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條巷子裏,都是貧寒之家,何時見過這等人?

小童們也不吵了,都抬眼朝那婦人望去。

“來了個醜婆子……”

張狗兒吐吐舌頭。

“是媒婆吧?”

田二丫拉拉大妮兒,附耳悄聲猜測。

大妮兒眨眨眼,“說不定,是虎姑婆呢?我家去了,回去還有活計呢。”

大妮兒衝著小夥伴們擺了擺手,蹬蹬跑進了自家的院門。

虎姑婆這個詞把小夥伴們都給嚇呆了。

餘下的小夥伴們一哄而散。

離家門近的都鑽進了自家院子,倒是張狗兒,因他家在巷口,要回家就要跟那有可能是虎姑婆的醜婆子打個照麵,要真是會拐人的虎姑婆,那他不就危險了?

張狗兒傻愣愣地呆在當地,眼瞅著那醜婆子扭著身子已是到了近前。

“這位小郎,可是知道……”

那原本有些粗嘎的嗓音硬是給憋成尖細,一張紅紅白白的長馬臉衝著地上的五歲小兒莞爾一笑,效果自是驚人,嚇得張狗兒沒聽完醜婆子說的話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嗚哇,娘!娘!”

我不要被虎姑婆抓走哇……

尖利的兒童哭聲直衝巷子上空,有那家裏孩子在外玩耍的人家都紛紛地開了門來瞧。

哭得這麽撕心裂肺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受了委屈……

“哎呀,狗兒這是怎麽啦,誰欺負俺兒了?”

巷口的小院門吱溜一聲開了,一個婦人倚門張望,就瞧見了那個哇哇大哭的,可不正是自家的孩子?

“哇!”

張狗兒瞧著那跑過來的自家大人,膽氣壯了幾分,一頭紮進親娘的懷裏,哭聲更是慘烈。

“怎麽回事?可是有人欺負你了,莫怕,跟娘說,老娘打不死他。”

抱著自家孩子的婦人一邊問,一邊就斜了眼剜過去,哼,一把年紀了還打扮成這副模樣,定不是什麽好人!

“哎,這話怎麽說的,我不過是見巷子裏這小郎在玩,就想問個路而已,誰知道這孩子看著結實,膽子倒小,還沒說完話就哭天抹淚的,跟我欺負了他似的,老娘成日營生忙得很,結識的都是貴人大戶,哪來的閑工夫去招惹個孩子?果然是沒見識的!”

那老婦見這小兒的親娘隻瞪著自己,哪裏肯吃這個啞巴虧,便甩著帕子尖聲嚷嚷起來。

張狗兒的娘果然見自家娃也沒啥傷口,且知道自家娃就是個窩裏橫,在家裏稱王稱霸,出了門就膽小如鼠,倒也信了這老婦的話,不過終究聽著那些話不大順耳,想反罵回幾句,又聽得這話還有貴人大戶的字眼,便謹慎起來,瞥了老婦一眼,哼了聲,便領著仍在抽泣的張二狗回了自家。

那老婦也回贈一記白眼,衝著那開了門看熱鬧的人家露出個笑臉,高聲道,“老姐姐,問個路,這姬大郎家可是在這裏麽?”

那開門看熱鬧的正是姬家對門的鄰居老太,這老太上了年紀,家裏活不用做,又閑不住,不是在家跟兒媳吵嘴,就是到旁人家去說閑話聊大天,此時見這老婦模樣打扮得有趣,羨慕之餘也想著這人是結交貴人大戶的,很值得巴結,便摸了摸鬢邊幾根花發,咳了兩聲,眯眼直笑。

“哎呀,這位妹子,你可是問著了,說起來,我們家跟姬家可是老鄰居了,……那真是看著姬大郎長大的,他家的事兒啊,我老婆子都一清二楚,老妹子,你想問啥直管問就是。哎,你是從哪兒來的,可是他們家的親戚不成?有啥事尋他們家啊,哎,這些天,那姬大郎可是病得厲害……”

真囉嗦!

那老婦嫌惡地挑了挑眉頭,“可是這家?”

她指的卻是田二丫家。

“不是,那是田家,是這家,姬大郎這身子骨啊,三天兩頭的病啊,昨兒我還瞧見大夫從他家出來……”

“老姐姐,謝啦啊!”

那老婦丟了這句話就不搭理對門那囉嗦個沒完的老婆子,上前揚起手,毫不客氣地在姬家門上敲了起來,一邊敲,一邊提高了嗓門就嚎上了。

“姝娘啊,姝娘啊,我那苦命的閨女啊,你娘我來看你來啦!”

“哎呀,我苦命的兒啊,我苦命的媳婦啊,你才成了親就守寡啊,好容易娘給你再尋了家,不成想這天公不作美啊,這家也靠不住啊,這回俺定要幫你再尋個活路哇……”

這一通嚎抑揚頓挫,那話裏卻是含義頗深,信息量頗大。原本開了門看熱鬧的鄰居們都不舍得關門了,目光炯炯地盯著這老婦的表演。

好家夥,這是哪兒來的妖婆子,這明擺著是上門來找碴的嘛!

有那人麵廣的就認出了這婆子的身份,低聲道,“哎,這不是姬娘家先頭那家的婆婆麽,咱雲洲城裏有名的王婆啊!”

姬家的小木門呼啦一下子開了。

羅姝娘挽著袖子就衝了出來,手裏還拎著一條柴火棍,冷冷一聲喝。

“是哪個老虔婆到我門上來尋晦氣?”

“喲,這不是那個專門拉皮條,打黑胎,販人口的王婆子麽?今兒到我門上來,有何貴幹啊?”

幾年不見羅姝娘,這猛地打眼一瞧,好麽,這小賤人居然又長高了一頭,凶眉瞪眼的,還手拿凶器,喝,好粗的棍子!

王婆先自心裏生了幾分怯意,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一縮。心道早知這般,就該買通幾個潑皮一道前來,也省得老娘落單。

但當著這麽多雙眼睛,輸人不輸陣,先敗壞下這小賤人的名聲再說。

王婆挺了挺身子,擦了擦淚,作勢欲撲。

“哎呀,姝娘啊,聽說你在姬家過得不好,姬大郎也病得快不行了,這不,你娘我緊趕著就來瞧你來了,想著再給你尋個活路,怎麽說,好歹你也是在我家裏自小養大的,你就是不認我這個婆婆,我也這心裏可是把你當閨女疼的。你拿那棍子是做啥?還不放下!”

王婆唱作俱佳,手裏的帕子上下翻飛,一會兒表現傷心哭泣掩麵,一會兒又拿在手裏去撲羅姝娘的肩膀,簡直成了萬用道具。

她一邊說一邊注意著觀眾們的反應,見大家夥兒都瞧得傻了,心中不由得得意萬分,心道,話該,看你這小賤人以後還怎麽有臉在這破巷子裏過活!

讓你多管閑事,跑到錢家去充什麽能人,若不是這小賤人,那錢家老太婆早就咽了氣,那錢太太也得跟著完,本來錢家就要落入我姑侄之手,都因為你這個小賤人才泡了湯,老娘怎能不來出出這口惡氣!

她所不知道的是,羅姝娘可不隻是攔下了有毒菜品,還叫破了她侄女的假肚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