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眾人都不由得一楞。

而院外的喧囂聲卻是越來越大,且聽得大門被急急地拍響,有人高聲喊著話。

“這裏可是姬秀才的家?”

嗯?

這會是誰呢?

姬家三口人在這裏除了葉明遠之外,幾乎沒有什麽熟人,就是那些鄰居們,在來過姬家幾回之後,發現姬家跟自己家的人都不是一路,也就來往的少了。

而且假使是鄰居的話,也就不會大聲地問是不是姬秀才這樣的話了。

姬譽便出了客廳,去把院子門打開。

羅姝娘拉著大妮兒也跟著出來看個究竟,剛剛得了準許成為姬譽的準學生的葉明遠自然也不會在廳裏閑著。

姬譽才把院門一開,就不由得微愣了下。

姬家小院外頭,居然圍了五六個差役!

尋常時候,差役們上們,那可不是什麽好事,不是抄家就是拿人。

可今天,這些差役們滿麵笑容,喜氣洋洋,個個都穿著新製服,胸前還披著大紅綢做成的紅花。

為首的差役見門內出來人,上下一打量,說的話倒是十分客氣。

“可是姬秀才?恭喜恭喜,您中了府試季元第三名,日後就是舉人老爺了,而且可進官學讀書,日領銀米二兩~~”

他提高了嗓門,話尾音拖得老長,莫說是對麵的姬譽,就是院裏院外,左鄰右舍的人家都能聽得見了。

聽得是喜事,原本還沒出來看熱鬧的人家都爭先恐後地開了門,不過眨幾眼的工夫,就把姬家門前的路,都給圍得水泄不通。

“哎呀不得了,這是舉人老爺嘍,還是季元!咱們這整條巷子還從來沒出過舉人老爺呢,二寶,快出來快出來,來沾沾季元老爺的文氣,日後你也讀書認字考功名!”

有那看熱鬧的老漢把自家孫子給撥拉過來,舉過頭頂要他多瞧瞧季元老爺的風采。

“這下可好了,看前頭文昌巷的人還笑話咱這兒就沒出過一個舉人不?他們巷也不過就是十年前,出過一個罷了,就成天掛在嘴邊!”

眾人議論著,漸漸地人越聚越多,裏三層外三層的。

後頭再來的人,惦著腳都瞧不著裏頭,隻能爬牆爬樹,說的笑的,一時間,整個小巷子都熱鬧非凡。

姬譽雖然也欣喜自己能又進一步,但猛地瞧見這麽大的陣勢卻是有些傻了。

先前他在雲洲中秀才的時候,可沒這麽大的動靜呢,而且這邊姬家還是才搬來的外來人口,應該跟大家夥不熟才對啊,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他看,其中不乏大姑娘小媳婦的……

這想轉身跑路的衝動是腫麽回事?

姬譽陷入了窘境,而羅姝娘卻也沒好到哪裏去。

雖然她早就知道這個天上掉下的相公,多半是個大有來曆的清貴公子,才華自是不凡。

中秀才不過輕而易舉,但中舉人可就難得多了,有了舉人的名頭,就可以直接謀求官位,可以說是半步官家,改換門庭了。

前一世,羅姝娘嫁人三次,沒有一次舒心順意的。

就算是第三任相公活得長些,可那人才財俱無,不過是個羅老夫人出錢給他弄了個監生的身份,身為趙仙芝娘子的羅姝娘回娘家歸寧,可沒少被人擠兌,一眾姐妹裏,就是羅姝娘嫁得最差……

羅姝娘呆呆地站在那兒,聽著眾人的道喜聲音,一時間百感交集,麵上居然有些涼涼的。

“咳,姬太太,還是趕緊給這幾位來報喜信的大哥紅封才是啊。”

馮奶娘趕緊從袖裏摸出塊帕子,遞給羅姝娘,又極小聲地在羅姝娘耳邊提著醒。

羅姝娘這才反應過來,呃,明時是喜事,怎麽眼淚都下來了?

羅姝娘趕緊把臉擦了把,小跑著回去取了銀子來。

那些衙差們,一人給了三兩銀子,又補了不少客氣話。

報喜信的衙差們這種情形的可是見多了,根本不以為怪。

中舉人這麽大的好事,擱誰家裏也得歡喜得傻了啊!

姬家這還算是比較冷靜的。

有那考了幾十次終於中了的,簡直是全家抱頭痛哭,或是發瘋般地四處亂跑狂笑狂叫……咳,那都不算個事!

三兩雪花足銀!

本以為姬家應該不富裕,得不了多少賞錢的衙差們滿意地放下手裏的大紅喜報,辭了姬家,又向下一個幸運兒的住處進發。

“謝謝大家夥兒的關心……”

“哎,同喜同喜啊,日後還請賞臉來吃一杯水酒……”

“定好了日子和地方,一定通知到各位街坊的……”

回過神來的姬家小夫妻倆,這才能對著眾多的圍觀群眾應對自如,答應了要請待四鄰到附近的酒樓裏去吃酒席,又客氣了好一番工夫後,才能把大門給關上。

而圍觀群眾倒還有大半不舍得離開,仍是談興正濃,說說笑笑。

仿佛多呆一時,就真能多沾點喜氣似的。

馮奶娘和葉忠兩個也上來道喜。

馮奶娘心中暗想,原先還擔心老爺未必會答應讓遠哥兒拜這位姬秀才為師,沒想到這才多一會工夫,姬秀才就成了姬舉人!

有府試季元當個八歲小童的老師,這等好事,誰會不樂意?

就算是老爺因人販子綁走遠哥兒那件事,未必想見到姬舉人,但姬舉人身份不同了,這麽年輕的季元,日後很可能大有前程,自家老爺也得高看三分。

誒,說起來,何嚐不是大少爺的福氣呢?

說不定跟著姬舉人,大少爺也能有出息了呢?

葉明遠則是樂得合不攏嘴。

他就知道老師比那些酸儒要強得不知多少倍,那些酸儒們,隻知道滿口之乎者也,子曰詩雲的,課都上不清爽,難怪隻能一輩子當個窮秀才!

誒,老師這麽厲害的人,應該是頭名解元才對嘛!

葉明遠心裏這麽想,卻是嘴快,一突魯就給說了出來。

惹得姬譽在他額頭上屈指一彈,微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一省幾十個縣的秀才們呢,有人比我強那自是該的,倒是你這小子,若不把君子誡背熟,先生我可不承認你這恒心不足的弟子哦。”

幾人又說笑一回,這時才有閑心來吃院裏自摘下來的果子。

茶喝過,喜報聽過,果子也吃了,葉明遠有些依依不舍地行禮告辭。

走時羅姝娘還給他帶了不少院裏摘的果子。

葉家住在府台衙門左近,原本葉府台是可以住在府台衙門的後園的,但葉府台住慣了精細大宅,卻是嫌府台後園太小,便在左近賃了個五進的大宅,屋舍精美,還自帶個不小的花園。

所以葉家的每位主人都能分到獨立的院子,葉明遠身為嫡長子,就算葉府台和葉夫人兩個最大的主子都對他不喜,麵上卻顯得十分嬌寵。

葉明遠回到自己的院子,把從姬家帶來的果子交給馮奶娘,“奶娘把這些洗好收起,留著我慢慢吃。”

馮奶娘才要動身,葉明遠又想起了什麽,“奶娘先洗出一盤子來,我去給我爹送。”

馮奶娘笑mimi地點頭,“遠哥兒想得很是,老爺一定喜歡呢。”

真是謝天謝地,大公子終於開竅了,總算知道討好老爺了,這人啊,就算是親的,也要時常到他麵前去親近,不然,老爺那麽忙,哪裏有閑工夫想起大公子一個沒親娘的孩子來?

葉明遠進了自己的小書房,趕緊把姬譽給的小冊子打開來看。

翻開頭一頁,便是篇短序文。

這短序文倒是寫得平實易懂,大約是一位先生,眼見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多放縱嬉樂,不以有浪蕩之名為恥,反以為榮,因此為了正風易俗,寫了這麽一本君子誡,意在讓人自小就知道什麽當為,什麽不當為,心存善惡之分,正邪之辨,美醜之別。

才看完序文,馮奶娘已是將洗好的果子端了過來,拿粉彩白瓷盤子盛了,深紫雪白映著,倒煞是好看。

“遠哥兒,才使人打聽了,這會兒老爺已是下衙回府,此時正在外書房呢。”

馮奶娘說著便壓低了聲兒,“遠哥兒見了老爺,可切莫再似從前一般犯倔,這為人父母的,還不是都喜歡孩子說些愛聽的話,兄友弟恭,一家和睦?”

從前葉明遠不僅不去討葉老爺的喜歡,就是對著他的弟弟葉明誌,也是半點不讓,偏葉明誌比葉明遠會裝,當著葉老爺那真是個溫良恭儉讓,對兄長尊敬禮讓的好孩子,葉老爺不在時,則把真麵目露出來,不單不讓,還要想著法兒從葉明遠這兒撈好處哩。

葉明遠房裏的那些好物件,好些都是葉明遠生母張氏留下的,也有從京城外祖家送來的,倒都被葉明誌連哄帶騙的撈走不少,可葉明遠那會兒憨憨的全不察覺,還覺得府裏小輩,就屬他最大最有地位呢。

葉明遠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葉明遠帶著葉忠去了外書房。

還未走進去,就聽見裏頭傳出爽朗的大笑聲,間夾小童的撒嬌。

“父親,這些天用膳時都見不到母親,兩個妹妹都減了飯量了,就叫母親……”

笑聲戛然而止,隻聽葉老爺問道,“如何?”

聲音聽上去不喜不怒,隻是莫名的氣氛就變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