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聽得羅姝娘這般說法,那原本有些木呆呆的眼神也似多了一分活氣。

“我這般不中用的身子,就是合離了又能嫁到哪兒去?可不合離,在趙家遲早也是一死,倒不如去庵裏做個姑子,還能落得清靜……”

羅姝娘不由得一愣,便問端的,“你可是生了什麽病?”

婉娘這才說出了實情,原本當初她被那個姨娘陷害,說是兩人雙雙小產,那姨娘是真是假不知道,她卻是實實地虧了身子,據大夫說,日後怕是再難有孕了。

婉娘此時的目光中不自覺地就多了一絲怨恨!

羅姝娘這才明白為何婉娘會這般決絕了。

畢竟,不管再軟弱的女子,卻是為母則強,若是有個孩子牽掛著,可能還會顧忌重重,如今明擺著,婉娘已不可能生下自己的孩子,而且趙仙芝的心也不在她身上,既然這般,又何苦為他趙家當牛做馬?

羅姝娘想了半晌,才道,“你說的事情我記下了,畢竟是你和趙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公然插手,趙仙芝當初娶你就是圖的和羅家親上加親,想必他是絕對不舍得合離的,要讓他同意合離,除非……”

婉娘一直眼巴巴地看著羅婉娘,心情隨著她的話而起起伏伏。

待聽到羅姝娘說到除非二字時,這才醒悟過來,羅姝娘這就是有要幫自己的意思了,趕緊問道,“除非什麽?”

婉娘那份要跳出火坑般的急切,卻也令姝娘心事觸動。

很是有些物傷其類的感慨。

當初,若是自己也稍軟弱些,隻怕也會被趙家那幫吸血鬼害人精給一步步地蠶食欺壓,就算是比現下的婉娘好一點,但也強不到哪去吧?

更可況婉娘無兒無女沒有牽掛,自己卻還有兩個女兒要照管呢?但凡退上一步,母女仨的命運可想而知。

而且即使自己要強了一輩子,把趙老太和趙仙芝都給熬死,姨娘也收拾了,可最後還不是輸在了女兒的婚事上頭?

所以姝娘對於婉娘的同情此時就占了上風,見婉娘這般睜大兩眼,巴巴地等著自己的回答,身上還穿的是濕衣裳,就算在屋子裏頭,如今天氣轉涼,貼在身上也不好受。

“除非他親身感受到,硬留下你,不但沒好處,反而過不下去!”

婉娘眼光一亮,“二姐姐教我!”

膝蓋一彎,就又要跪謝,姝娘忙扶住了婉娘,道,“你先把這身濕衣裳換了去吧!”

羅姝娘的個子比婉娘要高半頭,她的衣服,婉娘自然不能穿,還是幸虧羅妧娘來的時候帶了換的衣服來,而且她的身高跟婉娘差不多,這才能用來救急,不過即使換了妧娘的衣裳,穿在婉娘身上也是有些鬆鬆落落的。

等換好衣服,羅姝娘和婉娘在屋裏說了一小會話,這開席的時間也就到了。

羅姝娘帶著婉娘直接去了席上。

這所宅子地方很大,姬家人又少,所以就是空出整整一個院子來當待客之所也沒什麽。

姬譽甚至還留了兩個院子,準備一個給女兒們習字做畫練琴,另一個就當練功夫的地方呢。

姬家的女客們都已被請到了這裏,羅姝娘她們到的時候,就看到雲氏拉著華小姐的手坐在一邊,大妮兒乖乖地坐在雲氏身邊,而紀氏和嫻娘,妧娘在一道說著話,蓉姐兒也坐在下首,隻是瞧著嫻娘的衣著打扮出神,目光裏頭帶著豔羨。

客人說起來還真是不多,不過羅姝娘原本預料的,也不過隻有雲氏紀氏和妧娘而已。

雖然不是很想跟某些人同坐,不過看在今天是小閨女的喜日子,姝娘也就忍了。

原先雲氏曾經提起過,祖母趙氏派人打聽滿月宴的日子,還以為趙氏會來,不過直到昨日,趙氏也沒提起過,雲氏也就不多話了。

或許趙氏打聽日子,是為嫻娘打聽的也未可知呢?

上一世的時候,趙氏最得意的孫女,可不就是嫁做長寧侯爺夫人的嫻娘?

滿月宴上的菜品,打眼瞧上去,並不算多珍奇難得,數量也不多,就是幾十道大菜而已。

羅嫻娘矜持地坐在那兒,由著自己的丫頭給布著菜,吃得並不多,有些菜隻是嚐過一口便停箸不動了。

雲氏瞧著就心中冷笑。

這是顯擺她侯府夫人的架子,看不上這些尋常菜色呢。

雲氏故意指著麵前一道參芪燉白鳳道,“這道湯味道不錯,可比咱們家裏的香多了。”

兒媳紀氏就坐在她身側,見狀趕緊附和稱是。

“嗯,這幾道菜品確實做得極精細,妹妹從哪裏請來的廚子?”

羅妧娘自然是捧場的,範三郎曾經說過要從範府裏分出來的話,並不是白說的,範家人口眾多,都擠在一個府裏,也的確是擁擠了些,所以羅妧娘也開始盤算著整修下自己陪嫁的宅子,準備另起爐灶了,成天吃府裏公中的菜品都膩了,要是自立門戶,身為當家主母,那自然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請廚子。

“今天這些菜是專門從王府的膳房裏頭借來的師傅,做完了席麵,就還回去了。”

羅姝娘原來還覺得沒有必要弄得這麽奢侈,都是自家人,還是姬譽說小女兒一輩子就這麽一次,自然要弄得像樣些,何況也不是花費不起?

如今瞧了羅嫻娘那做作之態,倒覺得今兒這些可真是沒白費。

一聽是王府裏廚子做的,羅嫻娘的麵上也不由得有些訕訕的,貴婦作派再擺不下去,遂揮揮手讓丫頭退下,自己動起手來。

兩個小女孩挨著坐,大妮兒才不管席上那些眉眼官司,她人小胃口好,席間裏有好幾道菜都很喜歡吃,伺候的丫頭安琴忙活著挾菜,大妮兒忙活著吃,吃得噴香。

“我就喜歡霓兒這樣,胃口好,吃得香,身板才壯,這有個好身板啊,可比什麽都強,不然似那些病美人,吃個飯跟喂雀兒似的,風一吹就倒那有什麽意思?且不說自己遭不遭罪,就是將來嫁人,誰家樂意娶這樣病病歪歪的回去?”

在坐的就數雲氏輩份最大,是以她說話就隨意了許多。

紀氏和妧娘還隨聲附和,本來還要在眾長輩麵前裝小淑女準備隻吃個半飽的蓉姐兒,聽了祖母的話,也趕緊又多吃了幾口,以示自己不是喂雀兒。

羅嫻娘鬱悶得要死。

即使知道嫡母是在暗諷自己,她還得麵帶微笑地附和兩聲,早知道這樣,她就該稱病,死活不來的,侯爺想來姬家喝滿月酒,一個人來也不是不行啊!

幾乎是在同一時候,在外院席上,某個二貨王爺大喇喇地坐著,嘴裏直嚷嚷,“姬子寧怎麽還不來?”

這家夥,說要去內院看看他家寶貝二閨女,他非不讓,說要自己抱著孩子過來給大夥瞧,可這一去就是這麽半天,莫不是把大家夥都給忘記了吧?

範三郎身為連襟,自有幫著招呼王爺的職責,“王爺莫急,這小孩子的事,可是麻煩的很呢……”

高哲斜眼瞅著範三郎,“嘿,範三郎你好似很有經驗啊?”

範三郎略微自豪地挺起胸膛,“嗬嗬,一般一般,才四個兒女……”

高哲嘴裏嚼著一條牛筋,不爽地哼了聲。

才……四個?

哼,這是故意在本王麵前炫耀是吧?

“咦,不是六個麽?”

高哲這句話一出,某人默默退散。

唉,胸口中了一箭,真特麽地疼!

哥發誓,日後一定要修身,咳,養性!

坐在最末席上的趙仙芝,很是有些豔羨地瞧著幾個連襟們。

他真沒想過,來姬家參加個小丫頭片子的滿月宴,居然還能見到當今京城最為炙手可熱的瑞郡王爺!

他都快激動屎了好麽!

王爺啊,這姓姬的鄉下佬真是好狗命,就因著在武安城結識了王爺,一個白丁到了京城,得了多少照拂?

同樣是娶羅家女,姓姬的娶的就是流落民間的嫡次女,未來的侯爺的親妹妹,自己呢,娶回來的就是個喪門星,羅家大房除了陪送了些嫁妝之外,什麽助力也不能給自己。

枉費自己還在老姑太太那裏給大房說了多少好話呢!

趙仙芝自己是個白丁,雖然也是見過世麵的,便碰上王爺這一級的人物,自然是心裏打怵,隻敢在王爺的目光偶然掃過時,點頭哈腰,滿麵諂媚的笑,希望能得到王爺的青眼。

可惜這半個時辰過去了,王爺還跟其他幾個連襟說幾句話,對自己可是半個字沒有。

趙仙芝有心上前巴結,可又不知該如何做,直急的抓心撓肝。連麵前精致的菜肴,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正在此時,卻聽院子外傳來一兩聲嬰兒嬌嫰的哭聲。

果然沒一會兒,就見著姬譽抱著個紅通通的錦繡小繈褓,一手環抱,一手托底兒,那姿勢嫻熟得很。

而他走路的那步子,就跟量好一般,十分勻速大小一致,顯然是防止顛簸,令他家的寶貝不適呢。

瑞郡王爺瞧了便啐了一聲。

“姬子寧,難怪木大他們傳話來說你在家裏看孩子沒工夫上王府來,瞧你這模樣,這些天還真是在家裏抱孩子了不成?”

他才不會承認,方才看到姬子寧一個大男人,懷裏抱著個小東西,那一臉誌得意滿的神情,居然令自己這個什麽都不在乎的,心裏忽然就被撓了下似的,又是羨慕,又是酸楚呢。

嗯,本王也二十大幾了,該抓緊了,今年爭取趕緊娶媳婦,明年也來個金貴的小東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