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微笑著指指身邊一個高大強壯的武將:“這是魯肅,我死之後,他代我為冀州之主。”

比張飛本人更像張飛的魯肅衝我一抱拳,嗓門大得像打雷:“孟王,久仰!”

我正好奇魯肅是攝政王、顧命大臣,還是繼承者。天上突然打了個赤紅色的閃電,照亮了半邊天空,天上滿是濃密低矮的雲,顯然是要下雨了。

周瑜站起來:“有話明天再說,我回營了,你小心。”

“今天的酒可真不錯,你不喝了?”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同的關係,喝慣了江東的酒,再喝今天的北方酒,我覺得真是棒呆了。

周瑜衝我笑笑:“孫紹約我早點回去有話說,你去喝吧,我那兒還有這樣的酒,你喜歡我送你一些。”

(對啊,人家還要忙著分家。)

我的臉紅了,一種“原來我是酒囊飯袋”的羞澀油然而生。

魯肅扶著周瑜向西南他們的營地走去,我想了想,決定先回自己營裏去。周瑜說得對,皇帝這一局棋到底在圖謀什麽,我們光憑猜是猜不出的,還是回營整頓軍隊撤走,讓他撲空,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剛才也喝了不少酒,山風一吹,酒意上湧,踉踉蹌蹌地走不大穩,走了一段路,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涼風吹過,雨沙沙地下來了。

我喝酒喝得渾身發燙,此刻黃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身上,覺得非常爽快,仰天大喊。天空亮起一道紅色閃電,驚雷跟著響起。滾滾雷聲中,借著閃電光亮,我看到了令我震驚的一幕,酒一下子醒了過來。

我在雨中,兜兜轉轉似乎走錯了方向,又繞回了原來告別周瑜的那個小山頂附近,借著閃電的光亮,我清楚地看到,前麵幾百米外的小路上,躺著二三十具屍體,身上插滿弩箭,其中一個人白衣如雪。

我還沒有失去理智,慌忙伏倒,感覺不到周圍有潛伏的殺手,趕緊辨認一下方向,貓著腰衝下山坡,向南狂奔。

跟著我就聽到身後傳來幾聲呼哨,幾道疾風擦著我的後背飛過,顯然是有人在向我射箭。跟著前麵的草叢中出現了二十來道黑影,形成一個鬆散的包圍圈。

我毫不猶豫地直衝過去,兩個離我最近的人向我夾擊過來,這批殺手都是高手,動作敏捷,毫不花巧。但是我的身手比他們更厲害,我一拳轟出,在左側殺手刀子戳過來之前打在他臉上,擊倒了他,身子順勢一轉,讓開右側殺手的刀,右手抽出短斧,一斧斬斷了他的胳膊。右側殺手的慘呼聲剛剛響起,我已經挾起左側殺手,突破了包圍。

比頭腦我可能不如這些家夥的主使者,比身體天下很少有人能勝過我。我在那殺手頭上又敲兩拳,確保他被打暈,然後挾著他狂奔出去。周圍的殺手奮不顧身地追上來,明知單挑不是我的對手,也一個一個地往上撲,企圖減慢我的速度。

我挾著個人跑不快,眼看就要落入重圍,耳邊突然響起清脆響亮的“啪啪”聲,鼻子裏的硝煙味提醒我,這是槍聲!

我分辨出前麵不遠呈品字形的三個火力點,也顧不得考慮他們的槍法如何,沒命地向他們狂奔過去。果然是三個神仙端著自動步槍守在那裏。我衝到左慈身邊,大聲問:“你們怎麽跑出來的?”

“你的老窩被人端啦,兀突骨還算好心,不想我們跟著一起死掉,放了我們。”

“你們不是嚴禁在這個時代用槍的麽?”

左慈說:“我們顧不上了——反正剛才衝出來的時候已經用上了。”

董奉跟我開玩笑:“而且,我們三個跟你是朋友啊,怎麽能見死不救?”

“真的?”

“瘋子,都是瘋子,他們居然不怕槍!”於吉一邊氣急敗壞地換彈夾,一邊說:“廢話,當然是假的,出大事了,我們需要你活著!”

“出什麽事情了?”

“都說了是大事,這個時空已經亂成一團了!這會兒顧不上解釋,你審問一下俘虜,然後去你的營寨吧。我們掩護你!”董奉連珠炮似的喊。

左慈說:“總之,趁著還有機會,你快回營——這一次我們隻能相信你了!”

我回頭看看,雖然是現代火器對古代弓箭,但敵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他們,而且都是無知者無畏的勇士,正在一邊放箭一邊迅速逼近。實在不能多問,我說了聲“多謝”,帶著俘虜繼續跑。

我們跑了五分鍾,估計已經脫離了追殺,我帶著他藏進一片長草深處,用甘寧教我的手法猛掐他人中,把他弄醒,低聲問道:“我跟周瑜無關,隻是過路的,說出誰派你們來的,我就饒你不死!”

那殺手問:“你說的……是真的?”

“我孟獲什麽時候說過假話?”

“你是我靠王?”那殺手看看我的斧子,相信了,說道:“是吳……吳王,讓我們伏擊周瑜的……”

我歎了口氣,說聲“對不起了”,掐斷了那殺手的脖子。不知為什麽,確認了孫紹從背後捅周瑜一刀這件事,讓我心裏非常哀傷。

怎麽辦?皇帝鐵了心要攪渾這次本來已經成功了的和談,孫紹也已經發動了,我卻還是不死心。我咬咬牙,借著草木的掩護向會場方向走去,我要提醒他們,不要自享殘殺!

透過雨幕終於可以看到房屋的暗影了,我突然被一隻手拉倒在地。這是一片荒草,滿地長草在風雨中翻卷,裏麵埋伏著不知多少手持利刃、黑巾蒙麵的黑衣人!其中兩三個撲到我身上,按住我肩膀和嘴巴。

我驚駭萬分,正在猶豫是拚命反抗奪兵器逃走,還是大叫投降,按住我的兩個黑衣人揭開麵紗,衝了上來,壓低聲音說:“大王,別嚷,是我們!”

“靠,這麽黑我怎麽知道你們是誰?”

其中一個稍微放開嗓子:“是我。”

“你是誰?”

“我是忙牙長!”

真的是忙牙長的聲音,我放下了心,問:“你們來做什麽?”

他們見我認出了自己人,鬆開了我,忙牙長小聲說:“大王小心點,附近有敵人——你怎麽會不在會場?跑這麽遠來解手麽?”

“周瑜找我聊天。”

“周瑜也不在裏麵?”另一個人壓低了聲音,“這小子運氣真好。”

“他的運氣……回頭再說吧,你們到底是來做什麽的?附近有敵人?殺手麽?”

“正是有殺手,我們來救你。”又是一道閃電,我終於認出另外一個是甘寧。

“救我?”

“趙雲在劉備軍中有個朋友,叫做陳到,他悄悄給趙雲送信,說劉備他們三個姓劉的,得到了天子衣帶詔,今晚要行刺你,然後殺掉我們全體。他想讓趙雲躲起來,趙雲緊急告訴了我們。”忙牙長介紹情況。

“又是衣帶詔?他就不能換個紅包什麽的?”

甘寧說:“我帶來了我的一百童仆,沒想到你已經偷溜出來了,怎麽辦?咱們是幹掉他們還是怎樣?”

我四周看看,周圍果然都是甘寧訓練出的那些少年戰士,我軍隻有他們才有這種一動不動的軍紀,我問:“三劉是隻想殺我,還是打算連馬騰周瑜都一起幹掉?”

甘寧搖搖頭,“趙雲沒說,估計陳到未必會告訴他。”

“那劉備他們的刺客藏在什麽地方?你們發現了麽?”

話音未落,又是一連串閃電伴著炸雷亮起,照亮了前方,宴會廳的那片房屋外,排了一圈拒馬作為簡單屏障,數十人正從東側蜂擁而上,搬開拒馬,數百騎兵跟著蜂擁而入!

喊殺聲隨之爆發,會場周圍的房屋中,衝出許多人,大概是裏麵各位諸侯的親兵們,會場所在的建築群地形複雜而且適合放箭。許多馬匹被射倒,堵塞了本就狹窄的路。雙方就踩著這些高高低低的屍體混戰。那些夜襲者人數多,諸侯親兵組織混亂,迅速被刺客們包圍分割,一片片地被殺,但親兵中有一些戰鬥力非常強,菜鳥們死光之後,這些強人形成小團,拚命死戰,殺手們反而一批批倒下,像雪花落進溫泉一樣。

“奇怪,這些刺客的身手很好,怎麽完全不知道隱藏形跡,這麽大雨還被人輕易發現?”我越看越古怪,“還有,這些親兵戰力不弱,怎麽沒有軍官指揮?不然不會打成這樣的。”

甘寧說:“好!咱們動手吧,直接下去,趁亂把兩邊人都幹掉!”

“開玩笑,這樣天下的人都會以為是我想殺掉五路諸侯,你什麽時候……”我抬手去拍甘寧,想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笨了”,卻沒有說完,因為我發現事情非常不對。甘寧說話的同時,掏出他的金鈴,去掉鈴鐺裏麵堵著的棉布,慢慢搖晃起來,電光閃爍,透過雨幕,在鈴鐺上留下斑駁的影子。

伴著金鈴的聲音,我們前麵那些埋伏著的童仆,一個接一個站起來,端著短弩,悄無聲息地掩向前方。

我站起來想大聲喝令他們停止,突然後腦一痛,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隻是隱隱約約聽到甘寧說:“如果你不死,天下人就永遠認為你是奸臣,如果咱們死了,天下人就會覺得你是笨蛋。”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鼻中聞到了強烈的血腥味。

我躺在一間房子的地板上,一側頭就能透過門口的雨幕看到會議廳,這應該是會議廳外供從人休息的廂房中的一間。

盡管下著瓢潑大雨,也掩蓋不掉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甘寧提著長刀,光著上身,從雨中走來,雨水從他肩膀胸膛上滾滾流淌,呈現淡淡的紅色。

我看甘寧,甘寧坦然地麵對我。

“都殺了?”

甘寧想了想,說:“反正,除了周瑜,幾位諸侯都死了。”

“孫紹也死了?”

甘寧點頭:“不錯。”

“你……你背叛我?”

“我是幫你,如果不是趙雲心軟給咱們通風報信,你今晚就傻呼呼地死在裏麵了!現在你還不明白麽?這天下隻能有一個王,夠實力的人不能不爭,不爭就要死!”

“死的是我,我高興死。”我怒不可遏,胡言亂語起來,“你管得著麽?”

“就算我能看著你死,我也不能看著阿青作寡婦。”甘寧居然顯得有些淒然。

“你覺得這樣大殺一場,我們就平安無事了?馬超的西涼鐵騎近在咫尺,我怎麽抵擋?三個姓劉的都有地盤和舊部,他們投降馬超或者周瑜怎麽辦?你想過嗎?”

“我沒說清楚,他們的確是死了,可是並不是我殺的。”

我聞到的血腥氣,是剛才外圍戰鬥的結果。

甘寧帶我到宴會廳,三劉、孫紹、馬騰和他們部下的高級首領們都在,隻是沒有一個活人。馬騰被人一劍從背後刺穿,釘在桌前。其他人全都死得完完整整,沒有任何傷口。他們都是被毒死的。

甘寧手裏拿著宴會上的酒壺和一個酒杯,演示給我看,這壺的壺嘴是可以活動的,動過之後倒出的酒,顏色有些昏黃,在燈下需要仔細看才能看得出。甘寧仔細檢查銀杯,歎了口氣:“不知道是什麽毒藥,銀杯竟然不變色。”

我問:“這些諸侯都被毒死了?”

“看樣子,他們死之前,還在商量如何幹掉周瑜和你。”甘寧指著劉備麵前案幾上的一張地圖,上麵標出了陽城周圍幾個軍營的位置,三劉、孫紹和馬騰的營寨,畫的是黑色,我和周瑜的卻是紅色。“看樣子他們之前並沒有跟馬騰敲定,估計事到臨頭馬騰猶豫不想幹了,因此被殺。我已經聞過俘虜了,剛才進攻這裏的刺客就是馬騰部下,帶隊的是韓遂。但是他們沒有攻進來,這些人已經死光了,所以這邊的抵抗力量也沒有軍官指揮。”

“這……隻能是皇帝做的。酒宴是他賜的,倒酒的都是……”我說了一半,突然發現來陪酒的幾個大臣也都死掉了。

甘寧說:“這幾個應該都是死士,他們不喝,大家也不會跟著喝埃”

我又看出一個疑點:“不對,皇帝不是那種粗心莽撞的人,他就算毒死了我們全體,手裏沒兵,也沒法子接管天下!對於他來說,最合理的做法,應該是先接收地盤,培養自己的勢力,然後再對付我們。”

甘寧說:“我擔心的就是,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

“五路諸侯都死在這裏,周瑜隻忠於孫家,我更不會……”說到這裏,我突然停住了,“你是說……”

甘寧的語氣也變得說不出的苦澀:“我剛剛想到,和談完成得這麽快,陳到怎麽來得及給趙雲送信,趙雲又怎麽能給我們消息?更何況,天子經過趙雲的防區趕到陽城,趙雲又怎麽會既沒攔截也沒給咱們送信?除非……”

我歎了口氣:“除非,趙雲根本就是天子的人,他的信使是跟著天子一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