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姝娘拿起一把姬譽畫完的扇子來,卻不由得忍俊不禁,“相公倒是會偷懶,好大一幅扇麵,隻畫兩條小魚兒。”

兩條小黑魚兒,連色都不必上,其它全是留白……

不過還真得佩服姬譽,雖隻寥寥幾筆,狀似隨意,畫出的小魚兒倒真是氣韻靈動,搖頭擺尾的好不自在,仿佛那空白處,便是無邊無盡的水底世界。

姬譽笑道,“這種畫法,倒也累不到我。”

昨日他偶然出門,碰上先前他常去賣畫扇的翰墨軒掌櫃,那掌櫃還拉著他直問可還有先前那般的畫扇,又恭喜他成了秀才,答應再給他提些價錢呢。

羅姝娘又去翻看其它的扇畫,見都有偷工減料的嫌疑,便笑道,“相公倒真有才,雖有些簡省筆墨,但若是日常拿來把玩,倒也不錯,隻是這些畫太多了,那翰墨軒未必都收,若有餘下的,咱們就帶到省城去賣掉也使得。”

說著便來了興致,“相公到時候隻管考試,這些扇子我去賣。”

本朝雖然對女子諸多限製,但真正遵守的也就是那些中上等人家,小門小戶的女子們就寬泛得多了,特別是已經成親的婦人,若不拋頭露麵揾錢養家,那可要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了。

羅姝娘上輩子身負三嫁克夫的惡名,這輩子哪裏還在乎這個,反倒是覺得上輩子有好幾年都幽居在後院裏,著實的浪費光陰。

姬譽含笑看著羅姝娘,目光裏是柔和的暖,“嗯,娘子比我能幹,想來收益定是更為可觀。”

羅姝娘被他這麽一看,登時臉上覺得微熱,又故作得意狀道,“那是,到時候咱們就在省城買一處更好的院子。”

話說這個姬家小破院,雖然好在是自家名下的,但應地處城南最邊上,地勢也不高,夏天是全城最為悶熱,易積水,又多蚊蟲,這小院裏地方也太小,隻蓋了兩間小屋,十分逼庂。

總之,前世住慣了大屋的羅姝娘這幾月來可謂是硬著頭皮忍著,現下能有更好的住所,羅姝娘自然一心盼望了。

三天裏姬譽就把所有的扇子都畫好了,一數居然有六十來把。

想起跟羅姝娘開的玩笑,便留下五把自覺得最好的來,其餘都拿個包袝皮裹了,帶去翰墨軒。

翰墨軒開在城西黃石街上,因裏頭都賣的是字畫古董,而雲洲城裏能有閑錢又喜好這些的實在有限,所以姬譽每回去,裏頭都顯得冷冷清清。

不過做這行的有俗語去,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莫看人氣冷清,但翰墨軒的收益卻比好些整天熱熱鬧鬧的店鋪要好得多。

翰墨軒的周掌櫃聽夥計通報姬譽來了,趕緊自內室迎出來,笑容滿麵地說著客套話,眼光卻是不自覺地瞄上了姬譽手裏拎的包袱。

心頭就是一喜。

他雖然隻是個邊遠小城的書畫鋪掌櫃,卻自詡有幾分眼光見識。

眼前這個俊朗書生的畫作,很有些名家風範,一個扇麵一兩銀子,收的這幾十幅,如今已是加十倍價賣掉了十幾幅,隻餘下他認為最好的幾個,他還準備帶到繁華之地去售出呢。

將姬譽引到內室,上茶坐定。

接了遞來的包袱,周掌櫃小心地一幅幅打開來看,每看到中意處,還要拍案讚歎。

“……筆法虛實相間,簡略得宜,似柔實剛,似斷實連,妙趣橫生啊!”

這些扇麵,粗看尋常,但拿在手中細品時,就越看越能得其中妙韻。

“說起來,三年前,不才曾經在東都城見過千金公子的一幅小品,姬先生這畫,還真有些千金公子的神韻……”

“恕在下偏居雲洲城,一向孤陋寡聞,這千金公子又是哪個?”

姬譽狀似隨口問了一句。

跟自己畫風相似的,難道說……

“咦?”

周掌櫃眉毛微挑,麵顯訝然,覺得善畫的姬譽沒聽過千金公子十分奇怪。

“千金公子是東都城華家的公子,單名一個燦字,自小便習書畫,十來歲就畫風獨具一格,蔚為大家,因華家是高門望族,錦衣玉食,清貴無比,華公子的親筆之作便極少外傳,隻有獻給尊長祝壽的幾幅佛像,和相贈友人的山水花鳥小品流傳於外……”

“數年前太後壽辰,得了華公子一幅魚籃觀音圖,十分心愛,掛在自己的寢宮之內,時時流連觀賞,連聖上到了太**中,都要對那畫作讚歎不已,自此,引得宮中那些貴人們都紛紛效仿,想要得到一幅華公子的畫作,可惜如願者極少。市麵上流傳的華公子真跡有價無市,一畫難求,所以人稱一畫值千金,華公子也就有了千金公子的雅號。”

“原來如此。”

姬譽微一沉吟,又問道,“不知如今這位千金公子多大年紀?可還在東都城麽?”

“唉,天妒英才,半年前,千金公子隨友人去城外摩雲崖郊遊,誰知道忽然驚了馬,千金公子也身墜崖下,落入瀾川河之中,生死不知,至今還未尋到屍骨,想來已是凶多吉少。”

原來已經……了麽?

姬譽也跟著周掌櫃歎息幾句,周掌櫃給姬譽結了一百兩銀子,原先的扇麵是一兩,現下六十來幅就是一百兩,顯然是漲了。

不過一百兩銀子,在姬譽眼中看來,也並不算什麽。

當下與周掌櫃告辭,言明此後數月便要上省城去考試,不會再來。

周掌櫃心裏直叫可惜,卻也多說了好幾句吉祥話,祝他金榜題名。

姬譽打翰墨軒出來,此時身懷‘巨款’,倒是很有底氣。

先頭周掌櫃給他銀子時,就是一張五十,一張三十兩的銀票,餘下的都是散碎銀子和銅錢。

想到再有兩三天就要動身,正好路過鬧市,姬譽就打算買些得用之物。

話說這些天,衣食住行方麵,羅姝娘都準備的有,下足了工夫,又不吝惜銀錢,無不是精細耐用的,姬譽倒是沒什麽要添的,隻是想起那夜居然碰到了持刀的賊人,便覺得也應該準備些防身之物。

路過那鐵器行,就進去轉悠了一圈兒。

這鐵器行裏有半麵牆都劈出來擺著兵器,不過都是民用的,隻有些短刀菜刀長劍之類,就是弓箭之屬,也隻有小兒樣式的,本朝雖不禁鐵器,但對大小樣式,卻是有嚴格規定。

姬譽挑了把小袖劍,看著精精巧巧的,藏在袖子裏根本瞧不出來。

又選了把小兒玩的弓箭,是用竹子所製,隻箭頭是鐵製的,雖是小兒的玩具,可麻雀雖小,各處俱全。真的射出箭去,怕也能射傷個小兔小雞的。

這些東西加起來,花了約摸五兩銀子,姬譽付了帳,繼續在街上走。

冷不妨身後傳來一聲嬌喚。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