殿既往不究!還能再給你賜幾個家世清貴,容貌美麗的夫人,把那失德敗行的羅氏女賜死,也免得你堂堂長寧侯,身邊要有個先奸後娶的夫人,豈非是一生的汙點?”

饒是一屋子的人都命若琴弦,聽了三皇子這揭人傷疤的話都不由得目光烱烱。

我了個去,原來長寧侯之所以娶了個地位明顯略有不如的羅氏庶女,其中還有這番隱情?

可轉念又一想,知道了這等八卦又如何,自己的小命就要不保了,還不如長寧侯,至少還有個選擇死或不死的自由。

蘇淮老臉泛紅,咬緊了後槽牙,隻覺得手上的劍重若千均。

頭腦中諸般場景電閃瞬現。

有當初娶於氏時,掀開蓋頭,見到的那一張端莊大方老成持重麵容的淡淡失望。

有於氏難產後身子大虧,氣絕而亡時的痛苦與隱隱的輕鬆。

還有在宴會上,遭人算計,逃脫而出,卻正好遇到那個嬌小柔順的羅氏時那種歡喜與羞愧混雜在一起的心情。

他若死了,家中兒子還不到十歲,還有個剛剛滿月的女兒。

羅氏,是絕撐不起一個長寧侯府的,到時候,說不得蘇家族人會把長寧侯府吞食殆盡,還有早年他得罪過的那些人……

罷了,罷了!

蘇淮的手一落,那劍鋒就貼上了瑞郡王的後頸。

屋中驚呼聲此起彼伏。

“蘇淮!”

“你敢動手!”

“瑞堂兄!”

隻有三皇子是在催促。

“快著些,這屋子裏好幾個呢,一個個都似這般磨蹭,那要到何時?本殿還等著回宮呢。”

蘇淮咬牙道,“王爺,在下也是不得已,得罪了!”

他因中了迷藥失了力氣,雖吃了個疑似解藥的小藥丸恢複了少許,但也不可能似從前那般,勁道微吐就能勁人死命。

不得已,隻好雙手並用地掄起了長劍,閉了閉眼,大喝一聲就劈了下去。

然而方向卻並非朝著瑞郡王,反是在空中斜斜飛起,直朝三皇子射去!

三皇子麵色一變,抱著頭就朝一邊縮去,然而他正坐在大椅之上,行動並不方便,於是連人帶椅都稀裏嘩啦翻倒在側,然而眼瞧著那長劍的劍尖向下,就紮向他的大腿!

三皇子顧不得狼狽地就驚呼出聲,幸而他兩個手下見勢不妙,挺身而前揮刀格開了那把失控的凶器,三皇子這才保住了一條腿。

“好你個長寧侯,給你生路不走,非向死路上尋!你們去把他給剁成肉泥!”

三皇子本來誌得意滿,然而在一屋子俘虜前丟了這麽大一個人,不由得麵色瞬間猙獰,惱羞成怒地指著蘇淮嘶吼。

“三皇子你這般偏狹狠毒,不擇手段,倒行逆施,如何敢肖想更多?若真是被你得逞,隻怕就是我大玄朝之禍,蘇某就是粉身碎骨,也不會附逆為孽……”

蘇淮一邊說,一邊就拾起了桌上的杯盤酒壺等物,運力朝三皇子和他的兩個手下擲去。

不過他終究力氣不濟,而且孤掌難鳴,雖然阻了那二人幾息的工夫,那二人還是近到他身前,才交手兩下,蘇淮肩頭就掛了彩,眼看著又是一刀,直砍向自己胸口,蘇淮就勢一滾,就躲到了瑞郡王的身側。

“好了,也不要管先後次序了,一並都砍殺了吧!留老四一口氣就行。”

三皇子本來還覺得自己的主意很是高明,沒想到這世上就有死也不肯跟著自己享受榮華富貴的,登時覺得先前那滿滿的得意都有些回落,不耐煩地揮手吩咐下去。

那兩人離得瑞郡王和蘇淮最近,而蘇淮卻又巧妙地躲到了瑞郡王高哲和桌子之間,是以要攻擊瑞郡王,自然要先拖開行動不便的高哲。

既然主子吩咐了要無差別的攻擊,兩人應了一聲,就刀劍齊出,衝著瑞郡王的背心就砍了上去。

他們都是壯年武者,並不似方才的蘇淮已經氣力不濟,這下手便是狠的,幾個皇子離得近,都能聽到那利刃破風的嗚嗚聲,此時此刻,時間好似凝固了一般,每一瞬都顯得漫長而可怕。

心腸略軟的五皇子已是閉了上眼睛。

六皇子捂住了嘴巴。

被發話留下一口氣的四皇子臉皮不自覺地劇烈抽筋,驚恐地瞪大了一雙眼睛。

他們哥幾個,在到瑞王府來參加婚宴之時,原不過是抱著看熱鬧或看笑話的心情來的,吃飽喝足,大戲看完就要打道回府的,誰知道,這三皇子好死不死地發了瘋,要把大家夥都給弄死在這兒,嗚呼,這瑞郡王第一個死了,輪到自己還會遠麽?

刀劍加身,動彈不得,瑞郡王還不是隻能任人宰割?最多臨死的時候發出的慘叫比別人大些罷了……

躺在地上的六皇子眼睛瞪得都快掉了出來……

啊,他看到了神馬?

瑞堂哥居然輕鬆一滾,就躲了開去,還有餘力一腳勾起把椅子朝那二人回擊?

這,這是性命關頭,爆發了神力?

“我呸!蘇淮你這個鬼頭鬼腦的家夥,往哪裏不好躲,偏要躲到本王腳底下?”

瑞郡王一邊回擊,一邊還不忘記朝躲在桌下的蘇淮吼兩句。

真是夠了!

方才說得一臉大義凜然,這躲刀子的時候就拿老子來當盾牌!

害得老子想多趴會兒引得老三多說點什麽都不行!

肯定方才這廝是看出了些什麽,難怪皇叔就願意用他呢,這人真是太鬼精了,粘上毛那就是個猴精啊!

眾人被這突然而來的轉折給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等看著瑞郡王以一敵二,那身手利落得簡直可稱得上生龍活虎了,這才明白了幾分。

哦,合著方才這二貨,那一直是在演戲啊!

就連方才蘇淮聽了三皇子的,拿劍放在他脖子上時,哥幾個都替他捏著一把汗,這小子卻是趴在那裝鎮定……

尼瑪,這還有沒有天理了,人人都是演技派。

這高哲,不是早就知道了老三今日要喪病,就是臨時發現了留了個心眼兒哇。

不過,在看到當打鬥中一個酒杯砸到二皇子麵門,而二皇子也動作自如地側身閃避的時候,哥幾個的世界觀森森地破碎了。

母妃哇,這個世界太危險了,不會演戲的哥我實在是玩不起了啊……

“高哲!老二!你們,你們好得很啊!”

看到自己最恨的兩個死對頭反而都沒中了自己的暗算,三皇子氣急敗壞,悚然而驚。

總覺得有什麽超出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腳……

難道說,莫非……

不,不會的,今日他身邊的精銳好手,幾乎都帶來了瑞郡王府,出其不意,而且還有內應,頂多就是這兩人謹慎這才沒中招的,其他人不是都落入本殿的算計中了麽?

“殺了他們!快!”

三皇子拾起先前地上掉落的那把劍,雙目赤紅,狀如瘋虎,指著高哲和二皇子嘶吼著,“外頭的人呢,快進來!”

他都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若是還能被那兩隻給逃出生天,他就不姓高!

屋內還不能行動自如的眾人都不由得暗暗叫苦。

二哥,瑞堂兄你們兩個倒是活蹦亂跳了,就是那個蘇淮也有個躲閃的技能,可這兒還有苦逼的動彈不得的呢?

讓老三的人馬進來,那還不是拿哥幾個當肉盾啊?

果然隻聽外間腳步雜遝,數人應聲而入。

個個都是持刀帶劍,身披銳甲的精壯軍兵。

“快,快把這些人統統弄死!凡持人頭者封侯賞爵!”

三皇子已是快要一無所有的賭徒,輸紅了眼,就盼著這孤注一擲,好贏得滿盤,哪裏還顧得上想什麽消息走漏,什麽名聲……

隻聽兩聲慘叫,卻是三皇子的兩個手下,他們原本正聚精會神地追擊著高哲和二皇子,根本就沒看清這來的人是不是自己人,隻當穿著相似便放鬆了警覺,沒想到一上來就直接被滅。

見勢不妙正要奪路而逃的三皇子也被一個軍兵反剪了雙手,死死地按倒在地。

“你,你們,好狡詐的心思!”

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三皇子就算是處於極度狂躁之中,也清楚這一局,是他行事不密,走了風聲,反而被這兩隻利用起來。

而這一回,眾目睽睽,他下毒謀害兄弟手足和朝中重臣的罪名,就算是跳進了瀾川河也洗不清了。

天要亡我啊!

“三皇弟,你雖心狠,不把親手足的性命當回事,可我們卻不能跟你一樣,你所犯罪過太大,還是請父皇親自發落吧!”

二皇子自滿地狼藉中踱步而來,麵上的神情沉痛肅然,完全是為自家不成器犯下大過的兄弟痛心疾首的模樣。

三皇子在軍兵的製服之下奮力掙紮,才不地幾下便衣冠散亂,一頭亂發披將下來,兩隻眼睛已然布滿了血絲,好似發瘋的野獸一般,嘴裏嘶叫怒吼,甚至張開大嘴,露出森森白牙,霍然咬上了押著他的士兵胳膊。

饒是那人閃得飛快,一身外袍也已是給咬開了花,裏頭的牛皮護甲都給咬出了個深深的牙印,這幸好是有護甲,若是沒有,豈非要活生生地給咬出一塊肉來?

三皇子那嘶叫狂咬的可怖模樣,令得被人扶起坐在椅上的五六皇子也是納罕不已。

五皇子驚魂未定,暗叫慶幸,“特娘的,老三是瘋了不成?”

六皇子冷笑一聲,“瘋得恰恰好啊!”

這是實在陰謀敗露了,沒法收場了,怕父皇嚴懲,所以當機立斷的瘋了吧?

二皇子和瑞郡王走出院子,軍兵們押著三皇子,還有王府裏能動彈的下人們,拿了肩輿抬了不能動的四五六皇子和段頌,而比他們稍好點的蘇淮則是有人攙扶著。

等走出屋子,到了宴會所在的大院,隻見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不得動彈的人,若不是這些人還能睜眼說話,猛然一瞧,還當是堆了一地的屍首,嚇人得緊。

景安和姬譽兩個,正指揮著王府裏的下人們收拾殘局,把諸位賓客們扶到了坐位上,又派人去請大夫來給大家一一診治。

瞧著這番光景,四五六皇子心思各異。

而二皇子,卻是不動聲色地跟瑞郡王交換了個眼神。

瑞堂弟,這回若不是你事先察覺了老三的瘋狂盤算,說不得咱們兩個,不死也要脫層皮。

而如今,罪證確鑿,證人眾多。

老三,是徹徹底底地翻不了身了。

瑞郡王摸了摸下巴,得意地一笑。

那是,要不是本王慧眼識英才,手上有得用的人,及時地在府裏覺察出了好幾個釘子,你們這些人,可不都要跟著遭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