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四老爺之見,該當如何呢?”

蘇淮在於四老爺吞吞吐吐,隱晦地表示了是上頭有人托他帶話,既像是暗示是二皇子的意思,又像是暗示是太後的旨意,蘇淮目光一閃,便反問於四老爺。

於四老爺撫著胡須,微微一笑。

“這案子,事涉皇家,侯爺不妨用一個拖字。”

“如今是麗妃初死,皇上還有幾分香火之情,等過得幾天,情份淡了,再被太後一念叨,再讓瑞郡王去哪個寺廟裏頭修行上一兩年,等還俗的時候,還有誰能會多事地提起麗妃之事?所以說,侯爺就算是發現了什麽不利於瑞郡王的證據,也悄悄地隱下,若是皇上催得急了再呈上不遲,這樣把事緩一緩,於兩方可不是都有利?”

蘇淮亦是彎起嘴角,對著於四老爺拱拱手。

“四老爺說得很有道理。受教了。”

於四老爺翹著胡子,麵上很有幾分得色。

“慚愧,慚愧,就是老夫不說,侯爺也自然是能想到的……”

蘇淮眸光深深,嘴角的笑容保持不變,於四老爺仍要繼續說點什麽來鞏固戰果,就聽得外頭咚咚地腳步聲,卻是蘇淮身邊的長隨小跑著進了院。

“什麽事?”

“啟稟侯爺,夫人,夫人在招呼四夫人和於九小姐的時候暈倒了。”

長隨眼光微抬,瞄了這於四老爺一眼,把心中的微微不瞞隱下。

雖然說自家夫人做了不少錯事,也用過好些小手段,可是於四老爺這樣做也太過份了些。

就這樣大喇喇地帶了人上府裏來,還到夫人麵前示威,這是做妾呀,還是等著氣死人好當繼室?

吃相未免也太過難看了!

蘇淮霍然站起身來,對著於四老爺一拱手,“四老爺且先寬坐,待某少陪一會兒……”

於四老爺很是大度地點頭相送,“無妨無妨,侯爺請。”

沒想到這羅家的丫頭這般不經氣,枉自己夫人把她視做九丫頭的勁敵呢。

羅嫻娘隻覺得自己被灌了一碗苦澀的藥汁,渾身忽冷忽熱,意識昏昏沉沉,一會兒看見蘇淮摟著小嬌精於九親憐蜜愛,一會兒又見蘇淮橫眉怒目地指責著自己害死了於氏,又有一個長相跟嫡母雲氏相似的女子,上前來一把將自己拖起,拳腳相加,罵道小賤人搶了我的好姻緣之類的話。

“哎呀,夫人這是魘著了,快給夫人擦擦汗……”

額頭一片清涼,那渾身的躁熱也下去許多,羅嫻娘掀開沉重的眼皮,目光在屋裏搜尋著。

忽然心裏一陣驚喜。

侯爺居然在!

羅嫻娘望著坐在床側的蘇淮,不由得淚眼朦朧。

澀聲道,“侯爺~”

蘇淮目光沉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但看著羅嫻娘的神情裏,還是有幾分關懷。

“嫻娘你怎麽樣?”

“侯爺,妾身已經有十六天半沒有見過您一麵了……”

這第二句話,羅嫻娘已是不由自主地運用上了自生母那兒學來的招數,語音嬌聲百囀,含情帶怨。

她才不要把侯爺,拱手讓給小妖精!

“你好生養病吧……日後我也會多來瞧你和錦姐兒的。”

羅嫻娘眸中閃過欣喜的光芒,似喜似嗔,“侯爺~”

“那,那位九小姐呢?”

那個外四路的九小姐,還不知道是於四太太從哪裏尋來的,托了個於九小姐的名兒,誰知道究竟根底如何?可恨她居然一下子就病倒了,若不然,定然傳個信回安樂侯府,讓姨娘給自己好生查上一查。

蘇淮心中有些嘀笑皆非,這嫻娘都病成這模樣了,還不忘記惦記吃醋?

不過好笑好氣之餘,又心中隱隱地有些自得之感。

“九小姐住在府裏,幫著照看謙哥兒……”

他既然已是答應了,就不會改。

羅嫻娘淚光閃閃地看著蘇淮,似有千言萬語。

“不過你放心,隻要你不犯錯,我的正室之位就一直是你的,誰也越不過你去。”

羅嫻娘眼角的珠淚緩緩地滑下,“侯爺心裏的人呢?”

蘇淮再是鐵石心情,此時也不由得軟化了不少。

不由得伸出手來摸摸羅嫻娘的腮邊,“你放心……我心裏有你的位置……”

“侯爺~”

羅嫻娘把手貼上蘇淮的掌心,宛然柔腸百轉之態。

“侯爺,你信我,於氏姐姐……真的,跟妾身沒有一點關係……”

蘇淮在心裏歎了口氣,沒有說話,卻也沒把手掌抽出來。

於氏死了有三年多了。

此時,回想起來,麵目都有些模糊了。

唯一的印象,大約就是總是溫婉的笑容,還有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妻妾和睦,他從來不用為內宅的事煩心吧?

畢竟,人已是死了,就算是查得清楚又能如何呢?

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吧。

夜色深深,彎月如鉤。

整個瑞郡王府都沉浸在寂靜黑暗當中。

隻有正門口,還掛著幾盞昏暗不明的燈籠……仿佛這主人犯了事,連燈都不亮了似的。

姬家人所客居的小院裏自然也是靜靜無聲。

羅姝娘躺在**,卻是有些睡不著,輕輕地翻了個身。

本來是不想吵醒身邊人的,可先前一直呼吸均勻,不說不動的某人,卻在此時把手輕輕地搭到了她的肩頭。

“可是渴了麽?還是要起夜?”

羅姝娘在黑夜裏睜大了眼,這家夥,莫不成就一直沒睡?

不過聽到他的問話聲還是心中暖和。

每每聽到這些話,羅姝娘就一種暗自幸運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肯定是羅家閨女裏過得最滋潤的那個。

不然就算是貴為侯爵夫人,身邊奴仆如雲,一顰眉一歎氣,都有好多下人來關切又如何,哪裏比得上親親相公的親力親為?

羅姝娘想到這兒,就忍不住地把頭靠得那邊近一點,感覺到肌膚相貼,熱力相傳。

“不是,就是有點睡不著,吵醒了你麽?”

這是大妮兒不在身邊的第二個晚上,頭一天倒還罷了,睡前念叨了小家夥一會兒,便如常安眠,今夜卻不知道怎麽回事,老是忍不住地想大妮兒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麽呢……

“我就是在想,也不知道大妮兒住在範家,能不能適應?要是在大姐那兒哭鬧起來可怎麽好?”

“放心吧,大妮兒不會的。”

姬譽很有信心地替某個小家夥做著保證。

他可是答應過大妮兒了,如果她能在大姨家裏好好地住滿五天,就帶她出門去玩五天。

羅姝娘其實也知道自己的擔心很是多餘,若真是哭鬧得厲害,隻怕羅妧娘估計就把大妮兒給送回來了吧……

“子寧,你說王爺能脫險無事麽?”

這兩天,也就是到用飯的時候姬譽才能回來陪她一道,其餘也不知道跟著王府裏那些人在忙些什麽。

羅姝娘知道自己也幫不上忙,便也不問東問西的,隻默默地替姬譽打飯夾菜,看他吃好。

姬譽輕撫著身側人光滑的肩頭,雖有微微的悸動,也被各種現實給打消了。

遂隻好深深吸一口氣,道,“哎,其實我心裏也沒底啊。”

雖然在王府那幹人麵前表現得好象胸有成竹,指揮自如,可是瑞郡王碰上的這碼事,真是百年難遇,皇上召進宮的偏偏又是長寧侯這個親信……

羅姝娘把頭靠在姬譽胸前,“在我的夢裏,麗妃可不是在今年死的。”

如今隻恨前世地位不夠,隻能接觸到市井八卦故事,對這些皇室秘聞可謂兩眼一摸黑,隻大約知道誰活誰死,最後是二皇子登了大位。

可是三皇子和荀嬪死的日子提前了這麽多年,而本來是在二皇子即位後過了幾年才薨的,當然了,具體死因,羅姝娘也不可能知道。

姬譽雖然知道羅姝娘的來曆,幾乎跟他一樣的神奇,會做些預知的夢。

但自從在西川說開之後,他一直都沒有問起過這事,此時見羅姝娘提起,便有些興味地問道,“那麗妃死前,或是死後,皇宮和朝中可有什麽異動?”

羅姝娘仔細地回想著,半響才道,“似乎是麗妃死後,皇上,嗯,就是二皇子,下令讓所有先帝的妃嬪們,除了太後,都遷出皇宮,移居蓮台寺,為先皇祈福。”

姬譽在黑暗中沉思著。

在另外一種情形之下,二皇子下令,把所有妃嬪們都攆走,想必是這麗妃也做出了什麽可怕的動作,說不得還危及到了二皇子或是二皇子的親眷性命,這才讓二皇子杯弓蛇影,做出這等有可能會損失名譽的事來吧?

“那,幾位皇子呢?他們的下落如何?”

雖然此時已跟羅姝娘的‘夢’完全不同,但聽聽也未嚐不會有所啟發。

“三皇子在二皇子登基之後,仍是憤憤不平,野心不死,不過卻是沒掀起過什麽風浪,到了封地之後,又犯了數項大罪被彈劾,削為庶民,最後潦倒而死,四皇子因為依附三皇子,也被封到了偏遠之地,此後一直上書皇上想要回來朝見,卻沒被準許,鬱鬱不得誌,在夢裏倒是一直活著。而五皇子六皇子這兩個好象是願賭服輸,自從二皇子及位之後,就心悅誠服了,二皇子似乎也對他們頗為優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