嫻娘想到這裏,隻覺得堵心,瞧著婉娘的目光便更見不善。

“四妹妹說這些話有什麽意思?四妹妹嫁到了趙家,據說那趙大郎,前頭死了的娘子還留了個兒子呢!況且四妹妹出嫁沒幾天,趙家的姨娘就已經身懷有孕,妹妹才是福氣更大。又何必特意地拿出來說呢?”

論比慘,在坐的幾個女人,看來是沒人能跟羅婉娘相比了!

嫁的是破落戶不說,還是個嫁過去當後娘的繼室,嫁妝亦被夫家給奪了去,而且嫁的男人不光是沒本事,還是有心愛姨娘的,姨娘肚子裏還帶著一個。

同樣是繼室,長寧侯府的夫人和破落戶趙家,那可不是雲泥之別?

就不知道這羅婉娘,有什麽底氣,突然當著大家的麵兒,給自己難看?

羅嫻娘這幾句話說出來,語氣裏便很有些不客氣。

她覺得,在座的女子裏頭,若論身份,當然是自己最高。

就是大嫂紀氏,也不過是世子夫人而已。世子夫人要想當上侯爺夫人,那還得好些年呢,更何況未來誰知道會有什麽變化呢?

原本她以為過得最差的該是羅姝娘,沒想到今天到了姬家一看。

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本來她不情不願地到姬家來,是想看看昔日那個嫡母珍愛的掌上明珠,在外頭為奴為仆的,不知道長成了什麽粗野模樣呢,定是跟自己偶然見過的那些在莊子上長大的仆婦一般,手腳粗大,舉止粗魯,模樣村裏傻氣什麽的。

誰知道,見了真人,反是讓她心裏酸氣直冒。

這個該死的賤人!雖然那身板確實跟村婦一般地高壯,皮膚也不算多白,可長相……

就算是羅嫻娘再挑刺,也不得不在心裏怨恨地承認,這位二姐的長相,實在算是中上之姿的。

最令她感到刺眼刺心的,是姝娘眼角眉稍間,那自然流露出的滿滿愉悅。

這就是來炫耀不成,反添鬧心……

饒是嫻娘心裏酸得可比醋缸,可羅姝娘是主家,自家侯爺還叮囑過要跟這位二姐最好能恢複關係的,所以就算對上羅姝娘的態度冷淡,她也隻得裝傻充愣厚著臉皮沒話找話。

但是,連個姨娘都彈壓不住的婉娘,方才趙仙芝在的時候,和個鋸嘴葫蘆似的半個屁都不敢放一個,如今卻莫名其妙地專對自己說這些怪話,這如何能忍?

瞧著這兩個人說話唇槍舌箭,幾乎快要吵了起來,原本坐在一邊幾乎不說話的紀氏也隻得開口相勸道,“妹妹們好久不見了,難怪有這許多話要說呢。不過咱們是上門來給二妹妹家的小外甥賀滿月的,莫聊著聊著倒把正事給忘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二妹妹家的小千金如何?”

說著便看向羅姝娘,心想羅姝娘若是個識大體的,就會順坡請眾人去看孩子。

雖然說,以紀氏的本心,對羅姝娘這個半路認回的小姑子,本就沒甚親情,更何況是不討喜的小姑子家的小丫頭片子?有什麽好看的?無非是捏著鼻子讚一聲,再給個滿月禮唄?

說到送禮,紀氏想起自家相公來時帶的那些精心準備的禮物,心裏就陣陣肉痛……

其實若隻有紀氏的話,便領她去看看自家的二閨女也無妨,不過如今,在座的還有嫻娘和婉娘這兩個她膩味的人物,羅姝娘心裏就十分不願意了,笑道,“才剛小家夥睡著了。這小家夥,被她爹給慣的,脾氣大得很,若是驚了覺。一哭起來,那可是要驚天動地,難哄著呢。”

“還是就先在這裏坐坐,一會兒就開席了。等小家夥醒了,定讓人抱來給夫人們瞧瞧。”

羅妧娘聽著羅姝娘這席話,不由得垂下眼簾。

心想,看來二妹這是不想認下這三妹妹四妹妹了。

從進來這麽久,也沒聽她稱過一個妹字呢!

不過也難怪,如果換了自己,心裏肯定也不大情願跟想要莫名其妙害自己的人稱姐道妹吧?

紀氏的提議雖然沒有被姝娘接受,但終是把怪異的氣氛給緩了一緩。

嫻娘卻最是個七竅瓏瓏的,平時就是蘇淮多咳嗽了一聲,她也要想個七八種原因。

這上門賀滿月,卻都不能講內室看孩子?

顯然在這些人裏頭,也就是自己跟姝娘有舊怨,這是在記恨自己呢!

哼,賤人命大,這不是活得好好的麽,又沒少了一塊肉?

嫻娘自覺被駁了麵子,心裏鬱悶憋屈,麵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起來。

婉娘卻不甘心剛才自己挑起來的話題被打斷。

又接著道,“方才三姐姐說我也有福氣,其實三姐姐此言差矣。我嫁到趙家這份福氣可不是我自己尋來的,而是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為人子女的,不管要嫁的是雞是狗,也隻好聽從父母尊長安排了。不過三姐姐就不一樣了,三姐姐這些福氣呀,全部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做妹妹的我哪裏能比得上啊!”

婉娘的話雖然是笑著說的,但那語氣裏的尖酸刻薄卻掩飾都不想掩飾。

莫說是嫻娘,既是沅娘姝娘和紀氏三個人,都不由得各自吃驚。

這卻奇怪了,為什麽婉娘會跟嫻娘對上?

什麽自己努力,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明顯的就是在旁敲側擊,指桑罵槐!

畢竟羅家人眾所周知,當初羅嫻娘能嫁到長寧侯府,是靠著跟杜氏的一番籌謀,這才勾搭上了長寧侯蘇淮的。

當著姐妹和大嫂的麵兒,這話就如同迎頭一個大巴掌,嫻娘隻覺得自己外頭的皮都被扒掉了一樣,麵上赤紅,心如火燒。

就是僵硬的笑容,也維持不下去了。

不由得厲聲喝道,“四妹妹這是失心瘋了不成?怎麽天還沒黑,就說起夢話來了?”

如果是在侯府,嫻娘這一聲怒喝,就算她現下沒了管家權,再是得寵的姨娘也會膽戰心驚,就算是於家那個剛被納進門的貴妾也是一樣。

可現下在姬家,羅婉娘卻跟聽了耳旁風一般。

“怎麽,三姐姐現下怕人提麽?既然怕人提,當初就莫要做啊?”

“當初我母親是如何幫著三姐姐的?難道三姐姐忘記了麽?”

羅婉娘身為庶女,她口裏的母親,自然是指的杜氏了。

羅嫻娘卻是最怕人提這件事,當初那條裙子,被杜氏捏在手裏,脅迫她做過多少事,後來又傳給了孫氏,還想繼續拿捏她,還是侯爺雷厲風行,把東西拿回來,還給了大房夫妻倆個一個難忘的教訓,想來這婉娘不是不知道這件事,就是真的被趙家給弄瘋了。

羅妧娘驚得說不出話來,張了嘴,想要勸上一勸,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而紀氏則是眼中閃閃發亮,假意站起身來,去拉羅婉娘,“四妹妹這是怎麽了?”

卻是還想多聽些內幕消息。

有些事兒,她這個身為兒媳婦的,可比不得這些羅家的姑奶奶知道的多。

如果知道點長寧侯的陰私,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能派得上用場呢。

羅嫻娘卻是再也忍不住,抬手就把一盞茶朝羅妧娘潑去。

“哎呀,真是對不住,一時手滑了,不過呢,我看四妹妹一番胡言亂語,定是身子不爽,昏了頭,還是讓姬娘子給你找個安靜的地方,換身衣裳,冷靜冷靜的好!”

她先前雖然一直稱羅姝娘為二姐姐,可是羅姝娘卻一聲也沒叫過她,她自然也不會一直拿熱臉貼著。

羅婉娘坐在那兒,來不及躲閃,正被潑了個正著,胸前一片濕跡,那一身綢衫裙,自然是不能穿了,不過,這一濕水,衣料貼在身上,卻更顯得人削瘦得跟骨架一般。

羅婉娘也不動作,冷笑道,“侯爺夫人好大的威風!”

說罷,便對羅姝娘道,“二姐姐可否賜我件舊衣裳穿?”

還不等羅姝娘回答便道,“二姐姐放心,你這舊衣裳我也不白穿,定然會拿二姐姐感興趣的事相告以做回報的。”

她邊說,卻是望著羅嫻娘,眼睛裏滿是冷笑。

這冷笑裏充滿著說不出的陰森意味,羅嫻娘忽然覺得,沒穿披風的自己,渾身發冷。

她開始有些後悔,方才自己不該一時衝動,潑了羅婉娘一身的茶水了。

婉娘已是低到了塵埃,日子不能再差了,她要是豁出去,想要拖著自己的名聲下水,那自己可不是名瓷跟瓦罐相碰?

紀氏假意相勸,“四妹妹這是氣糊塗了吧?都是一家人,何必弄得這樣呢?今日可是喜事呢。”

羅妧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實在是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羅姝娘還真是沒想到,自家女兒的滿月宴上,還能看到這麽一出堂姐妹相殘的狗血大戲。

這得虧是沒有回安樂侯府,要是回了,那豈非天天都活在戲中?

羅姝娘站起身來,淡淡笑道,“趙太太便隨我去吧。我家的舊衣裳有的是,隻要你不嫌棄。”

說罷也有意無意地瞥了羅嫻娘一眼。

這意思就是表示,自己對羅婉娘所說的內情很有興趣。

羅嫻娘滿腹狐疑,她並不知道羅婉娘要告訴姝娘什麽,但直覺上,那一定是對自己很不利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