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所在的地方卻不是孫策的駐地,而是城外的軍營。孫散帶著我們向城外走,這家夥擺譜,自己騎馬,讓我們步行,順著大路到了一片稀疏的樹林,孫散指指前麵的一麵旗子,說:“那裏就是軍營了,我早起忘了在府門安排雙倍崗哨,趕著回城,你們自己過去吧。”說完撥馬就走。

我剛覺得有些不對,就見旁邊的樹林裏衝出一群蒙麵人。我們仨趕緊轉身逃跑,耳邊隻聽“嗖嗖”聲響,那幫家夥在朝我們射箭。

兀突骨邊跑邊說:“不得了!咱們回家去吧,這裏的人太可怕了,見麵一句話都不說就要殺我們……”

“回家?老子早就想回家了,可是那些死神仙不讓……”

“老大,你別說漢語……我聽不懂……”

我們玩命飛跑,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終於沒了羽箭破空的聲音,我們突然一腳踩空,吊進了水裏,幸好隻是條齊腰深的小溪。阿青和兀突骨知道我怕水,一邊一個饞著我,順小溪向下走了一段,然後上對岸找了個矮樹叢,坐下猛喘粗氣。

我問阿青:“你怎麽一直發脾氣?因為我不承認是南蠻人麽?”

“對埃”

沒想到阿青這麽直截了當的承認,我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在這時,隻聽一陣鑼響我跳起來看,登時驚呆了,無數火把在四麵八方點起,這片樹林周圍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幾個大嗓門高呼:“周護軍有令,孟獲、祝青、兀突骨出來,你們無罪,剛才隻是實驗。”

我恍惚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拉著兀突骨站起來,高舉雙手。

人群逼近我們,呼啦啦左右分開,讓出一條路,一個白盔白鎧騎白馬的青年將軍出現在我們麵前。陽光耀眼,我看不清他的麵孔,隻聽到一個很有磁性、很好聽但又有些冷冰冰的聲音說:“兩位受驚了,周公瑾向兩位賠禮。”

“主公遇刺,我必須查得清清楚楚。”

周瑜不愧美男子之名,麵孔白皙,相貌俊美,神情瀟灑,簡直比阿青、孔雀和那個妮歐比三個人加起來還漂亮,但雙眼炯炯有神,顧盼之間隱隱透出一股比兀突骨還要威猛的男子氣概。“我設計這麽一個伏擊,隻是想驗證兩位奔跑的速度,來判斷殺手埋伏的地點跟吳侯遇刺的地方到底有多遠。”

“到底有多遠?”

“二百三十五丈到三百五十三丈之間。可能還要加上二十丈左右,因為你們曾經跟他交談過幾句。”

周瑜說,“刺客的箭法不錯,但弓不夠強,我們後來仔細勘查現場,一共找到十八支他們射出的箭,有九支去勢已盡,掉在了地上,八支釘在樹上,還有一支害死了……伯符。我選了技巧和體力最好的五個弓手,用類似的弓箭,邊追邊對你們身邊的樹放箭。你們跑得確實很快,沒多遠就跑出了他們的射程。我派人清點了,他們一共射了十箭,由伏擊點開始,最近的一支沒能釘上樹幹的箭在二百三十五丈,而最遠的一支釘進樹幹的箭在三百五十三丈。”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這人拿我們當作小白鼠做實驗,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耐心解釋,而且態度溫和,活像一個好心腸的中學老師。

周瑜並不介意我們近乎仇恨的眼神,繼續問話。他跟虞翻不同,虞翻是心細如發,事無巨細都要問清楚,周瑜卻是言簡意賅,句句問到要害。

“按照你的估計,從周泰的騎兵衝進樹林到他們回來,用了多久?”

“我……我不會計算時間,大概有四分之一柱香?”靠,我總不能說五分鍾吧。

“什麽香?多長的香?”

“……普通的?”

“我們再做實驗,辛苦三位了。”

“不辛苦!”阿青大聲說。

“什麽實驗?”我的心中湧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周瑜自己扮演孫策,大喊一聲,周泰、太史慈帶著六名騎兵衝過來,太史慈和騎兵們每人手持一麵小黃旗,呈扇形縱馬衝向樹林。我茫然地看周瑜:“你怎麽計時呢?”

周瑜說:“小心。”

寒光撲麵,周泰一刀向我劈來,我倉皇閃開,啊啊亂叫:“我靠!周瑜你瘋了!哪兒有這麽實驗的!昨天情況跟今天不同,我今天早飯吃太多了,跑不快……”

說話間,我閃躲得慢了一點,周泰一刀劃中了我的身上,我隻覺火辣辣的,也不知傷有多重,阿青驚叫起來,周泰刀勢不減,圈轉來橫削我的脖子。我“氨的大叫一聲,低頭俯身閃過這一刀,一瞥眼發現手邊有棵小樹,趕緊閃到樹後,伸手去拔。

周泰一刀從左側沿著樹幹削過來,我縮手讓開他這一刀,看著來不及拔樹,索性從樹右撲了出去。周泰一心以為我還要拔樹,刀劈空後立刻翻轉刀刃向上反撩,沒想到我會撲出來,刀在外門來不及回來。我看到機會,大吼一聲“死吧!”一拳擂向他的胸膛。

突然眼前的周泰不見了,我右腳腳踝一痛,人騰空飛起,重重地撲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跟著後腰被一隻腳踏住,後頸貼上了一絲冰冷的刀鋒。

緊跟著一陣鑼響,周泰放開了我,我爬起來,阿青和兀突骨過來看我的傷勢,還好,刀鋒隻是在身上劃了個又淺又長的口子,血流得不多,我還能挺祝一個士兵過來看了看,給我撒了些止血的藥粉。

太史慈和騎兵們迅速回來,對周瑜行禮:“護軍大人,都插好了。”

周瑜說:“今天的打法跟昨天的不同,不過時間也隻能這樣估計了。”他帶著我們走進樹林,太史慈他們在聽到鑼響的時候就勒馬,然後插一麵小旗作為標記。

周瑜吩咐人取來尺子量距離,自己仔細察看小旗附近的情況。我發現周泰和太史慈額頭都已經出汗了。

虞翻過來報告:“咱們的人大概追了兩百丈到三百丈。”

太史慈突然跪倒在地,說:“周護軍,末將該死。”

周瑜看看他:“你明白了?”

太史慈說:“根據剛才的實驗判斷,這些刺客是從三四百丈處追來的,這麽一會兒工夫,現場一共撿到了十八枝箭,他們邊跑邊射,人數不可能這麽少,很可能是我們的騎兵隻是殺了幾人而已,還有不少落後的人先跑掉了。”周泰不語,也跟著跪下。

周瑜歎了口氣,讓他們起來,繼續勘查。發現再過去不遠就是一條小河,他跟虞翻、太史慈確認了一下,這條河是直接通長江的。太史慈立刻上馬走了,周瑜和虞翻沿著小河慢慢走,尋找著什麽。周瑜突然喊了一聲:“在這裏了!”我們大家過去看,那裏的河岸比較堅硬,靠近河岸的一棵樹上有一圈淡淡的摩擦痕跡。

阿青問:“這是什麽?”

我說:“綁纜繩的痕跡,刺客們是專門坐船來的——都有誰知道孫將軍有早上到這一代打獵的習慣?”

幾個東吳重臣互相看了看,虞翻苦笑:“太多了。”

一條船從水上飛速駛來,是條小木船,兩邊密密麻麻坐了八個水手,一個武將在船尾指揮,太史慈站在船頭。

他們靠了岸。那武將過來對周瑜行禮,此人一臉絡腮胡子,相貌粗野,偶爾眼珠一轉,有種類似市井流氓的氣質。虞翻給周瑜介紹:“這是新升上來的別部司馬,東郡潘璋潘文圭。”

周瑜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率領水師巡江的?”

“巡江的本來是淩校尉,上個月山越襲擊鄱陽,吳侯派他去支援,於是由小將代管。”

“前天夜裏到昨天早上,都是哪幾條船巡江,隊長都是誰?”

潘璋一指那八個劃船的水手:“就是他們了,太史都尉讓我都帶了來。”

周瑜看看那八個人,問虞翻、孫散和太史慈:“怎麽都是些生麵孔?”

太史慈說:“我們部隊擴張得太迅速,以前的老人大都做了軍官,分別調到各地去整兵了……這是吳侯的主意,他說新兵需要老兵帶。”

“他自己身邊就不需要老兵了?”

“吳侯說他自己就是老兵。”

周瑜細問幾個隊長,前天晚上船不多,他們一共檢查了十四五艘的樣子,都是正常的商船,而且都不大,船上沒有超過十幾個人的。周瑜細問船上都運的什麽貨,從哪裏來到哪裏去,這些人就說不清楚了。

周瑜冷冷地說:“你帶的好兵!”

潘璋說:“小將這是剛接手江防,而原來的老部隊大部分都被淩校尉帶走了……”

周瑜厲聲問:“有條裝滿刺客的船從這裏離開,你都不知道?”

潘璋卻不害怕,說:“小將認罰,但江東初定,孫將軍又大殺士族,樹敵很多,他還喜歡單獨出獵,也不能全怪我們。”

周瑜瞪著潘璋,半晌才說:“大家都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和兀突骨一路商量著如何找到孫散,揍扁他來出氣,我問阿青有什麽可以折磨人的法子,叫了她幾聲她都沒反應,一個人自顧自走在前麵。我追上去,隻見阿青兩眼發直,傻乎乎地看著周瑜那個冷血變態的背影,嘴巴無聲地在動,看樣子是在念叨“周郎”“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