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文官氣急敗壞地高喊:“驃騎將軍府軍師祭酒郭嘉到……”

一隊人幾乎是衝進了大門。靠近門口的幾個士兵想攔,被幾個大漢強行推開。

曹操的使者是一個清瘦的年輕人,衣飾華麗,衣帶上鑲滿黃金珠玉,目光散亂,滿臉疲 憊,似乎是連夜趕路過來的。身後幾個侍從雖然穿著男裝,但身形婀娜,一看便知是妙齡女子。穿得漂漂亮亮地帶著女人來吊喪,肯定是很不禮貌的,江東文武個個麵露不滿之色。

這痞子是天才軍師郭嘉?

周瑜若無其事,抱拳行禮:“好久不見,奉孝還是這麽風流倜儻。”

郭嘉……郭嘉張開雙臂走上去擁抱周瑜,居然哭了起來。

周瑜尷尬地推他的手臂,郭嘉死死抱住他不放。

“奉孝,咱們倆交情好像沒那麽深——雖然好久不見,你至於激動得要哭麽?”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本來擔心孫家會殺掉你的。”郭嘉抬起頭,露出兩隻完全沒有流過淚的眼,“你這麽早就死了,天下還有誰配當我的對手?”

“奉孝,你現在是朝廷使者,還這麽愛開玩笑。”周瑜推開郭嘉,我頭一次看到他不知所措。

“我沒開玩笑。”郭嘉認真地說,他過去拉住張昭的手:“這位儀表不凡的威嚴長者一定是張昭先生了,張先生,你說心裏話,你有沒有勸孫權殺掉公瑾?”

張昭尷尬地打哈哈:“哈哈,哈哈,郭先生真是……哈哈,哈哈。”

郭嘉放開張昭,快步走向孫權,孫權想後退,又不好意思,向後微微挪動了兩步就被他抓住了。郭嘉一副知心死黨的模樣,摟著孫權的肩膀說:“張老老成持重,什麽話都不敢說,咱們都是年輕人,小孫你說,你想不想公瑾死?”

孫權一瞪眼,拔出寶劍:“郭祭酒,你這般辱我江東,我先殺了你再向曹丞相請罪!”

郭嘉趕緊後退三步,拜倒在地,一本正經地大呼:“二公子當機立斷、慷慨激昂,真是不遜於吳侯的英雄人物,公瑾一定佩服你得很。可惜啊可惜……”

江東文武麵麵相覷,都不知說什麽好。跟郭嘉同來的一個男裝女子嬌滴滴地問:“先生,可惜什麽?”

“他們都不接我的話,還要你來問……我要是答了太沒有麵子,不答,不答。”郭嘉站起來,掏出一卷黃絹,說:“詔書到……”

江東眾人都跪倒在地,隻有周瑜站在那裏,皺著眉頭看郭嘉:“奉孝,你現在是朝廷使者,別拿詔書開玩笑。”

“你憑什麽說我開玩笑?”

“你那詔書中間少了一行,一看就是偽造的。”

“這是真貨。”郭嘉湊近周瑜給他展示詔書,用剛好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音量“小聲”說:“之所以空了一行,是因為我們拿不定主意把吳侯、揚州牧、討逆將軍的名號封給誰,所以曹公才派我為使的——他知道我做事穩當可靠,讓我看看江東情況,隨機應變填個名字。”

張昭“哼”了一聲:“胡說,詔書怎能兒戲?”

“非常時期就得行非常之事,前年天子逃出長安的時候,連封諸侯的印綬都是拿蘿卜刻的,發個空白詔書有什麽奇怪?反正你們這些諸侯也不怎麽給天子麵子。”

江東文武麵麵相覷,都覺得此人說的話雖然荒唐,卻也不無道理,在這個亂世中,的確很少有人把皇帝當回事。

張昭問:“既然詔書上沒有名字,你要封誰呢?”

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盯著郭嘉,仿佛想從他的嘴型上猜出繼位者的名字。

周瑜突然邁上一步,劈手奪過詔書,“嚓嚓”撕碎,我雖然沒有檢查詔書的布,但可以想象一定是很結實的,他撕起來居然像撕紙一樣。

張昭大怒:“你要造……”

周瑜回頭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主公年幼,東吳便是我代伯符做主。看在伯符份上,我不想殺你,你不要自尋死路。”

孫權卻不怕,質問道:“周護軍,撕毀詔書,你是要逼江東跟你反抗朝廷嗎?”周泰一甩喪服下擺,“蒼啷”一聲拔出長刀。太史慈跟著拔劍。郭嘉笑嘻嘻地看著明顯分成敵對兩派的江東文武。

周瑜說:“子義收劍!周將軍你動動腦子,詔書出了廟堂即是國家信用,曹公當政,秩序森然,怎麽會把這種東西搞錯?”然後對郭嘉說:“你想查探吳侯死後的江東虛實,現在已經知道了,請回,不送。”

郭嘉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又一卷黃絹,說:“周郎,我其實是想幫你的。把真詔書亮出來對你可沒什麽好處,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周瑜一怔:“你真帶了詔書?”郭嘉索性把詔書展到周瑜麵前,給他看。周瑜瞥了一眼,奪過來又撕成碎片。

郭嘉大驚:“喂!莫非你大哥死了你難過得瘋了?這……這是……真貨啊!”

太史慈喝道:“你這小醜隻會騙人,你以為我們還會再上當嗎?”

周瑜說:“他這份詔書,的確是真的。”

江東文武都是不知所措。

隻有郭嘉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攤攤手說:“大家放心,這是江東地麵,外麵有上萬軍馬,別說周郎撕了詔書,就是他要搶我的小美人,我也隻能忍著,還要拍手讚周郎手段了得。咱們走吧。”他說走就走,摟著兩個男裝少女轉身去了,周瑜彬彬有禮地往外送。我幹了這麽久衛兵,知道規矩,和另外幾個人排成兩行,跟在周瑜後麵。

走到大門口,郭嘉又站住,說:“小周,我今天這一手怎麽樣?”

周瑜苦笑:“厲害,你動動嘴巴動動筆,曹操蓋個戳,不但把江東的派係鬥爭看了個清楚,還把我放在了煎鍋上,”

“小周,風雨飄搖的時候,你對朋友夠義氣,想一個人保東吳這條船,我很佩服。可孫家卻不相信你,江東文武懷疑你是亂臣賊子的我看有一大半,你這麽犧牲,值得嗎?不過,你現在能明白曹公的苦了吧?”

“我不敢比他。”

“小周,你大哥死了,你大哥這個寶貝弟弟又這麽想你死。要是你在東吳呆不下去了,過來投奔曹公吧。我這個人你知道,我就喜歡躺在美人懷裏出出主意,曹公很需要你這樣的帥才,去彌補大漢的殘破山河。”

“我更喜歡讓曹公做我的對手。”

“當初你要跟孫策打天下我沒意見,要不是孫策看不起我這種不堪一擊的酒色之徒,我當初離開袁紹的時候就來投奔你們了。可是,現在的江東還有什麽人值得你追隨的?或者……”郭嘉壓低了聲音,“你真的想自己幹?如果是這樣,你一句話我就過來。”

“你想太多了,我就是想代替孫策完成他的夢想,然後把天下交給他的兒子。”

郭嘉撇撇嘴:“算了,我走了。”他下了台階,在馬車前站住,遠遠地躬身向周瑜行了一禮:“有周公瑾這樣的對手,是我們的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