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曹仁不是甘寧阿青之類的家夥,沒有抓著“自願自宮”這件事對我窮追猛打,笑過一下就急急忙忙地拉著我找官吏領取印綬。

路上他又鄭重地跟我道了歉,說他已經狠狠訓過曹休了,讓我原諒曹休年少輕狂。這麽大的官給了我這麽給麵子,我渾身骨頭大鬆,趕緊拍胸脯表決心:“保證絕對以國事為重,全力以赴,保衛許昌,戰死拉倒。”

出了皇宮,我們直奔曹操府裏,他人雖然不在,家裏仍然是文武開會的首選地點。政府軍就是比較專業,我在這個時代頭一次看到了能看懂的地圖,山川河流的比例相當正確。不像死小白臉那裏,就是一張白布上畫滿圈圈叉叉和古怪線條,隻有他和幾個謀士能看懂。

曹仁判斷周瑜如果要繞過舞陽,就隻能從西邊走,而曹休昨天下午才出發,他的計劃應該是一個對周瑜前鋒的銜尾追擊,舞陽和許昌的正中間有一條叫衣水的小河,是“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理想戰常

所以,曹仁的計劃就是集中許昌精銳,前往衣水一線,尋找周瑜軍和舞陽軍的蹤跡,伺機決戰。許昌城裏目前有四曲的正規軍,還有五六千在前方被打散的老兵或者剛剛組建的新兵部隊。那些不成建製的部隊如果出城野戰,不用打自己就會垮掉,所以隻能從正規軍裏抽調出擊部隊。曹仁想帶上所有的正規軍或者至少帶三曲。

荀彧立刻反對,要求留下至少一半的精銳部隊。

“我是去迎戰周瑜的!”

“我知道……”

“知道你還要分兵,周瑜有我擋著,許昌留重兵做什麽?”

“舞陽軍戰敗了怎麽辦?”

“就算舞陽軍戰敗,我至少可以發現賊兵的蹤跡,而且如果舞陽軍戰敗,我帶兩千人去,不是更危險?帶四千人,反而更有把握保存實力退回許昌。”

“你帶走全部精銳,就算能退到許昌城下,又讓我拿什麽去接應你?沒人接應,你這不是引賊兵進城麽?”

“糊塗書生!迂腐!酸!”

雖然說是開會商討作戰計劃,不過顯然有資格拿主意的隻有曹仁和荀彧,我等眾人隻是湊數的。現在這兩個人不咬弦,大家都不敢插話,任由他們一路吵到深夜,卻沒有達成任何有價值的共識。古代沒有鍾表,我不知道幾點了,隻覺得肚子很餓,眼皮也開始打架。幾個武將和幕僚低著頭注視自己的膝蓋,我還是不大習慣跪坐,坐了一會兒兩腿發麻,悄悄地抬起屁股,來回轉移重心。

大概是我的動作大了些,曹仁把頭轉向了我:“孟將軍有何高見?”

我看出了曹仁眼神中不滿的意味,但偏偏想不出什麽有價值的意見,隻好說:“我……我……我在想,如果曹公在這裏,他會聽誰的意見呢?”

曹仁一拳擂在案上,每一絲眉毛都立了起來,惡狠狠地說:“我明白了,就依荀先生的,我這就點兵去!”他說完就起身,大步出門,再不回頭。他部下的幾個小將跟在後麵,有兩個一邊走一邊給荀彧賠笑告別。

(奇怪,這明明是曹操的家,按照親疏關係,走的應該是荀彧埃)

荀彧走過來苦笑著向我道謝,說我一句話解決了一個大危機,又問我餓了沒有。我當然說餓,一想到有飯吃了,我心情大好,隨口安慰了他幾句。荀彧情緒有些激動,拉拉雜雜地說個沒完,標榜自己為國為民一片忠心,卻常常 被同僚非難。

我想吃飯,試著打斷他:“大多數人都私心比較重,所以好人常常會被人誤解。咱們還是吃了飯睡覺吧。”

荀彧更加激動,滔滔不絕地說起來。麵對燃眉危機,要跟一個意見不和的同僚分擔責任,而此人還是老板的親戚,做這樣的男人真是他媽的太難了……(他是朋友太少、好容易遇到我這個傾訴對象,還是想賴掉那頓飯?)

我眼巴巴地聽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荀彧才提出我希望的話題:“來人,準備晚飯,快!快!”然後他又對我們抱歉地說:“戰局緊張,我就不讓各位喝酒了。”

“大敵當前,咱們還是巡視城防、分配防務要緊。”

“分配防務?”

“是啊,咱們要把四麵城防分配給不同的武將負責,然後荀大人你率領機動部隊,這樣是比較標準的戰略吧?”

“那麽,四麵城防都交給誰呢?”

“我不清楚許昌都有哪些武將,這等大事還得由荀大人決定。”

“你覺得你和那幾個舞陽來的呂布舊將,放在哪邊比較合適?”

“我覺得那三個人不適合放在一線,他們投降過一次,證明抵抗壓力的能力不強,不如放在我手下,我比較放心。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自願帶這一隊人馬守衛在皇宮附近,保護陛下。”

“我信不過你。”荀彧神色一變,嚴肅地說,“你們在這種時候,能穿過周瑜軍,平平安安進許昌,可以說是最像奸細的人。”旁邊的幾個文武輕聲偷笑起來,拍了一個多小時馬屁,到頭來發現自己一直被當作奸細,

看今天荀彧跟曹仁嗆聲的勇猛姿態,我就理解了為什麽日後曹操會殺掉這個大功臣;而麵對這麽毫不掩飾的懷疑態度,我很不理解這家夥怎麽沒先被別的武將宰了。

話不投機,肚子又餓得要死,我也不多說什麽,跟荀彧告了個別,就離開曹府。

第二天一大早,荀彧就跑來找我們,要帶著我們舞陽四將巡視城防。原來曹仁昨夜領取了糧草物資之後,偷傳軍令,調了全部四曲精銳部隊,連夜就出發了。荀彧今天早上才發現,沒有別的法子,隻好抓緊時間整頓城裏的殘兵和新兵。

玩過《三國誌》9和11的人都知道,許昌並不是一個安全的首都,可以說是所謂四戰之地,我以前玩的時候,曾經以新君主的身份困守汝南,看著呂布袁紹劉表輪番出擊搶皇帝,在我上麵一點點的許昌混戰了一年多,輪流“擁立”漢獻帝。而現實中許昌的戰備程度也讓我打開眼界,一個大院子周圍都是加油站大小的倉庫,裏麵弓箭堆積如山,各種古代守城器械應有盡有。侯成他們都是行家,看了之後讚歎不已。

荀彧自己帶人按照一半老兵一半新兵的比例整編部隊,希望能編成四曲的城防部隊,每一曲都是一屯弓箭兵,一屯長矛兵。這是防守城牆的組合,弓箭兵射遠,長矛兵攻擊登上城頭的敵人。剩下的散兵則編成幾屯,負責城裏的治安、彈壓百姓、防火防奸細等等。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曹軍的部隊編製比東吳的大,東吳的一曲隻有五百人左右,而曹軍的可以編入一千人。

荀彧安排我們四個負責分發器械,檢驗各部隊的使用裝備的能力,並提供必要的訓練。我知道他是不信任我們,但是做賊心虛,沒有反對。侯成他們臉上都有了怒色,我剛想使眼色讓他們別惱,魏續已經爆發了,惡狠狠地說:“既然許昌城防周密,不需要殺敵的武將,隻需要看守兵器的庫吏,那我們還是跟著曹仁去殺敵好了。”

荀彧不慌不忙地說:“許昌守軍大多是散兵遊勇,幾位都是身經百戰的人,應該知道,這種部隊並不知道如何守城的戰術,讓你們分發武器檢查備戰情況,也就是希望你們能幫忙進行最簡單、最必要的訓練。這樣的重大任務,我還能交給誰呢?”

魏續這家夥就是吃捧,表情立刻鬆弛下來。侯成宋憲也不說話。荀彧又拍了我們四個一通馬屁,就離開去檢查城防了。

荀彧認識我們不久,分工卻很合理,最老成的侯成負責分發武器、清點數目,宋憲魏續分別進行弓箭訓練和用長矛橫隊破短刀兵的訓練。我這個鎮南將軍職務最高,卻是個大外行,隻能坐在衙門裏看熱鬧。

世上的事大都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荀彧派了兩曲人過來。不過這些部隊的整編並沒有完全搞定,荀彧時間緊張,隻任命了屯長隊長,下麵的百人長、拾長等基層士官就都要我們來選,哪些士兵適合作弓箭兵,哪些擔任長矛兵,也要我們決定。

侯成他們三個從清早忙到天黑,才算整編好了一曲的新部隊。有些士兵的笨蛋程度簡直駭人聽聞,不分前後左右。而下級士官的選擇更是頭疼,這個時代的人上上下下都有極強的宗族意識,所有的軍官都希望任命自己的兄弟侄子之類的作下級軍官。我覺得不能這樣任人唯親,隻好親自動手挑選百人長拾長。白天忙得差點死掉,晚上荀彧還跑來訓了我們一頓,說我們工作太慢。

我們雖然心裏不服,也知道軍情緊急,沒時間挑選什麽精兵,拚湊出部隊最重要。第二天我們加快速度,胡亂提拔隊長,百人長拾長伍長什麽的就讓他們自己再去任命。就算明知這些鄉土意識濃厚的家夥隻會任命自己的親戚同鄉,也顧不得了。這樣進度快了很多,第三天晚上,總算完成了編成。

第四天早上我又來到操場,按理說這會兒應該再檢查一遍部隊組織情況,考察一下基層軍官是否合格。但我實在沒有胃口再去麵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新部隊,坐在一邊看侯成他們訓練士兵,在心裏盤算曹仁荀彧兩人的作戰計劃誰優誰劣。曹仁是進攻型的想法,孤注一擲,是有希望一舉解決目前危機的快速方法,風險也大。荀彧則是根本不抱速戰速決的希望,保守地等待守城戰。我相信曹仁荀彧都是一片公心,但想不出來麵對死小白臉那個陰險的家夥,誰的戰略會比較有效。

這時,一個人過來拉我衣袖,一回頭卻是左慈,他們三個以親兵的身份跟著我。

我和左慈走到旁邊,問他什麽事。左慈說:“我們是來拯救同伴的,現在許昌城裏估計戒備森嚴,走動不方便。你帶著我們出去尋街,順路找人,好不好?”我閑著沒事,興致勃勃地答應了。

我們四匹馬走在許昌街上,我低聲問左慈:“許昌這麽大地方,你們怎麽知道你們同伴的位置?”左慈衝走在最前麵的董奉努努嘴,說:“GTA特工體內都植入了個人信號發射器,董奉有定位儀,應該很快就能知道準確位置。”

說到這裏,董奉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手指指向前麵的一座建築,我轉頭望去,也驚呼起來。

前麵正是漢獻帝的皇宮,皇宮前站著個高挑姑娘,衝我拚命揮手,正是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