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譽瞧著大妮兒激動興奮的小臉,那帶著慈愛笑意的目光不由得閃了一閃。

不過是個做工過得去的銀項圈罷了。

“好看不?好看不?”

就算是不過三四歲的娃兒,也早有了愛美之心,大妮兒小臉上仿佛能放光一般,小身子在爹娘麵前轉著圈圈,惹得脖子上的銀項圈發出叮零零的聲響。

“嗬嗬,這個比田三寶的銀鎖好看!”

大妮兒已是在幻想著戴了去那嬌氣包跟前顯擺了。

那嬌氣包不過是脖子上掛了自己半個巴掌大的小銀鎖,就動不動舉在手裏朝她們晃,還說什麽臭丫頭片子之類的話。

這回可要好生眼氣他一下。

姬譽摸著小女娃的頭,微笑道,“日後爹給你買更好的。”

大妮兒甜甜一笑,“嗯!”

不過她小小的腦袋瓜裏,可想不出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好的了。

羅姝娘瞧著姬譽似是有話要問,便也摸了把大妮兒的頭,把那麵破鏡子拿出來,遞給大妮兒讓她到院裏光亮處,好生地臭美個夠。

瞧著小家夥迫不及待地跑出去,羅姝娘這才把當初在錢家發生的事說了一回。

“映蘭姨娘?”

姬譽先頭聽著還好,後頭聽到王婆子給映蘭打胎,那臉色就有點發沉,再聽到什麽錢大爺無子納了小妾,目光更是茫然不解。

“那錢大爺又娶了一房,錢太太為何要同意?”

羅姝娘微微冷笑道,“還不是因為沒生兒子鬧的。”

說起來錢家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富戶,就在這雲洲城裏也排不上號。

這樣的人家隻要是家風差不多的,一般也不會娶二房來浪費財產。

不過這錢太太隻生了一個閨女,所以錢大爺要再納個妾生兒子,錢太太也沒有底氣鬧。

就是羅姝娘自己,前世因為三嫁之後,生的又是個丫頭,那姓趙的還不是趕緊納了個姨娘,寵得心尖一般?

姬譽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忽道,“女兒有何不好?一樣的聰明能幹啊?”

羅姝娘瞧著他雖然力持鎮定,但那微蹙的眉頭卻是泄露了少許帶著怪異的情緒。

羅姝娘目光流轉,瞥了姬譽一眼,心想真是換了個人啊。

當初姬譽可是口口聲聲地說要把賠錢貨給賣掉的,還曾經打過主意來著,若不是羅姝娘武力值高又時時防範,這會大妮兒早就不知道流落到什麽地方去了。

“嗯,相公這話說的是,我也覺得不管兒女,教得好才是真好。”

前世她閑來無事,好看個話本子聽些八卦啥的,那些兒子沒有養好最後禍害全家的事還少了麽?倒是沒見過女兒能把全家給禍禍了的。

姬譽點頭道,“嗯,大妮兒聰明懂事,正該好生教養。”

這夫妻二人才達成了要好生教養女兒的協議,就見大妮兒已是拿著鏡子跑了回來。

“我想帶著這個去街上……”

羅姝娘前世見的好東西多了,這會兒也不覺得女兒帶個銀項圈在外頭有什麽大不了。

便把周氏送來的禮都收好,三人仍舊上街去。

雲洲城不算大,城中心也就是兩條交叉十字的大街,街道兩邊便是各色酒樓店鋪,又有幾條小街上滿是攤販食肆,比起貧民區自然要熱鬧繁華得多。

不過雲洲城在本朝並不算富庶,規模也隻是個小城而已,羅姝娘曾經見識過京城的繁華,再回頭看,隻覺尋常得很,隻不過多年未見,故地重遊,心下稍微唏噓而已。

而姬譽也似跟羅姝娘一般,並不怎麽在意街上熱鬧,倒是一心護著懷裏抱著的大妮兒,不時地回答著小女娃新發現的提問。

這一家三口,對街上景物最感興趣的也就是大妮兒了。

因原先羅姝娘想添的東西,周氏倒是送來了不少,羅姝娘也就省了再買,隻給大妮兒買了一個小麵人拿著玩,路過書鋪時買了些墨條紙筆和幾樣顏料。

雖然買的不多,但墨和顏料都不便宜,不過瞬間姬譽賺回來的五兩銀子就隻剩下一半了。

姬譽有些悶悶的,羅姝娘笑道,“那白紙小扇麵都值二兩,這回換成好紙好墨,想來能掙更多。”

姬譽微微點了點頭,唇角泛起一絲略為苦澀的笑意。

逛了約摸一個時辰,一直處於激動中的小丫頭也有點打蔫,羅姝娘瞥見不遠處就是茶館,便拉了姬譽進去歇腳。

這家雲中茶館分上下兩層,地方不算大,勝在位置好,正是雲洲城那十字街的靠近中心處。

雖然名為茶館,其實裏頭也有飯食點心,味道也尚可,價錢對於四條巷子的貧民來說是貴得很了,不過在雲洲城裏手頭略寬裕又愛交際的,都是這家茶館的常客。

原因無它,雲中茶館可算得上信息靈通之地,上到朝廷旨意**軼事,下到城中緋聞小道消息,都是無所不包,還有那能說會道之人三五成群,包了桌互相交流各自耳聞,往往說得興起之時,相鄰桌的客人們也摻和進來,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熱火朝天,有時意見相左,說到激烈處,破口大罵甚至要動起老拳亦不鮮見。

前世,羅姝娘在雲洲城都快窮得吃不上飯了,自然是每次都是路過,從未坐進來過。

後來羅姝娘山窮水盡之時,忽然天上掉下來個金枝椏,說她是流落在外的高門小姐,她自然想也不想地就要攀了上去,歡歡喜喜地帶了閨女就跟著來人進京,不僅對安樂侯府一無所知,對京城更是兩眼一摸黑,就那般一頭撞了上去,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人傻膽大啊。

一家三口走了進去,此時是正午,茶館裏的人倒不算太多,不過坐滿了三四成。

羅姝娘倒是知道,那些閑人們多是在家裏用過午飯歇過中覺才會到雲中茶館裏過嘴癮的,因此不以為怪。

店裏頭的店小二正閑著,瞥見三人進來,便上來招呼,把這一家三口帶到了靠角落的位置。

那眼睛,卻是在一家三口的衣著上早就掃過兩遍。

好奇怪的一家人啊。

姬譽沒來過這茶館,便由羅姝娘做主,點了兩碗麵,兩碟子小菜,還給大妮兒單要了個甜湯。

姬譽在位置上坐定,見店裏的客人倒有不少瞧向自己這邊來,目露稀奇。

羅姝娘心知這必是因為很少見有一家人到這地方來的緣故。

且就算是一家人來,也多是那衣著寬裕些的人家,自家三口穿的,都不過尋常半舊布衣,一般是舍不得來這樣不實惠的地方吃飯的。

大妮兒人小,還感覺不出來什麽異樣的目光,瞧著這大大的廳堂十分新鮮,隻左扭右轉的四處張望。

“相公病了場把前事忘了,這家茶館是咱們這裏消息最靈通的,什麽旁門左道,坊間傳聞都能聽著,所以每天都有閑人在此談天說地……”

說著指了指正坐在角落處一個小凳上的瘦小漢子,那漢子腰間掛著個搭鏈,四四方,瞧著裏頭裝了一疊子東西,隻露出了指頭縫大小在外。

大妮兒倒是眼尖,指著那瘦小漢子道,“是紙,咱家也有紙……”

羅姝娘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從桌上的茶壺裏倒了小半杯熱水,讓她捧著喝,又向那人招了招手,那漢子略為一怔,便立馬起身,笑嘻嘻地顛顛地跑過來。

“最新的是什麽時候的?”

羅姝娘問得倒是老道。

“是半個月前的,十文一張。”

問的人雖是羅姝娘,那瘦小漢子卻是向著姬譽點頭哈腰,還從腰間的搭鏈裏取了一張,雙手奉上。

羅姝娘也不以為怪,取了十文換了張,那人稱了聲謝便又回到原處坐下,卻是帶了些好奇地遠遠打量這一家子。

“這是……邸報?”

姬譽接了那張足有四分之一桌麵大的紙過來,略一打眼便出了聲。

“嗯,這邸報一月出兩次,從京城傳出來,咱們這雲洲城離得遠,至少要有七八天的路,再抄錄散賣,大約看到的,已是一個多月前的消息了。”

什麽邸報之類,前世雲洲城的羅姝娘也不過略識幾個大字,那是一眼都沒瞧過的,後來到了京城才漸漸聽說,等到了羅姝娘第三次守寡,這些簡直是羅姝娘每日必不可缺的消遣之一了。

當然,羅姝娘這個與眾不同的興趣,也讓她頗有收獲就是。

羅姝娘點點頭,“正是。這店裏除了有邸報賣之外,還有南來北往的客商,常常會帶來一些各地的軼事消息,有些閑人便專門搜集了這些,做些掮客牙行的生意。”

她說話的工夫,大妮兒也沒閑著,在姬譽懷裏歪著頭看那邸報,似模似樣地指著認得的字,奶聲奶氣地念起來。

“大,天,人,口……爹,我念得可對?”

那求表揚的小模樣逗樂了羅姝娘和姬譽。

就是原本投來好奇目光的旁觀客,也覺得這家的小女娃有趣。

嗯,這一家衣著貧寒,可小女兒卻戴得起不小的銀項圈兒,且這麽小都能認字,想來是那個沒落的書香人家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