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大妮兒也想考秀才呀?那就要好好跟你爹學認字念書啊。”

羅姝娘笑著給她碗裏夾了塊嫰嫰的雞蛋。

“要等把你爹桌上那些書都學會了才能去考呢。”

大妮兒眨了眨眼,算算那些書的數目,不由得苦起了臉,“啊?要學那麽多呀?”

這個月她才學完了小半本書的百句經啊。

“沒關係,大妮兒才四歲,慢慢的學,不用幾年就能比爹會的還多了。”

姬譽也笑眯眯地給大妮兒夾了一筷子青菜。

他如今比初時強得多了,已經可以一邊吃飯,一邊輕鬆自如地跟母女倆聊天了。

“那好吧……”

大妮兒想了想,鬆了口氣,這才大口大口地吃起飯來。

自從爹變好了以後,自家的飯菜都比從前好吃了,娘說是爹掙回來的銀子買的,還不讓跟外人說,她忍得好辛苦啊,跟田二丫他們一道玩的時候都得把住自己的嘴巴。

快速地吃完飯後,大妮兒又跑出去跟小夥伴們玩兒去了。

姬譽這才狀似隨意問道,“大妮兒將來也可以去科考麽?”

話說這回上學府,所見皆是老中青男子,並無一個女考生啊。

羅姝娘微微一愣,笑道,“這不是逗小丫頭玩麽?哪有女子去科考的,傳說七八十年前女帝臨朝時,倒也開過女科,不過也就是那十來年的事,後頭就再也沒聽說過了。”

心裏卻是暗暗稱奇,難道說這位居然連本朝之事都不曉得麽?

莫非他竟是自海外他國而來?

可若說是海外他國吧,本朝話又說得這般好,還書畫皆精?

一邊說,二人一道收拾了桌子。

羅姝娘趕他去歇息,“相公早些歇著吧,這一天也定是夠累的。”

雖然沒有去參過考,羅姝娘也聽說過,考試時在那學府裏頭,一考就是一整天,不得亂說亂動,中午用飯時都不得外出,隻能吃自家帶的幹糧。

這還隻是小考,到了省城府試和京城大考時,聽說那要連續兩日,一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吃住都在裏頭,跟坐牢一般,不少身子弱的書生們考完都要病上一場,那倒黴催的就此掛掉也不是沒聽說過。

姬譽也確實累了。

倒不是那些考題有多難,而是寫完之後不能交卷還得陪坐著一整天,可著實熬人。

姬譽進了暫時充當自己臥房的小書房,才在椅上坐定,就聽見羅姝娘在外敲敲窗子,“相公,熱水燒好了,可要沐浴?”

姬譽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就飛速應了一聲。

“誒,好……”

他才一打開門準備自己去提水,就見羅姝娘已是站在了門口,一手拎著滿滿一桶水,其中一桶還冒著騰騰熱氣。

“我來提……”

姬譽的話在自己試圖去接過那水桶來時消了音,因為羅姝娘已是避開他的手,把兩個桶都放在了地板當中。

好大的力氣!

姬譽自忖若是自己雙手齊上的話,還是能拎得起一桶來的,同時拎兩桶就……嗬嗬了。

姬譽不由得有些汗顏,這個身子骨啊……

當然了,就算是從前,他怕也不能如羅姝娘這般,輕輕鬆鬆地就提起兩桶水來的……

他汗顏的工夫,羅姝娘已是轉回身去抱了個大木盆回來。

姬家不過貧寒人家,買不起大浴桶什麽的,就隻能用木盆將就了,兌好了溫水拿帕子擦試幾遍,也算是沐浴了。

就這個木盆,已是比早先強了不少,先前用的那個盆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好幾處漏水,每回擦洗都跟打仗一樣急吼吼地,不然就有可能辛苦燒好的水,全用來洗了地。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屋裏也一片昏暗。

羅姝娘從桌上取了油燈,到灶間點亮了,拿手護著送過來。

姬譽正在木盆裏倒水,一邊拿水試試溫涼,回頭一望,正好二人視線相對。

油燈下,羅姝娘的容貌更顯出幾分麗色,正當年的皮膚如同上好的瓷器一般,被燈一照,更是半點瑕疵都不見,那雙大大的眼睛裏灼灼生光,讓姬譽想起往日見過的一種名貴而凶猛的寵物。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同住一個屋簷下,同一個桌上吃飯,又有夫妻之名,本來已是言談無間,十分熟悉了,可姬譽此時不由得臉上騰地燒了起來,手心見汗。

“謝謝姝娘……我,我自己來……”

姬譽說得有些結巴,心想他似乎聽過好些人家的男子,都是有妻子伺候著沐浴的,先時自己幾回洗浴,都是趁著深夜,在灶間偷偷燒水的。

如今……該不會……

誒,額頭也開始冒汗了怎麽辦?

可是眼前女子,笑意盈盈,俏生生地站在那兒,半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如果自己開口趕人的話……

她要是生氣了可怎麽辦?

自己是不是有點不知好歹?

這副心慌意亂,俊麵通紅,眼神閃躲的模樣落在羅姝娘眼中,羅姝娘腹內忍笑,道,“床邊放著一套替換的新衣,我也去睡了,相公慢慢沐浴吧。”

“嗯,好。”

姬譽趕緊點頭,看到那個身影出門而去,一點輕輕的笑聲在風裏飄散,卻是鮮活地仿佛就回響在自己耳際,小書房裏好似一下子就空了起來。

如果方才,她要是留下來的話……

姬譽搖了搖頭,揮去腦中的綺思邪念。

他麵上紅暈未褪,抬手拿起了床邊的衣物,卻是一套中衣和小衣。

做工衣料不算是最精細,可比起他這些時日穿過的來,已經是好上幾倍了。

前幾天,他是得了一身新做的外袍的,如今倒算是裏外皆全了。

姬譽舉著手中的衣料,不知不覺間,臉又開始發熱了。

等沐浴過後,姬譽換上了新衣,卻是處處妥貼,這好一些的布料穿起來柔軟舒適,果然不是那粗布可比。

姬譽心中想著那做衣物的人,等躺在了**,還有些心緒難平,翻來覆去,直到深夜這才迷糊地睡著。

“相公?相公?”

羅姝娘在外敲著窗子,這已經快日上三竿了,姬譽居然還沒有起床!

按這兩月的規律來看,他這個時候早已從小樹林裏打拳回來了呀?

就算是昨日去參加小考,耗費了心神,累著了,多睡一會兒也是有的。

可錯過了早飯,也不能不用午飯吧?

“相公,你可起了麽?”

羅姝娘叫了幾聲,不見屋內有聲音。

莫不是出了什麽事?生病了?

羅姝娘尋了個長棍,自外伸進去,把門閂撥開。

果然,某人躺在**,一動不動,眼睛緊閉,露在外頭的肌膚盡是燒得通紅。

“相公?”

羅姝娘心道一聲不好。

許是姬譽昨兒回來時太累,洗浴過後又著了涼,這就染上了風寒,發燒了!

羅姝娘伸手試了試姬譽頭頂的溫度,果然是燙手得很。

羅姝娘心中發急,伸手輕輕搖晃姬譽的肩頭,喚道,“姬譽?相公?你可醒醒啊?”

她正著急,忽覺腿邊被輕輕地扯了下,羅姝娘低頭一看。

大妮兒眼淚汪汪地仰臉看著她,“娘,我爹是生病了麽?”

一邊說,那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就跟斷了線的珠子般滴在了青磚地上。

“娘,給我爹喝薑湯吧,上回就是喝薑湯喝好的……”

大妮兒扯著羅姝娘的衣裳角,可憐兮兮地想著治好老爹的法子,卻也提醒了羅姝娘,羅姝娘抱起了大妮兒放在床邊,“大妮兒,你在這裏看著你爹,娘去請個郎中回來給你爹瞧病。”

羅姝娘還生怕大妮兒小孩子心性發作,也非要跟著自己去請大夫,沒想到大妮兒乖巧地點了點頭,奶聲奶氣地道了聲好,“娘你快點回來哦……”

小女娃就守著姬譽,正襟危坐,滿臉嚴肅擔心,還伸出小手,學著大人樣般去探姬譽額頭上的熱度。

羅姝娘瞧著心頭一定,從堂屋藏錢處抓了幾兩銀子,又趕緊跑到鄰居家請了田嫂子過來幫襯,自己這才火速去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