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一身很酷的黑色新衣,慢步在丹徒的街上,不停地四下觀察,一邊尋找一個美麗的身影,一邊提防兩個恐怖的人影。

雖然我的工作是巡江,但我上任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丹徒度過的。江我是不能巡的,我排好了值班船的班次,在每艘船上安排一個會寫字的,每次巡邏都要寫一個簡略的日誌,由步騭負責統計和檢查。步騭不愧是政治加智力超過一百六的人物,把這個巡邏日誌搞得清清爽爽,一直沒有紕漏。

然後我自己找一切機會往丹徒跑,催軍糧、要武器,連申請一副新纜繩這樣的事情我都一手包辦。可是我再想進吳侯府已經不可能了,不管我說什麽,看門的士兵就是不敢放我進去。我在丹徒城裏城外到處亂轉,也沒能遇到小喬,倒是經常遇到……

“孟獲叔叔!!!”一個清脆的童音在我背後很近的地方喊道。

(我靠!她們是怎麽接近我的,我又沒看到?)我幹笑著回身。麵前是一大一小兩個俏麗姑娘,穿一樣的翠綠衫子,右手腕帶著一大串不同材質的手鐲,高個子的是阿青,小羅莉則是孫策的小妹孫尚香,不過這會兒大家都叫她香香。

佛家有所謂七苦,我在尋找小喬中體會到了“愛別離”和“求不得”,在阿青那裏體會到了“冤家會”。

本來,自從我發現阿青喜歡周瑜,對我沒有威脅之後,就再也不覺得她的聲音可怕,加上我們共同經曆了那麽多事,我當她好兄弟一樣,隻是,這個兄弟實在是太浪費了。阿青是女係氏族祝融氏族長的女兒,過慣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日子,雖然在我們出南蠻的時候窮過兩天,但這陣子她整天帶著孫策的小妹妹香香玩,又忘了自己是誰。每天帶著香香橫行丹徒,一見到我就逼我陪她們逛街,給她們拿東西,而且……

“這個我要五個!”香香在瓷器店發現了新款的玉枕,“我一個,媽媽一個,送大嫂一個,還要送小喬姐姐和公瑾哥哥一套。”

然後,阿青甜甜的聲音說出了我又熟悉又害怕的話:“老板包起來,胡子,過來結帳!”,

“今天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替你們付錢了!”我兩眼一閉,決心抗爭到底,上次用“帳篷”之名報銷十八匹綢緞的時候步騭已經快瘋了,吃飯時一邊吃飯一邊流淚,威脅我說如果有下次他就去告發我貪汙。“孫郎周郎”這個偶像組合的狂熱粉絲遍布全軍,步騭這未老先衰的餓死鬼(他居然隻有二十歲)可能是其中最狂熱的一個,老讓他欺騙周瑜沒準兒他會殺了我的。

阿青不慌不忙地趴在香香那個小鬼耳邊大聲嚷嚷:“香香,青青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孟獲叔叔其實不是漢……”

(靠,為什麽你是青青姐姐,我就是孟獲叔叔?)“我買!我買!香香,為什麽要給周瑜一份呢?他又不是你的親戚,而且他很有錢。”

“公瑾哥哥長得帥,我喜歡!所以我要送東西給他!”香香的小臉呈天使狀,然後迅速變化成小魔鬼,“孟叔叔,你不喜歡他嗎?哼哼,我告訴他去,她是你的上司吧?”

(主啊!賜給我一個沒有帥哥的世界吧,阿門。)“喜歡!喜歡!我最喜歡周瑜了!”我胡言亂語著大聲屈服,然後讓掌櫃的記賬,孫家小姐作保,改日到我的軍營結賬。

沒想到,第二天麵對本將軍要求公款報銷的瓷器帳單,我的餓死鬼主簿步騭居然展現出了古代知識分子的氣節,拒絕用公款給我付錢,還揚言要去周瑜那裏告我。我隻好自己出錢結了這筆昂貴的帳,但也從此不敢進城了。我的錢是用來追求美貌性感小寡婦的,決不賠給任何,我是忠於佐藤蘭的正常男人,不是蘿莉控!

我不敢再去城裏,實在無聊,我隻好跟兀突骨摔摔跤,又跟孫散請教行軍打仗之法。

孫散很熱心,不厭其煩地給我解釋。這個時代的軍隊指揮其實相當簡單,隻有行軍時如何安排偵察兵、保護兩翼,宿營時如何選擇地形、安排哨兵、保護糧草,打仗時如何用鑼鼓旗號指揮士兵這麽幾樣。這麽過了不到一個月,我大致就掏空了孫散肚子裏的貨色。回想一下當初在南蠻跟蜀軍的混戰,呂凱那兩下子實在沒什麽希奇。

什麽東西鑽研多了都會上癮,不知不覺,我對軍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對於兵書裏我不明白的東西,真是想不通就睡不著覺。想起《三國誌》遊戲裏想提升智力得去跟聰明人學習的規矩,找機會去周瑜府跟他聊天。看得出,周瑜沒興趣也沒時間跟我進行沒營養的對話——我每次看到他,他都在忙著做北伐的準備工作,估計等秋收之後就要動手了。大概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兒上,盡管周瑜忙得要死,他每次都抽時間跟我說個二三十分鍾。後來虞翻跟我說,孫策死後周瑜忙得經常兩三天不能睡覺,讓我別再拿這些小事去麻煩周瑜,我才不去了。虞翻拉著別的幾個將領跟我討論了幾次兵法,倒也解開了我大部分疑惑,還有一些東西是我缺乏經驗,暫時理解不了的。

我看得出周瑜等江東名將的水平比孫散高得多,但並沒有高明到不同曆史階段的程度。我漸漸確認,這個時代的軍事學也就這樣了,當然,這跟交通、通訊、鑄造的水平都有關係,比方說,沒有無線電,你隻能讓部隊排成死板的密集陣形,進行一些簡單的調動。從這方麵看,兀突骨堪稱是很適合這個時代的軍事家,他的漢語會得太少,所以他的三百部下隻操練兩個命令:“靠!”就是衝,“我靠!”就是後退。但在後來本軍的內部演習中卻是百戰百勝——手持狼牙棒督戰的兀突骨不說“我靠”,那幫小子沒有一個敢後退的。

學會了理論,我就用這套法子操練部隊,在操練中我發現了一個看上去挺精明的潘璋部下小將,有時我指揮有誤,他能迅速提醒我。

一問姓名,這小將叫潘駟,這也不奇怪,我知道東吳大多數部隊都是將領的家族成員或者同鄉,這個時代的人的家族觀念真是可怕,許多人跟他要往上數五代才能數出一個共同的太公,居然也會跟著他出來打生打死,而且互相間十分親熱。

想到這個,我心裏有些害怕,帶著一幫跟自己有家族血仇的家夥打仗,讓我想起了玩《三國誌VIII》不小心宰了曹操結果每天被各種姓曹的家夥找上門來決鬥報仇的情節。

我問潘駟:“你是潘璋的什麽親戚呢?”

“不是,我雖然姓潘,但跟他隻是同鄉——我是他的債主。”

“債主?”

“潘璋當初在家鄉是個無賴混混,欠了一屁股的債,還不出錢就跟人家吹牛說等自己發達了再還,而這家夥還真講信用,他被孫權提拔成軍官後,就把所有的債主都帶出來當了軍官。可惜,我們剛做了不到一年,債還沒結完,他就……”

我雖然不大懂人情事故,這麽明顯的暗示還聽得出來,馬上拍胸脯:“潘璋的債我來代還,現在就還!”

幾個潘璋舊部全都哭了起來,捶胸頓足地發誓說從沒見過我這麽好的將軍,一定跟著我上刀山下火海雲雲。

我小心翼翼地問:“我當初不小心殺了潘將軍,應該照顧你們——你們不記恨吧?”

“我們怎麽會記恨?潘璋這小子瘋了,居然敢行刺周郎,這是老天讓您去懲罰他的。”

“是啊,就算當時您不出手,他也一定天打雷劈。”

“如果我們在場,一定也會衝上去的。”

“行了……你們還是先領錢吧。”

“潘璋這小子還真有本事,居然能欠下這麽多債……”一斤金子隻剩下小小的一塊,我拿在手裏一拋一拋地感慨。

步騭哭喪著臉問我:“司馬,咱們的部隊嚴重缺裝備,本來全靠這錢買兵器馬匹,現在怎麽辦?”

“人最重要,兵器馬匹慢慢再想辦法嘛。否則他們哪天不高興兵變,咱倆就算他媽的不死也要被周瑜宰了,很好玩嗎?”

“那軍餉怎麽辦?”

“軍餉?這個時代……不,咱們東吳,有那種東西嗎?”

“士兵沒有,將領是有的,而且明天就是十五,要發軍餉了。”

“……實在不行,咱們偶爾截個道吧……”

不過,第二天早上,我並沒有去截道,周瑜傳來急令,讓我率領部下去廬江幫助廬江太守李術防禦黃祖。

我當時沒有想到,這一別之後,我再不會以江東將領的身份踏上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