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護城河水不深,我艱難地拖著一身死沉的鎧爬上了岸。

仿佛仙樂般的聲音問:“你還好吧?”她蹲下來,在我旁邊看我。

我拚命點頭,奮力微笑:“沒事,天熱。”

“你叫做孟獲,對嗎?”

“是……”我咧著嘴合不攏,想說話又發不出聲音——她知道我的名字!她知道我的名字!她知道我的名字!

“……他……出事的時候,你在現場吧?”

“是。”

“我想去看看他出事的地方……”

“是!”我精神一振,一躍而起。

大喬沒有馬,我們倆並肩走著,正是春天,道路兩側春光無限,滿樹春花怒放,我心裏真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頭。

我想跟她聊天,卻不知該說什麽——人家剛死了老公還要跳井,我總不能說“請作我女朋友”吧?

一個全副戎裝的高大英雄和一個飄飄若仙的絕世美女走在一起,感覺好像《真三國無雙》的過場動畫,唯一遺憾的是英雄渾身地,不停地往下滴水。

我們到了孫策遇刺的地方,我指給大喬看,大喬頹然跪倒,仔仔細細地看地上,仿佛要記住每一棵可能沾上了孫策血跡的青草。

突然傳來一個淡淡的男子聲音:“你也來了。”

這時我才注意到,一男一女兩個白衣人出現在大喬身旁不遠處。女子很漂亮,相貌有些像大喬,但氣質很不一樣,她的眉眼間有些鬱鬱之氣,卻又帶著種灑脫。那男子相貌俊美得簡直不像男人,跟這天仙般的女子站在一起,倒好像是她的姐妹,隻是眼光銳利如刀,霸氣十足。

我尷尬地行禮:“周都督……不,護軍。”

“這是我跟你說起過的南中孟獲,孟不勞。”周瑜的表情很平靜地給我們介紹,“這是我夫人,小喬。”

“是……屬下冒昧……”糟了,他大哥屍骨未寒,我就勾引他大嫂,周瑜這個著名的小心眼家夥會不會殺了我?

“是我讓他帶我來的。”大喬在替我說話!

“沒關係。”周瑜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個花癡,說:“天色不早了,我們有兩匹馬,咱們快點回城吧。不勞,要辛苦你步行了——如果關了城門,你就說你被我派出來辦事了,我會跟門兵長打招呼的。”

我低著頭,嘴裏答應著,心裏想的都是大喬,直到聽到馬蹄聲遠去,才反應過來周瑜說了什麽。

我爬起來,一邊吐水一邊撒腿就跑,一路狂奔,衝向丹徒城。我從來沒跑得這麽快,兩邊的樹木飛也似地向後退去,我甚至有好幾次撞到了樹上。相信我,“守株待兔”中那個撞樹的笨蛋,一定是隻戀愛中的兔子。

額頭頂著兩個大包,我衝進了城裏,沿著街道跑了一陣,撞翻了兩輛手推車,一輛馬車,六頭驢,我終於追上了周瑜的白馬。

我沒看到大喬,小喬也不見了。

我正迷惑著,發現已經到了孫策的駐地。院子裏裏外外豎了許多白帆,隱隱傳來淒涼的音樂。周瑜跳下馬來,快步進門,我聽到他在大吼:“誰下令發喪的?我不是說過……”

周瑜的聲音在這裏戛然而止,我懵懵懂懂地跟著進了大門,看到他跪倒在幾個華服男子麵前,其中一個在攙他。攙周瑜的是一個紅胡子綠眼睛、很像外國人的少年,少年身邊站著一個相貌威嚴的老人,早上那個潘璋按劍站在另一邊,還有幾個文士模樣的人。

我猜到他是孫權,不知怎麽辦,隻好跟著過去,盡量端正地站在周瑜身後。

孫權扶起周瑜,突然看到我這麽個的大漢,顯然有些驚訝。周瑜注意到孫權的表情,回頭看到我,介紹說:“這是新來投軍的南中孟獲孟不勞。孟獲,過來見過陽羨長孫權,他是主公的二弟。”

陽羨長?這是什麽頭銜?我一聲不吭地過去見禮。

孫權問:“你怎麽弄得的?”

周瑜說:“我們又去了一次現場,孟獲想在河裏找點線索——仲謀,發喪是你的主意嗎?”

張昭說:“周護軍似乎對主公發喪的決定有些異議,咱們進去說。”

周瑜淡淡一笑,不看張昭,轉頭對我說:“不勞,你回去換衣服歇息吧。”

我看出周瑜跟孫權張昭的關係並不像書裏戲裏那樣鐵板一塊,而周瑜似乎並不支持孫權即位。我磨磨蹭蹭地離開,進了側麵的小門,沒有直接往後麵去,而是站在門背後偷聽。張昭滔滔不絕地掉書包,我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麽,但聽他語氣慷慨激昂,顯然是在企圖用雄辯說服周瑜。而周瑜並不說話,隻是偶爾發出兩聲“嘿嘿”的冷笑聲。

不一會兒,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聽不到了。我從門口轉過身來,發現阿青就站在我麵前,嚇了我一跳。

阿青問:“你的頭怎麽了?”

“噓……我在偷聽,我的頭沒事,不小心磕了一下。”

“不用偷聽。”阿青低聲說,“孫策死了之後,他們為了誰當下任大王在內訌,周瑜想立孫策的兒子,那個叫張昭的老頭想立孫策的弟弟,就是那個長相古怪的紅胡子。”

“你怎麽會知道的?”

“所有的仆人和士兵都知道,這兒好亂,沒準兒他們還會打起來,咱們還是趕快離開吧。”

“不,我不能走。”一股熱血湧上我的心頭,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版本的曆史會怎樣發展,但我一定要保護大喬!她已經失去了孫策,不能再失去我!各位有處女情結的讀者,對不起了,我知道她是個小寡婦,可是,我愛她!人生自是有情癡,YY一樣有情癡,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娶一大喬……等等,古中國的人應該挺開放的,唐朝有個皇帝還親自幫寡婦妹妹找老公來著,要不,我直接去跟喬國老商量商量?

我想入非非,越想越開心,突然腦袋一痛。阿青給了我一巴掌,轉身走了:“快去換衣服吧,小心生病,笨蛋。”

我回去換了衣服,找了孫散聊天,胡亂扯了兩句就直奔主題:“老孫,你對寡婦再嫁的事情怎麽看?”

“罪過啊,不過也沒辦法。”

“就是就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看來這個時代的寡婦果然很容易再嫁。

“我們那邊窮啊,沒男人日子難過,隻能這樣。結果他們江北新來的人聽說了,還要笑話我們。”

“靠,人生短暫,大家何必互相為難?”

“不過,我們江東的教化並不比中原差,講禮的大戶人家就很有規矩。”

“什麽規矩?再嫁要穿粉衣服?”

“你就愛胡說,什麽衣服,根本就不能再嫁。”

“喬家算是大家族嗎?”

“哪個喬家?江東有好幾個喬家呢。”

“喬國老家。”

“你說兩個女兒分別嫁給吳侯和周護軍的喬家?那還了得?我看四大家族都未必有他們家錢多地多。吳侯抄掉石城尹家的時候,馬鞭隨便一指,一次就送了七裏好地給他們家。”

“大戶人家所有的寡婦都守寡不嫁?”“糟了。”我在心裏說。想不到這年頭富貴人家的寡婦都是不改嫁的,而且人家是孫權的大嫂,看樣子隻要是孫家當權,我是永遠沒有希望了。我該怎麽辦呢?難道要我投靠曹操,滅了東吳?還是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殺進喬家,強搶寡婦?

“我告訴你個事情,我們吳郡有四大家族你知道嗎?”

“不知道。”

“就是顧陸朱張四家人。我們家是朱家的蔭戶。”

“你不是說你是吳侯的族人麽?”

“去年才被朱家獻給吳侯的。吳侯挑選了一批精壯男子,補充進了解煩軍。”老孫驕傲地挺了挺胸,此人看著的確還挺粗壯的,就是樣子老了點,可能是這個時代的人保養得不好吧。

“這樣也算?”

“當然了,不然我們算是吳侯的什麽?”

“其實……你是農奴,算了,接著說你的故事,然後呢?”

“當年顧家三房的九小姐許給了朱家七公子,還沒過門,朱家七公子突然一病死了,這顧家九小姐尋死覓活地嫁了過去,到朱家作了寡婦。”

“還沒結婚就做了寡婦?怎麽做呢?誰來迎娶?”

“當然是朱家,他們懂禮的士人都說,這是流芳千古的光榮事情,那天全郡的士人都到了,朱家擺了七百多席酒。像我們這些佃戶都可以吃肉吃到飽。我那天吃掉了半隻羊。”

“然後呢?這個顧小姐就一直在朱家守寡?”

“是啊,而且一共守了四十年才死,去年十一月死的。朱家給她風光大葬,聽說光是棺材,就值千金。”

“老孫,我有個問題,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五十七,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