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海碗裏滿是白花花的白菜幫子,幾片肉皮飄在其上,大約算是葷腥。

另一盤則是炒得黑乎乎的茄子,光顏色就看得人倒了胃口。

“這什麽破飯菜!”

瑞郡王高哲一把就將麵前那看上去寒酸非常的兩菜一湯給掀了。

盆碗咣當,湯湯水水地灑了一地。

瑞郡王身邊服侍的小內侍苦著一張臉,不敢說送飯菜來那個大太監的原話。

“眼瞧著就要被廢為庶人了,能有這些吃的就不錯了!還想吃燕窩魚翅不成?”

“你呀,也真走背運,服侍了這麽一個瘋魔的主兒!”

他是才入宮沒多久的小太監,沒資曆,沒背景,沒錢打點,還是個實誠木訥的性子,因此有什麽受氣受累的差事都推到他頭上來。

原本的瑞郡王若是進了宮,那自然是人人爭著上前討好,可自從前兩天瑞郡王把麗妃和一個宮女給當場殺死之後,瑞郡王天煞災星,此時煞氣已至極點,隨時可能變成殺人狂魔的傳聞就在宮裏流傳來來。

所以瑞郡王被囚禁在這兒,那些宮女太監都百般推托,沒人願意來這即將失勢的災星身邊,於是就把他當成替死鬼給撥拉到這兒來了。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給本王再去弄些像樣的飯菜來?”

瑞郡王拍桌怒吼。

小太監唯唯諾諾。

“那,要不,還給您煮點米粥?”

也得虧這個廢棄的宮院裏還有些柴火和藥爐子,能給這位挑剔的王爺弄點吃的,不然,隻怕這兩天這個主兒都要餓肚子了。

瑞郡王的怒火仿佛被潑上了冷水似的熄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皇上真的相信了自己就是殺害麗妃的凶手,自從被關在這裏,除了長寧侯爺蘇淮來問過自己幾然莫名其妙的話,被自己給罵走了之後,自己就仿佛成了這個皇宮裏被遺忘的人了。

倒是這個小太監,做事還老實,雖然看著自己畏畏縮縮的,但好歹也沒真讓自己餓了肚子。

瑞郡王有些無奈地揮了揮手,低落地道了聲,“去吧。”

小內侍手快地拾了地上的殘跡,飛奔而去。

瑞郡王走出房門,看著被這個廢棄院落的天井隔出的四方天空。

今天,好似是祭天祈福的日子?

瑞郡王想起從前,哪次宮中朝中盛典,能少得了自己?

而如今卻隻能餓著肚子在這裏坐井觀天,對空嗟歎……

唉,好不淒涼啊……

“王爺!”

瑞郡王眨了眨眼睛,奇怪,這是出現幻聽了麽?

怎麽好似聽到了景安的聲音?

不是說自己不能見景安麽?

“王爺……”

誒,這一聲又好像是姬子寧的。

瑞郡王撓撓耳朵,朝聲音來處看去。

但見離著有好幾十步遠的地方,那原本跑出去的小內侍帶著兩個人走了過來。

看身形,可不正是景安和姬譽?

瑞郡王一激動,幾乎要蹦跳起來。

“你們!你們怎麽來的?”

景安和姬譽都是麵帶輕鬆的微笑。

自從瑞郡王被關了禁閉之後,這兩個人可都是心頭沉重,夜難安眠呢。

“王爺,那個幕後之人,已是被捉了出來!我們是來迎您出來的!”

景安壓抑不住興奮之情。

瑞郡王目光鋥地放出亮光。

“是誰?快說是誰?”

“王爺再也料想不到,居然會是空遠大師啊。”

什麽?

瑞郡王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

他是再也沒有往空遠大師身上去想的。

“怎麽可能?怎麽會是空遠?”

雖然瑞郡王對於空遠這個老和尚沒多少好感,可是這老和尚據說也年過八十了。他的壽數,比當今皇上還年長著三四十歲。

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個出家人,他名利地位早就已是尋常人難以企及的算計陰謀這麽多,他圖個什麽呀?

姬譽咳了一聲,“或許空遠大師早就已經不是空遠大師了呢?”

“榮王!”

瑞郡王一聽就不由自主地叫出聲來。

原來是這樣!

難怪他想破了腦袋,在京裏可疑的人物都查了個遍,始終都沒有找到疑似榮王的人物,原來,原來,如果這人要是假扮空遠大師的話,那真是太容易了!

畢竟,空遠大師可是一閉關就是幾個月的。

而且一年也不見幾個外人!

“難怪,我一進那老和尚的地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原來那種感覺不是憑空而來的!

榮王對他一家人恨之入骨,就算是盡量隱藏惡意,也會不經意地透出一絲半點來。

“那,那老東西現下在哪兒?”

瑞郡王摩拳擦掌,咬牙切齒。

皇宮一角的某間偏殿內,‘體力不支’被侍衛給扶住的空遠大師此時正靠坐在一把椅子之上。

對麵高居主位的,正是當今天子高冕。

而所有的成年皇子,則都侍立在高冕的兩側。

不過,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二五六三位皇子站在一堆,把個四皇子孤零零地撇在一邊。四皇子的臉色,也繃得緊緊的,仿佛拿針一戳就能炸開一般。

已經被侍衛放開要害的空遠大師,此時身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搜了個精光,什麽袖裏短劍,藥粉之類的早被拿走。甚至兩隻胳膊都軟軟地垂下,顯然是被卸下了關節,以防其暴起傷人。

此時的空遠,就如同被拔光了牙的老虎。

不過既使這般,空遠的神情反而淡定了不少。

看向高冕的神色盡是滿滿的仇視,還帶著幾分嘲諷。

“高冕,沒想到你的命可真硬!”

高冕不屑地看向空遠,“空遠大師自以為算計高妙,無人能覺,可惜,在朕的眼裏,都不過是雕蟲小計而已!”

侍立在高冕身側的二皇子神色不變,心中暗自吐槽。

還是瑞郡王手下的二人連夜前來告知,自己又親自深夜進宮,麵見父皇,請得一隊精銳暗衛,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探察過了那祭天台上的香案和銅鼎,這才發現原來銅鼎之中不知何時已被人放了大量的火藥,而在上層卻以香末覆蓋。

有那濃鬱的香氣掩蓋了火藥的味道,是以就算是天明時太常寺的人也查不出什麽端倪來。

可一旦高冕點燃香火,那後果……隻怕是連人帶鼎,都會灰飛煙滅吧?

連二皇子自己,想到此節都會心驚肉跳,後怕不已。

父皇大人您這一副智珠在握,朕在下一盤很大的棋的模樣,真是令人……不得不服啊。

想到瑞郡王手下那位年輕的謀士所說,二皇子不由得仔細地打量著這位空遠大師。

須眉皆白,麵色飽滿,即使是二皇子這樣心有定見的看著,除了目光凶狠有異之外,也很難分辨出這位根本就是個西貝貨來。

“高冕,沒想到,你坐了這位子幾十年,居然還是跟當初一般,狡詐如狐,半點也不鬆懈,敗在你的手裏,我也沒什麽話好說……”

空遠說話的時候昂首挺胸,儼然末路英傑之態。

誰知沒說完,殿內便衝進來一個人影,一把就揪住了空遠的的衣襟,將他直拖下地。

“你這假扮的賊禿驢,藏頭露尾的膽小鬼,隻會躲在陰溝裏的臭老鼠……”

一邊罵,一邊揮拳便打!

“我叫你裝扮大和尚,你這幾根假毛戴得可還愜意!”

瑞郡王一拳便將空遠搗了個烏眼青,第二下便去扯他那白胡子和白眉毛,也不分眼睛鼻子,上手一把亂抓,空遠此時兩臂不能動用,哪裏躲得開,麵上如開了作坊一般,饒是強自忍痛,也不由得痛極發聲,先前那一派烏江霸王雖敗猶榮之態頓時不見了蹤影!

瑞郡王連肉帶皮地扯下一大簇胡子眉毛,不由得怪叫了一聲。

“喝!居然還是真的!”

“高哲!”

皇帝見瑞郡王如同市井之徒般地親自動起手來,雖然這假空遠是罪有應得,但當著自己的麵兒,做這些事總是不像,便出聲喝止住了他。

“榮王早該在二十年前就死在大火之中了!”

皇帝目光在狼狽不堪的假空遠麵上掃過,將判決說出了口。

“傳朕旨意,空遠大師憂國憂民,向上天祈福之時耗盡了一身法力,肉身坐化圓寂!”

假空遠聽著這話不由得便是一愣。

他沒想到,高冕居然都不問自己,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兒!

那些環環相扣,操縱人生命運的妙計,原本令他每每想起,胸中意氣橫生,覺得自己是不世出的奇才,將天下人盡都玩弄在股掌之中……

而自己成了階下囚,高冕居然連試圖詢問一下前因後果都不曾。

難道說,真的如高冕表現出來的一樣,自己這些花樣,早被他一眼看穿?

在兩個侍衛上來拖動假空遠時,空遠的眼神掃到那孤零零地站在一邊的四皇子。

四皇子麵上的神情,活脫脫的像是如喪考妣啊!

假空遠不由得仰天放出哈哈大笑。

“高冕,饒是你奸似鬼,也被老子戴了頂大大的綠帽子,你那好妃子,為了老子,不惜一死,你捫心自問,可有女人肯為你做到這一點麽?”

坐在高位的高冕瞳孔微縮,袖中的手緊捏成拳,胸中登時悶脹難當。

麗妃這個賤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