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不見,韓當這家夥似乎不認得我了,隻是破口大罵,全是土話,我雖然在江東待過也聽不懂,但猜得出反正都是髒話,我一揮手:“敗軍之將,還敢罵人?裝英雄是麽?來人,宰了他!”

“舅舅大人,他沒有罵您……”成當壯著膽子說。

“呃?”

“他罵的是天子,說天子受不了長途騎馬,一路上一會兒停下來吃飯,一會兒停下來喝水,一會兒停下來上廁所,害死了大家。”

我看看小皇帝,小皇帝臉色蒼白,看著韓當,表情中看不到慚愧,隻有惶恐。剛才這幫人傻乎乎地直接開進了柴桑東門,我們伏兵四起,弓箭刀槍指著這小子,韓當隻能投降。

小皇帝身邊幾個枯瘦憔悴的老臣紛紛斥責韓當無禮,這些老人應該都是那種有忠心沒用處的老家夥,跟著小皇帝顛沛流離這麽多年,身體都不大好,說話中氣不足,韓當一個人的嗓門可以壓倒他們所有人。

我一瞪眼:“罵我倒也罷了,罵天子,這不是反了麽?推出去,砍了!”

韓當被推出門外,我連忙請小皇帝到廳裏上坐,連說“臣救駕來遲,手下粗魯,驚了禦駕。”“將軍有功無罪。”小皇帝還是有些派頭的,然後又低聲說了句:“以後就拜托卿家照顧了。”

“……”

“將軍怎麽了?”

“沒什麽,忽然有種感覺,剛才這些事情,我都經曆過……算了,還是請陛下先吃飯!”

我大喊大叫著讓人安排最上等的酒食,然後自己進廳來陪小皇帝。

小皇帝的表情顯得輕鬆了一點,看著我微笑起來:“我記得你。”

(我靠,老子一高興,忘了小皇帝可能記得我這件事情了。)

我正不知該不該承認,小皇帝突然不說話了,抬起頭往我身後看。我顧不得“朝儀”,也回頭看去,發現堂下似乎一片混亂。我下堂到了院門口,發現兩隊兵正在互相推搡,一隊是我的親兵,另一隊兵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穿的也是劉備軍的服色,居然把韓當又給推了回來。

一個人大步走來,往韓當身邊一站,傲然說:“韓將軍忠臣義士也,何人枉殺?”此人身材高大,相貌莊嚴,眉眼間凜凜有殺氣,正是關羽。

成當立刻跳出來扮演忠心馬仔:“我家諸葛將軍奉左將軍之命討伐反賊周瑜,韓當是周賊的忠臣,當然要殺!你們可是反賊餘……”

真的有“氣勢”這種東西,關羽就站在那裏看著成當,成當突然說不下去,整個人似乎站都站不直了。

“他是諸葛將軍?我又是誰呢?”一個人從關羽身後站了出來,居然是諸葛亮。

我歡呼一聲,過去抱住諸葛亮,就想把他丟到空中,卻發現諸葛亮看我的表情變了,非常冷漠,透著股鄙夷。

“師父,我……”

“不要叫我師父!”如此不入流的台詞,從諸葛亮嘴裏說出來,還是很有衝擊力的。他接下來的動作更有衝擊力,他猛地從身邊的一名士兵手裏奪下一把刀,當頭衝我砍來。我隨手一抓,抓住諸葛亮持刀的右手,輕輕一扭,就讓他鬆開手,刀子落在地上。

我更加不懂:“我怎麽得罪你了?”

諸葛亮的眼睛中似乎要噴出火來:“你沒有得罪我,你殺了我諸葛村全村,但留了我半條命,很好,很好。”

“諸葛村全村?我……我沒有埃”我腦子一邊空白,“被屠的不是鄰村麽?”

“好!你終於承認了*—你不承認也不可能,”諸葛亮質問,“整個南陽郡,除了你和你的朋友,還有誰有本事殺了小徐?”

我看著諸葛亮血紅的臉,忽然明白,一定是我們鄰村石磨亭有人沒死,在諸葛村認出了劉關長或者是他們的手下,於是關羽就一不做二不休,又屠一個村子,來保護自己的名聲。關羽這個家夥屠了諸葛村,也不知怎麽反而刺激醒了諸葛亮,於是他就把所有的罪過都扣在了我頭上。

“師父,你被騙了,這些都是他們做的!”我顧不得危險,手指關羽說道,“他們在石磨亭殺了小徐和華佗,搶了千年人參……”

“哈哈!”諸葛亮狂笑起來,“主公跟我素不相識,卻巴巴地跑來隆中,殺人越貨,搶奪千年人參給我吊命?而我的忠義好徒兒卻打著我的旗號在外麵招搖撞騙?”

我終於體會到了被冤枉的滋味有多難受,我厲聲問道:“我在村裏住了一年多,好好的為什麽要殺掉所有人?我瘋了麽?”

關羽插話:“你這蠻王本來就喪心病狂倒行逆施,你的部下都告訴我了!”

“我的部下?”

關羽一拍手,一個衣服花花綠綠的瘦子被推到了我麵前,正是我小時候的跟班忙牙長,看他麵色憔悴,顯然從雲南到這裏的路上吃了不少苦頭,估計還曾經被關羽嚴刑逼供、屈打成招什麽的。一看到我,這根忠誠廢柴眼中充滿淚水,幾乎要哭出來,叫道:“大王!我終於見到你了!”

我感動地抱住忙牙長:“長牙,沒事了,他們是不是嚴刑拷打你了?放心,今天就算拚了性命,我也要給你報仇!”

“嚴刑拷打?沒有埃”

“沒有?!”

忙牙長沒有必要跟我說謊,我們倆在說南蠻話,這裏估計沒有人懂。

“我到夏口打聽誰見過一個個子高高、身材像大山般雄偉的大胡子大力士,他們就把我帶到關將軍那裏,還給我酒喝,問了我一些關於你的事情。”

“你都說什麽了?”

“實話唄。”

這時,關羽突然舉起長刀,一聲大喝:“南蠻小賊,你們有話到黃泉路上說吧!”

我可打不過他!我一瞥眼,看到小皇帝走到了廳門處,正在一群武士的盾牌後麵探頭探腦地看熱鬧。我急忙起身,穿過我的部下,站到小皇帝身邊,喝道:“天子在此!誰敢大聲喧嘩?”

關羽一怔,看看小皇帝的服色,匆匆跪倒在地,磕頭行禮。

小皇帝還真有點皇帝作派,很鎮定地說:“你是左將軍部下的關羽將軍?”

“是。”

“關將軍英雄過人,名不虛傳,不過我看你跟孟將軍有些誤會。他的身份我很清楚,還封他為鎮南將軍,當初周賊攻許昌,孟將軍曾經拚死奮戰,怎麽會是壞人?”

我趕緊敲釘轉腳,說:“陛下英明。”

“啟稟陛下,此人不是漢人,是冒充漢人的南蠻奸王,此次擄掠陛下,必有重大圖謀,請陛下回避,關某將除此妖孽,為死在他手上的大漢軍民報仇!”

我低聲問忙牙長:“你剛才說對這些人說了實話——你都說了什麽實話?”

“就是你天授擂鼓甕金錘,手撕呂凱,力劈高沛,殺掉漢人三十六員上將,百萬雄兵,殺得益州家家帶孝,提你的名字能讓漢人小孩子晚上不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