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看著我們,艱難地從馬的身子下抽出腿,搖搖晃晃站起來。

蔡貓看出了便宜,大叫:“小子不服麽?不用我家將軍動手,我來宰了你!”

曹休突然跪在了地上,衝我大禮參拜。這小子是真的“磕頭”,腦袋狠狠地往地上撞,撞得嘭嘭響。

“喂,不用這樣……”我忍著疼走過去,手足無措地勸解,“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的功夫也不錯,斬馬刀很難練的,我知道。”

大車裏下來了一個黃瘦憔悴的中年婦女,快步走到曹休身邊跪下,從頭發裏拔出一根簪子,狠狠地紮曹休的後脖子,邊紮邊罵:“小畜牲!你爹生前怎麽教你來著?不要好勇鬥狠,不要仗勢欺人!你隻管答應著,何嚐真往心裏去了?我白白作了這麽多年寡婦拉扯你,我下半生這還有什麽盼頭?你小時候怎麽夭折了?咱們跟著你爹一起咽氣?也好有個照應……這下好,咱們就這麽死了,到了下麵見了你曹家祖宗,祖宗肯定認為你不是你爹的種!我看也不像,你連人種都不像……作孽礙…我的腸子裏怎麽爬出個畜牲?”

我嚇了一跳,忙去拉她:“大嬸、阿姨,您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阿青也過來拉她起來,那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臭罵曹休,種種髒話層出不窮,我跟阿青都是半懂不懂,阿青滿臉通紅,一邊唾唾沫一邊勸:“呸呸!這話也是混說的?大嬸,你別一生氣就什麽都說……”

我們倆怎麽勸也勸不住,蔡狗冷笑一聲,湊到我耳邊說:“將軍不用管他們,他們是怕咱們殺了他們,拚命裝可憐呢。”

蔡貓獻計:“大人和祝小姐好心,就別沾手了。我們兄弟倆幹掉他們算了。”

那邊曹休突然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額頭草地都是鮮血,似乎磕頭磕得昏了過去。他老媽還在邊哭邊紮他。

雖然明知這母子倆在演戲,我還是下不了狠心對付孤兒寡婦,沒有搶他們的東西,自行離開了。蔡貓蔡狗倒也沒有抱怨,兩兄弟共乘一匹馬,讓了一匹給阿青。

身邊剩的一點幹糧很快吃完,幸好有阿青的飛刀,可以捕獵野獸充饑。路上偶爾看到饑民聚在一起用燒煮食物,我們都遠遠繞開,但還是免不了辨認出火堆旁、溪水邊被割得破爛不堪的人屍。路上最大的問題是寒冷,天氣轉涼,我們又丟了行李,晚上隻能圍著營火露宿,我身子壯,還可以將就,蔡貓蔡狗兩個本地人都冷得常常牙齒打戰,南方姑娘阿青更是冷得不行,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弄得花花綠綠的,好像一個做工不好的布娃娃。

有天清晨,我醒了,周圍露水好重,我頭發都濕了,忽然覺得肚子上熱乎乎的,低頭一看,發現阿青拱在我懷裏睡得正香。我不知如何是好,就這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阿青輕輕地“氨了一聲,我趕緊假裝輕輕打呼,阿青輕手輕腳地溜走了,我打著打著呼嚕,也重新睡了過去。

這麽饑一頓飽一頓地走了十來天,終於到了比較和平的地界,甚至遇到了一個村莊。他們不收荊州的鐵錢,阿青擼下一個玉鐲,總算換了一餐一宿。打聽到許昌的道路,原來隻有兩百裏了。我們又趕了一天路,下午再次路過村莊,我猶豫了一下沒有投宿而是多趕了二十裏路程,晚上我們宿在一處樹林裏。

黎明我醒來,發現阿青冷得發抖,摸摸額頭,燙得很。我腦子裏一片混亂,下意識地抱起阿青,沿著大路向前跑。身後蹄聲得得,蔡貓蔡狗帶著馬追了上來。

我祈禱前方能趕快出現一個城鎮。跑了沒多久,前麵路上有一大隊人馬正在緩緩東進。我忘了害怕,糊裏糊塗地就追了上去。這些人穿著整齊劃一的衣甲,居然是正規軍。

他們發現了我,派出後麵的騎兵小隊過來攔住我,他們還沒開口,我劈頭就問:“你們有沒有軍醫?”

一個貌似小頭目的人說:“軍醫?我們有醫士,也不給老百姓看病,去,去。”

我回頭看到蔡貓蔡狗拖著三匹馬跟在我身後,靈機一動:“你們要不要馬?”

騎兵小隊的頭目看看我:“你有馬?想賣?”

“不賣,讓你們的軍醫給我……妹妹看看病就給你們。”我急切地說。

小頭目看了看阿青的樣子,冷笑著說:“我不要馬,要你妹妹……”

這小子的相貌並不猥瑣,甚至有點忠厚,我甚至懷疑我聽錯了。

小頭目跳下馬來,伸手來摸阿青的臉。我愣了,蔡貓蔡狗過來攔住他,陪著笑勸解:“大人,莫跟鄉下人開玩笑。”

幾個騎兵互相看看,一個老成些的說:“什長,咱們還要趕路呢,別……”

我把阿青交給蔡貓,兩隻手抓住那什長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直接扔了出去,摔進土路邊的樹叢。幾個騎兵呼哨一聲,舉起兵器。

那邊隊伍裏又過來一小隊人,為首的衣甲鮮明,顯然是個軍官。看到他接近,那幾個騎兵都不動了。隊伍靠近,那軍官樣子很年輕,嘴唇上還毛茸茸的,但臉上英氣勃勃。

“徐將軍,我們發現了魏國的奸細!”那什長從地上爬起來,滿頭滿臉都是草葉,一邊摩挲自己的脖子一邊指著我們嚷嚷。

軍官擺手示意那什長先別說話,問我們:“怎麽回事?”

我說:“我妹妹病了,想問問你們有沒有醫士,我們用馬換藥,他不幫忙,還想搶人。”

那什長連珠炮似的爭辯,蔡貓蔡狗看出這軍官似乎是講道理的人,跳過來叉腰瞪眼地跟那什長對著嚷嚷。不知道是不是吵架有專用的語言,他們倆這次說的都是特別土的荊州土話,說得快了我聽不大懂,隻聽得出髒話連篇。

“都他媽的閉嘴!”少年軍官臉都紅了,兩手拚命往下按,終於壓住了三個人的爭吵。“你們倆帶著他們去找陶醫士。”他指了指身邊的兩個親兵,然後指了指那個什長:“咱們是他媽的來玩的麽?你再搞這些有的沒的,我就軍法伺候!”

“這位大人是開玩笑的……”蔡****著濃重的口音勸說。

少年軍官一指我們的馬,說:“你們的馬我要了,一匹馬換藥,剩下的兩匹馬我給你們三千錢。”他看了看阿青,又說,“我們軍中有傷了蹄子的馬,留給你們一匹馱這位姑娘吧。”

“多謝了,請問恩人尊姓大名?”

“不用客氣。”那軍官帶著人縱馬而去。

我們跟著士兵追上了前麵的隊伍,找到了那個陶醫士。他在路邊給阿青把了脈,說是受了風寒,吃幾服藥,歇兩天就好了。軍中有藥,陶醫士給我們抓了兩大包,一個士兵帶來一匹慢吞吞的瘦馬。

我千恩萬謝,扶阿青上馬,牽著馬要往北走,兩個士兵阻止了我們:“方向錯了,那邊是南。”蔡貓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沒再說話。剛要走,我想起那少年軍官,問那兩個陪伴我們的士兵:“剛才那位小將軍是誰?我要找機會好好謝謝他。”

“他是徐盛將軍。”

徐盛?

可是,這些軍士的衣服穿的明明是漢家軍隊的黑衣啊?他們的口音,蔡貓蔡狗故意用濃重的口音說荊州話,他們不許我們往北走……這一切串在一起,我突然明白過來——這些人是東吳的部隊!周瑜要化妝奇襲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