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完午飯,大妮兒有些困得睜不開眼,羅姝娘打發她去午睡。

姬譽則有些不自在地道,“大姐,我,我還沒有尋到活計。”

羅姝娘不由得啞然失笑,“相公不必著急,家中生計還能支撐,你若是有餘閑,在家中看看書,教大妮兒識字也好。”

早八百年羅姝娘就不指望姬譽能養家了,能安安分分地不惹事,不偷拿她的錢,不欠人債就不錯了。

當初羅姝娘懷孕時,那是兩夫妻關係最好的時候,姬譽信誓旦旦地在羅姝娘麵前發下豪言壯語,道是要憑本事賺下萬貫家財,給兒孫攢下老大家業。

結果呢,從羅姝娘那裏拿了本錢,跟著狐朋狗友徐老六做生意,結果不但沒掙來錢,反是賠得精光。

話說這姬譽,簡直就是個天生自帶倒黴運道的。

那年夏初,姬譽跟著徐老六去鄰縣買了幾百把扇子回來販賣,結果那年夏天,根本就沒熱幾天,還動不動就是連陰雨,而且他們的扇子全都是白紙扇,一把要近十文,哪裏有四五文的蒲扇又便宜又好用?

等近秋天的時候這兩隻又去販甜瓜,結果當時在瓜地嚐得甜蜜水靈的瓜,拉回來之後,全都是淡而無味,細品起來還有些發澀,這樣的自然是一文一斤都沒人要,最後無法,隻得都白送給了左鄰右舍……等等諸多事跡,無不是屢戰敗敗,無一幸運。

可氣的是,這兩隻說好的合做生意,結果本錢都是姬譽出。

隻要一旦風頭不妙,徐老六就改口說是替姬譽幫工,很大方地道看在朋友交情上,不要姬譽發工錢雲雲,姬譽這二傻子,不但沒跟徐老六爭,還把徐老六當成好哥倆,徐老六說啥他都相信。

真是兄弟騙他千百遍,他待兄弟如親眷。

羅姝娘若是抱怨幾句,姬譽就罵她是多舌不賢,挑撥他們兄弟之情。

先前初識,羅姝娘不知徐老六為人,見他來家中,還會熱情招待茶飯,後來曉得其人無德無行,便冷淡下來,隻當視若不見。

那徐老六也不曉得羅姝娘的戰鬥力,還曾經借酒裝瘋地想指著羅姝娘教訓,被羅姝娘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罵出大門,這才學精乖了。

後來徐老六大約是覺得沒臉,就不再進姬家的門,每次都是姬譽去尋他,要麽就是他在門外喊姬譽出來說話。

如今姬譽失憶,令羅姝娘感到欣喜的是,這人終於能跟那蔑片徐老六一幫人斷了來往了。

至於姬譽能否掙到錢,倒也罷了。

姬譽哪裏知道羅姝娘心事,聽了她這一番大方體貼的話,不由一張俊麵上透出微紅,道,“就算是我尋到了工,也能教大妮兒的。”

自從他失了憶之後,倒是動不動就愛臉紅了。

羅姝娘笑道,“嗯,反正打工這事不急就是了。”

看在他似乎是變好了的份上,那潑涼水的話就不說了。

畢竟,這雲洲縣城也不大,識得姬譽這個浪蕩破落戶的沒有大半,也有小半。

哪裏不知道他遊手好閑,吃喝玩樂,無一技之長,唯一算得上能耐的是識得幾個字,可若把他算作讀書人吧,又連個秀才都不是,當帳房吧,他又不會打算盤。

至於那些出賣勞力的活計,那更是不可能了。

就算姬譽願意,那些掌櫃和東家們也不敢用他呀。

午飯過後,羅姝娘仍在院子裏頭作針線,姬譽又出去找活幹。

“相公出去散散也好,隻莫累著了,若遇著不認得的人,……莫要多跟他攀扯,早些回家來才好,天黑了怕相公認不得回家的路。”

羅姝娘很是賢惠地叮囑了一番,姬譽點點頭,應了聲,出院子去了。

這院子外頭便是青石鋪成的小巷,兩邊都是住戶,都是一人高的院牆圍個小院,一層的房子,多是半泥半石砌成的的,偶然有一兩家,拿青磚砌了堵牆麵就算是有錢人家了。

這裏顯然是雲洲縣城的貧戶聚集之所,跟他上午在城中心瞧見的那些人家比起來,相差甚遠……

姬譽走得不快,一邊走,一邊還四處打量著周邊的環境。

有巷子裏認得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微帶茫然地嗯啊回應。

“啊呀,譽兄弟!”

斜刺裏一聲叫喚,不知從哪裏冒出個人來,紮撒著手呼地就朝他肩頭拍。

姬譽本能地朝側麵一閃,躲過了這突然而來的襲擊,眉鋒微蹙,側臉向那人瞧過去,目光冷然。

“哎,兄弟這是怎麽了?不認識你老徐哥了?”

那人似乎覺得姬譽這神情很是有趣,張開大嘴哈哈笑了起來。

姬譽這才看清了湊上來的這個男子。

看年紀……在二三十上下,五短身材,一張國字大白臉,濃眉大眼,塌鼻闊口,五官勉強算得端正,猛然一瞧,倒似個正人君子的模樣,穿著也比姬譽要講究一些,一身半新不舊的綢緞長袍,頭紮網巾,微微發福的腰間還掛著玉佩。

那人盯著姬譽上下一瞧,複伸手來拉姬譽,狎笑道,“譽兄弟敢是昨兒喝多了,現下還沒醒過神來呢?要不跟哥哥再去喝兩盅醒醒酒?”

那人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卻不料這一手又扯了個空。

但見姬譽麵色冷淡,不過幾息的工夫已是走出數步,淡淡道,“不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著姬譽已是大步向前疾走,留給那人的隻有一個遠去的背影。

這樣的反應,是那人斷然沒想到的,不由呆在原地,傻愣了片刻,眼瞧著姬譽越走越遠,忙低咒一聲,趕緊追了過去。

“嗨,譽兄弟,你這是怎麽了,老哥哪點得罪了你倒是吱聲啊,莫要冷不丁的就對老哥愛搭不理啊?”

那人硬是追在姬譽身側,氣咻咻地說出一大串的話來,眼睛轉了轉,嘴角一撇,道,“莫不是你家裏那不賢婆娘又說了什麽話來?”

姬譽定住腳,直直地瞟了那人一眼,哼了一聲,又拔腳便行。

“還請慎言,莫道他人家務事!”

那人尤不死心,隨著姬譽在大街上疾走。

“哎,哎,兄弟你倒是慢些啊,不是因為那婆娘,那,莫非是你心裏怪當哥的,昨兒下著雨,沒留你在家歇一宿?”

那酒家離自家近些,不過百步的路,離姬家麽,就遠了好些,那時他自己也喝得有些暈乎,隻叫姬譽付了錢鈔,這才分手作別,各回各家。

說起來,姬譽其實也沒喝多少,兩人分喝一斤的燒刀子,姬譽喝到的,也不過三四兩而已,隻是他酒量差些,看著就麵紅耳赤,走路打晃,但平時也常喝成那樣,還不是都沒啥事麽?

姬譽聽了這話,又瞟了那人一眼,這一眼竟然帶了幾分厲色。

看得他心裏忽而就是一寒。

好吧,他的確是有點子小算盤,若把這醉鬼帶回了自家,被自家婆娘罵還是小事,那鋪蓋被子不得給姬譽用啊,他一個大醉鬼萬一半夜要吐可怎麽成?不是平白汙了自家的鋪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