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譽一邊走,一邊還在琢磨著,要如何把那小弓箭給改進一番,卻冷不妨聽前後一個嬌滴滴的女子喚聲,“大郎~~”

那聲音嬌嗲柔媚,甜膩得如同打翻了糖罐子似的。

故而姬譽並不以為是叫自己的。

可饒是如此也覺得後脊背有些發涼,不由得加快了原本悠遊自在的腳步。

卻聽那腳步聲急,身後忽然竄過來個身影,正攔在姬譽的正前方。

卻是個黑皮黃瘦的醜丫頭,一張臉上表情說不上是笑是哭,張開兩臂攔著姬譽的路,尖聲道,“姬大郎,俺家姑娘喚你哩!”

姬譽眉頭一皺,原本不錯的心情便沉了下來。

他倒對這個丫頭還有幾分記憶,這可不就是那個孫月嬌的丫頭梅香麽?

“請你家姑娘自重!”

雖聽得身後有裝腔作勢的哭泣之聲,姬譽卻連頭也不回,朝著斜裏疾行了幾步,躲開了這主仆兩個的包圍圈兒,飛快地走了。

隻留下望著姬譽背影不死心又喚了幾聲的孫月嬌,恨得又是跺腳,又擰帕子。

梅香踅摸著挨過來,扯開嘴角勸道,“唉呀,要不,姑娘就作罷了吧,以姑娘這般好人才,什麽富戶嫁不得,非得再去尋他?”

孫月嬌渾身鮮亮的桃紅衫裙,妝容畫得精心,一點也看不出是才死過夫君的孀婦,聞言那細彎的眉稍就是高高一挑,呸了一聲放口便罵。

“放屁!老娘這般人才,又有錢鈔,何必去嫁那些七老八十拖兒帶女的歪瓜咧棗的富室,自然要尋那有才有貌的有情郎!”

“姬大郎跟老娘,那是自小的交情,但凡他有了好吃好玩的,都要偷偷來送與我……”

說著粉麵微垂,頗有些含羞的意思,“如今那姓齊的終於蹬了腿,我和姬大郎終於能破鏡重圓了……”

說的好像是齊大爺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兒似的!

梅香雖然愚鈍,但也知道這些事的前因後果,心裏不免嘀咕著吐糟。

話說先前嫌棄姬大郎嫌得要死要活的是哪個啊?

這頭才被齊家掃地出門,靠著娘家兩個哥哥去大鬧,方得了些遣散的銀子回來,不說趕緊再尋個富室落腳,反倒是自那天見了姬大郎穿了儒服,又打聽得他中了秀才,便開始中了邪般地想要追尋真愛,破鏡重圓了。

“可,可是,那姬大郎根本就不理會姑娘啊。”

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跟男人搭話被無視,反而收到路人送來的鄙視目光這種事,小的臉皮雖厚,可也扛不住啊。

“那是他還有點記恨從前我不理他的事,其實心裏早就樂開了花了……”

孫月嬌歪起唇角,自得一笑。

“早年裏,姬大郎又是送情詩,又是送禮物的,都多少回了,我越不理他他越上趕著,這回就讓他出出氣唄。”

“可姬大郎會把那個羅氏休掉麽?前兩天看著姬大郎對羅氏跟那小丫頭好象挺當緊的,要是姬大郎不肯休羅氏,難道姑娘要作妾不成?”

話說姑娘可真是……自作多情,那姬大郎哪裏有心裏樂開了花的樣子,明明是頭也沒回,跟躲瘟疫一般就跑走了啊。

孫氏要真去作妾,那自己可得想個法子脫身才好,不然進了那窮酸的姬家,羅氏還那般凶悍,自己主仆倆個加起來也打不過,到時候最慘的還不是自己?

不行,得想法去尋孫管家求求情,讓他們把自己留在孫家才好。

梅香丫頭的眼珠亂轉,神情閃爍,已是給自己想起了出路來。

“做妾也是羅氏做,那羅氏是個二嫁,一文嫁妝都沒有,兒子也生不出來,要啥沒啥,憑甚跟我比?”

孫月嬌嫵媚地撫一撫鬢發,眼波勾動,“老娘生得這般容貌,有五百兩銀子的嫁妝,又能生兒子,莫說是姬大郎,就是隨便哪個男人,他能不動心?”

唉,說起來,也是那天老東西死的時候棋差一著,不然何止五百兩啊,齊家偌大家業,就是分給自己三成,也有上千兩了。

她正自我陶醉,忽聽左近發一聲笑,“孫娘子說得妙。”

主仆兩個都嚇了一跳,抬頭去瞧時,原來是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著身半新不舊的綢衣,正目光烱烱地盯著孫月嬌。

孫月嬌多瞧了幾眼,這才認出這人是徐老六來,這徐老六在雲洲城整天遊蕩,也算得上是個知名人物,又知他是姬大郎的酒肉朋友,原本豎起的眉毛也緩了下來。

哼了一聲笑道,“喲,是徐老六啊,耳朵倒長。”

徐老六不以為意地湊上來幾步,嬉皮笑臉,搖頭擺尾地,拱手衝著孫月嬌行了個禮。

“孫娘子,許久不見,越發出落了。才我瞧見一個仙女似的人兒站在那兒,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再想不到是孫娘子咧,娘子這一向可好?”

他雖是沒看見孫月嬌追姬譽那一幕,但把孫月嬌主仆倆個的對話倒是聽的一清二楚,不由心生意動,兩眼放光!

五百兩嫁妝啊,簡直就似在他麵前擺了個香噴噴的大肥雞!

孫月嬌斜眼瞟了徐老六一眼,抬手順了順額前的發絲,“好啊,怎麽不好。”

“相請不如偶遇,那邊林家酒肆的婆子燒得一手好茶,娘子可賞臉去嚐嚐麽?”

徐老六這般的殷勤被看在眼裏,丫頭梅香趕緊在後頭扯了扯孫月嬌的袖子。

“娘子?不如就去吧,這徐大爺這般誠心哩。”

自從回到了孫家,那吃穿用度可算是一下子就落了,既然碰上個冤大頭,還客氣個啥?

在大街上相遇的一行三人在小酒肆裏坐定,徐老六還大出血本,要了個單間,上了幾樣精細茶點。

孫月嬌矜持地坐在徐老六對麵,纖手把玩著手中的青瓷小杯,眉稍蘊媚,享受著徐老六那火辣辣投射來的目光。

梅香沒資格跟主子平起平坐,便在孫月嬌身後四五步遠的地方,坐在小杌子上,一手一塊點心,啃得不亦樂乎。

“孫娘子這般的人才,如今又守在家中,定是該再走一步了吧?唉,若是我家沒有那個醜婆娘就好了……”

徐老六一邊小心翼翼地說著,一邊觀察婦人的表情,見婦人眉眼不動,鼻子裏若有若無地哼了一聲,就知道自己怕是沒戲,趕緊描補。

“孫娘子這樣好的,正該配個年貌相當的,我看我那姬兄弟就十分般配,近日又聽聞中了秀才,還去赴過縣裏老爺們的宴會,在雲洲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可惜就是家境差些,若再有些財勢,中個舉人,做個縣丞那是妥妥的……”

他一麵說,孫月嬌的眼神就越亮,如同惡狗見了骨頭,守財奴遇上了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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