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趴下身子,緩慢地倒著滑了十幾分鍾,才調轉船頭,悄悄逃走。

甘寧一路搖頭晃腦地讚歎:“了不起!了不起!”

“你在誇姓周的死小白臉麽?”

“嗯,孫策剛死,江東又經曆了這麽大的內訌,秋收之後,他敢北伐!而根據中原的消息來看,現在曹袁兩家全力惡戰,的確是偷襲許昌、打垮曹公的最好機會。這樣的決心,這樣的膽色……嘖嘖。”

“那個死小白臉哪兒有這麽了不起!告訴你吧,這都是孫策的主意。我可是在江東吳侯府混過的。”

“小孟你沒想清楚,周瑜說這是吳侯遺誌,是拿來哄騙程普他們那些老家夥出力,這不可能是孫策的主意。我投奔劉表後,一直駐紮在夏口,每天研究小霸王,這小子用那麽一點兵橫掃江東,靠的其實更多是計謀而非蠻幹。”

“死小白臉那點計謀,嘁……”

“是孫策的計謀,他們兩人都是分頭行動、各擋一麵的。孫策最愛玩的就是聲東擊西,他死之前大張旗鼓說要北伐,我就料定他的目的是打劉表報仇,那會兒我剛上任,從我上任到他被殺,一共隻有十一天,十一天裏我們一共遇到三十五次東吳上來測量水深的船。而孫策死後到現在已經四五個月了,我隻遇到過四次東吳的探子。而且,你想想剛才那些大船,他們在柴桑口悄悄造了好久,才能造出這樣規模的水師。”

我爬到船尾,熱情地擁抱甘寧,以我的塊頭和體重,這麽迅速地通過小船,立刻引起一片騷亂。

甘寧低聲叫:“你又發什麽瘋?”

“好兄弟,你也覺得死小白臉智力低下、自不量力!”

“……我說過麽?”

“你說孫策有智謀,嘴上說北伐隻是為了討伐劉表放的煙幕蛋。那就是說,現在吳軍地北伐是沒做什麽準備的倉促行動!哈哈,這死小白臉果然是個紙上談兵的飯桶……”

“不是。”甘寧推開我,“兵無常勢,孫策準備討劉表的時候,袁曹還沒有開戰。現在局麵已經不同了。周郎一直等到現在,就是在等三件事:秋收、漲水和時機。現在秋收已過,他有了糧食;今年雨水多,江北眾多河流漲水,他們可以從水路運糧,節省路上的損耗;而且他這麽孤注一擲地北伐,應該是得到了北方曹操袁紹陷入惡戰、騰不出手的準確情報。”

“不對,你說的不對。”

“怎麽不對?”

“死小白臉他們跟劉表有仇,對吧?這一次他們是傾巢出動,對吧?”

“對。”

“他們就不怕劉表打他們?”

“不可能,劉表那人是個腐儒,聽說張口閉口就是兵者凶器也什麽的,他答應跟袁紹夾擊曹操,卻根本不敢出兵,否則荊州軍早就直搗許昌了。周瑜就是算準了自己的後方似危實安,才放手一搏的。美周郎跟小霸王最大的不同就在這裏,他比較謹慎。”

“呸!明明是陰險。”

“小孟,你到底跟周郎有什麽仇?他要殺你,你又這麽恨他?”

“沒有啊,我對他完全是客觀評價——卑鄙無恥下流該死的小白臉!”

“其實,阿青已經告訴我了。”

“我靠!那個死八婆!她明明答應了給我保密的!!”

甘寧趕緊製止我:“噓,你小聲點……”

來不及了,身後傳來一聲號角,小船上的幾個荊州水軍不等命令,立刻埋頭奮力劃船,響起一大片嘩啦嘩啦的水聲。

甘寧氣急敗壞地叫嚷起來:“他媽的我再帶你出來巡江我就是豬!”

“再跟你出來巡江我就是豬!我馬上就要平步青雲了!”

“是啊,咱們被追上,一起砍頭,你自然就升天了。”

“胡說,咱們快要發達了,雖然你這小子狂得討厭,但我不會不管你的。”

“你又想出什麽餿主意了?”

“什麽叫餿主意,我想到的是——擊敗死小白臉的完美計劃!”

聽了甘寧對局勢的分析,我就有了主意,死小白臉周瑜要突襲許昌,當然是為了漢獻帝。老子一路飛跑到許昌,趁亂把小皇帝搶出來,然後看曹操和袁紹這一次誰贏,誰贏就把小皇帝送給誰,豈不是大功一件?接下來自然就可以當上大將,帶著北方的強大騎兵,把死小白臉踩死在中原!

我們甩掉江東出來追我們的船,返回夏口甘寧部曲的駐地。夏口是個很小的城,看上去還沒有我們峒子大,甘寧的幾百人駐紮在江邊,幾棟像樣的木屋隻夠軍官和我們這些客人住,士兵們住在周圍胡亂搭成一片簡陋茅屋中。我讓他們在旁邊小村附近把我放下來,我要去采購一下——雖然我迫不及待地要召集大家宣布我的計劃,不過,首先要準備豐盛的晚餐,吃老子的嘴短,看誰敢反對?

“妮歐比!妮歐比!妮歐比!”我興衝衝地拖著一隻羊回到駐地,直奔廚房門口。

“老大,我們又失敗了……”幾個意大利人滿臉都是麵粉,沮喪地對我說。我經過手繪地圖和回憶,確認大秦就是古代的羅馬帝國,也就是意大利人,怪不得他們都是黑頭發黑眼睛的。這兩個月顯得無聊,一直逼迫他們提前發明烤比薩餅,不過這個時代中國的柴火加鐵鍋似乎不是很理想的工具,他們實驗了多次,隻作出了類似東北菜的貼餅子。不過他們實驗失敗的產物——一些幹巴巴的大餅得到了甘寧的好評,認為是很好的行軍幹糧。

隻有妮歐比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卷發上看不到一點麵粉,站在那裏抱怨:“我覺得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上麵堆滿肉和蔬菜的大餅,你到底在什麽地方見過?”

“今天不說比薩餅的事情,那個暫時放一放。”

幾個意大利人熱淚盈眶,紛紛表示隻要不再烤餅,他們樂意為我做任何事情,殺人放火不在話下。

“廢話,殺人放火本來就是你們的專業——餅還是要烤,我們需要一批大餅作幹糧,不過那個晚上再烤吧,你們先殺羊,一點不留,統統燒了,晚飯大家敞開吃!”

鬼子們興高采烈地一人抓起一把刀子,撲向那頭可憐的瘦羊。

我搬了把意大利人的椅子,坐在院子裏的樹下,透過廚房門口看他們忙碌。為了保證這是一次勝利的誓師大會,我掏出最後一點錢買了這隻羊。說起來妮歐比這個奴隸還真不錯,在這個飲食簡陋得對不起中國菜赫赫名聲的時代,反而是這個洋妞的菜燒得比較好吃。而她露著一截小腰在廚房忙碌的場景,我更是百看不厭,數次起了對不起小喬的念頭——為什麽來到這個唯一優點就是一夫多妻製的時代,我還是擺脫不了現代文明的陋習……

“你這樣盯著這個夷婆子——終於想通了,移情別戀了?”甘寧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我旁邊,在地上鋪了塊小席子席地而坐。

“胡說,我是單純地欣賞美。”

“那你為什麽像他們的女婿一樣入鄉隨俗,學著坐這夷子?”

“靠,椅子……不是夷子,你坐坐看就知道了,很舒服的。”

“還是你們自己坐吧,我是漢人,我要坐地上。”

“種族主義者……”

“不是我歧視你們,隻不過漢人有漢人的習慣,你見過坐椅子的漢人麽?”

“……我說我見過十來億你信麽?”

“十來個,不是十來‘一’,你的漢語還是不大地道。”

“噓……有人來了,別這兒跟我蠻啊漢啊的。”

“好吧。”甘寧壓低聲音,“你為什麽那麽怕被人知道你是那個……南方人?”

“我這是與時俱進,現在當少數民族一點兒好處都沒有,高考又不加分,我當然要趕緊漢化。”

玉器丁丁當當亂響,阿青一陣風一樣過來,拉過把椅子坐下:“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為什麽燒肉吃?”

我批評她:“小姐,你矜持一點好不好,兀突骨都沒有你這麽饞……”

“他?他……大概是聽說有肉吃,激動得昏了吧。”

羊肉燒好,無需召喚,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院子裏。豐富的一餐擺上,我端著酒碗站起來:“各位兄弟,聽我說句話。”

一片咀嚼聲。

大夥兒已經開始吃了——我錯了,我應該先演講後給上菜的。麵對這些當我不存在的同伴,我隻能鬱悶地坐下,一轉臉看到了兀突骨:“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還真是準時……”

兀突骨滿嘴是肉,憨厚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