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換,是因為我不知道天子在哪裏,剛才隻是逗你玩兒的。”我笑嘻嘻地跟郭嘉解釋,像跟兀突骨打架之前那樣調整呼吸,重心下沉,提防著郭嘉翻臉,扔個杯子衝出一群刀斧手什麽的。

郭嘉也不生氣,問:“你想跟周瑜作交易?”

我當然不承認:“我確實不知道。”

郭嘉說:“小周不會給你什麽好處的,他根本不想要皇帝。”

“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強作鎮定。

郭嘉還要說話,城下突然爆發出一片驚天動地的呐喊,我們倆不約而同地轉身往下看。

隻見城門外江東兵的紅色浪潮被一股黑色的鐵流從旁邊切開,那是一大隊全身黑色衣甲的騎兵,隻有六七百人的樣子,卻有排山倒海的氣勢。這些人一看就是精銳,馬是高大好馬,兵器是全金屬的,他們穿的是江東高級軍官或者解煩軍才有的全身重鎧,衝擊敵人大軍竟然好像軍事演習一樣輕鬆,隊形紋絲不亂。

這股黑色的鐵流就這樣如入無人之境地正在作一個漩渦般的旋轉,要把城門下的江東兵徹底切斷。江東兵顯然意識到情況不妙,停止了攻城。周瑜帶來的這些江東兵應該是孫策親手訓練的幾營精銳,雖然突然被強敵襲擊,但並沒有亂,騎兵紛紛向前迎擊,步兵則忙著布置阻擊陣型。

精銳對精銳,顯出了北方馬的絕對優勢。江東兵的馬不但矮小,而且訓練也差,江東騎兵本來分成小隊在步兵陣後擔任警戒任務,現在被迫分散投入戰鬥,去衝擊曹操的精銳騎兵,就好像用湯勺一勺勺潑進火堆的水,轉眼蒸發,什麽也留不下。失去了騎兵保護側後,步兵倉促搭建的小小長槍陣自然毫無用處,三五匹馬就能從側翼衝進去把他們踩死。十幾分鍾時間,黑色騎兵就無比輕鬆地徹底突破江東軍,到達了城牆下,仿佛用那種黑色噴砂的巨大救生刀割開一塊比薩餅。

這支城上的曹軍排山倒海地歡呼:“虎豹騎!虎豹騎!虎豹騎!”最先抵達城下的幾個騎兵想當優雅地向城上躬身行禮,城上的士兵們歡呼得更加厲害。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虎豹騎,剛才在城外與江東兵交戰的隻是他們的輔助部隊。先用這些二流部隊試探敵人實力,消耗敵人銳氣,然後才出動主力,一招致命,真是很厲害的戰術。

我正在暗自讚歎,郭嘉卻說:“不好,子和太急躁了。”

“子和?”

“虎豹騎之督,曹純曹子和——他突擊得太早了些,小周一定有王牌還沒卷入戰常”

郭嘉話音未落,一隊隊列整齊的江東騎兵突然從左側衝進我的視野,驚濤駭浪一般地衝向黑色長龍的尾巴。不用郭嘉說我也想到了,那裏一定是虎豹騎的七寸——曹純的指揮位置。

郭嘉瘋了一樣衝到城樓上幾麵戰鼓旁,衝著擂鼓兵大喊“擊鼓!擊鼓!擊鼓!”然後又跑到城牆內側,扶著向著城內的垛口厲聲高呼:“所有人反擊!反擊!”

隆隆鼓聲中,大批江東兵從城門洞裏被擠了出去。外麵又被曹純的騎兵包圍著,江東兵在城門的位置形成了一個無比擁擠的人疙瘩。

郭嘉挽起袖子親自擂鼓,一邊擂一邊大罵:“曹純這個蠢貨!圍師必闕都忘了!”

在我看來,曹純的指揮並不離譜,他們的騎兵頂住了江東的騎兵預備隊,而被切斷在城下的江東兵同時麵臨背後騎兵、麵前門洞裏的曹軍、還有城牆上方弓箭石塊的打擊,漸漸混亂起來。

城門下的紅色人群中,滲出了幾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形成了一條黑線,曹軍已經把吳軍徹底擠出了城門。城裏城外的曹軍鼓噪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但是在城下的人疙瘩達到一定密度後,曹軍就很難再壓縮下去了,而江東兵的友軍近在咫尺,也沒有人投降。郭嘉滿頭大汗,拚命敲鼓。城上士兵們也受了他的感召,把石頭雨點一樣地往下丟。

我正在思索為什麽大大咧咧的郭嘉會這麽緊張,忽然意識到,現在是我最好的也可能是最後的逃生機會。

我彎著腰向城下走去,剛下了幾級台階就被幾個士兵攔住,為首的說:“郭祭酒有令……”

蔡貓的尖叫打斷了他:“江東兵殺上來了!保護祭酒大人!”

我站直身子,越過那些士兵的頭頂往下看,果然,一片人頭正追著蔡貓蔡狗衝上來。 被阻截在城內的江東兵大概是被城頭往下傾倒的熱油惹毛了。

我掙開那幾個士兵,拔出佩劍大喊:“拚死殺敵!報效國家!”向下衝去。

那幾個士兵瞠目結舌地放我過去,蔡貓蔡狗一邊一個抱住我:“你瘋了?他們人太多,樓梯已經被切斷了,衝下去會死的!”

我早就觀察局勢想好了出路,一指樓梯旁邊,低聲說:“衝到一半咱們跳下去!”樓梯側麵沒有欄杆,下麵就是城門洞,這時已經被曹軍奪了回來,我們身為自己人跳下去一定安全,而這麽混亂的局麵,郭嘉下令抓人估計也很難有人聽到,聽到了也抓不到。

蔡家兄弟都很機靈,一點就透。我們順著樓梯往下跑,我右手揮舞兵器,左拳擂胸,嘴裏呐喊:“拚了!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

前麵的江東兵看到我們這麽瘋狂的模樣,都不由自主地站住,舉起兵器準備防禦。眼看著離他們還有三五個台階的樣子,我大喊一聲:“大丈夫為國捐軀,無上光榮!”然後就跳了下去。蔡貓蔡狗跟著亂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跟著跳下。

這段台階離地麵隻有二樓的樣子,跳下來沒什麽事,隻有蔡狗比較倒黴,被落點旁邊一個士兵的戟刮了一下,後背受了輕傷。附近的曹軍都問我們:“你們不是要去拚命嗎?怎麽不拚了?”

蔡狗羞澀地說:“我忽然想起了我年邁的老母……”

一個士兵又問:“那你們倆呢?”

我和矮我兩個頭的蔡貓異口同聲:“他媽就是我媽,我們是兄弟。”

顧不得周圍士兵和二蔡疑惑的眼神,我抓起兩人,繞開城牆樓梯口江東軍和曹軍,向城裏跑去,擠過密密麻麻的士兵,前麵出現了由下級軍官和老兵組成的督戰隊。二十多把大嗓門在叫嚷:“前進!前進!後退的殺無赦!”一個士兵用刀子指著我叫:“大個子!聾了麽?沒死就回去再打!”

我摸出我的兵符,盡量威嚴地說:“我是鎮南將軍!我有緊急軍情!讓路!讓路!”

小兵和小官們還真不敢攔我,就這麽把我們放了過去。

我簡單跟蔡貓蔡狗說了郭嘉已經識破我的情況,一路飛跑去他們藏皇帝的地方。二蔡把皇帝藏在了離館驛和皇宮都比較遠的一片平房裏。拐了幾個彎,蔡狗指著前麵說到了,我放下了一多半的心,這裏還算平靜,沒有打鬥或者失火的痕跡。

這是一間很小的平房,打開門屋子裏卻空空如也。我抓住蔡貓的脖子:“你看清楚了,是這間房子麽?”蔡貓說不出話來,艱難地指我身後,我轉過頭來,發現門背後用飛刀釘著一塊布,上麵用樹炭寫著一行大字:

我把小皇帝帶給周瑜了,死胡子別生氣。阿貓阿狗,回頭謝你們。

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