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夏口的那天,剛好是五月初五端午節。

早餐吃的是粽子,我才意識到這一點,試探性地問問他們端午節還有什麽節目,大家隻知道祭拜屈原,船上沒有屈原像,大家就在船頭排隊,由孫乾向水裏丟了兩個粽子。看來這個時代的荊襄一帶已經有了粽子,但還不流行賽龍舟,我們一路上也沒遇到賽船的。

風和日麗,船走得不慢,但很少劇烈顛簸,站在船頭,古長江的景色令人癡迷。江水碧綠,兩岸青山,空氣中看不到一粒塵埃,這個時空的長江一線,真是處處都比現在的三峽漂亮。

陳到坐了小船先去夏口報信了,孫乾換了正式的官服,一早就威風凜凜地站在船頭。我扮作從人跟隨,那柄誇張的斧子當然不能用,隻是腰間帶了把劍。看著遠方的夏口港和密密麻麻的夏口水師戰船,我心裏忐忑不安。趙雲則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站得筆直,剛才遇到幾個暗礁前的大浪,我和孫乾都踉踉蹌蹌,這家夥居然好像插在甲板上的一根標槍一樣,居然仍然筆直地釘在那裏。這個趙雲的功夫確實跟演義小說裏一樣牛,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劉表的兵營,他罩得住麽?

碼頭上旌旗招展,許多袍帶飄飄的人站在那裏,陳到派人坐小船帶信來,說是黃祖親自帶手下來碼頭迎接。現在是春天,正是缺糧的時候,看在這麽多糧的份上,黃祖也要親自出來一趟。

黃祖是一個壯實爽朗的軍人,並沒有什麽狡猾或者凶狠的氣質,很樸實很豪邁的樣子。互相介紹完畢,他就拉著孫乾的手沒口子地道謝,也不等孫乾謙虛兩句,就從他們眼下的確缺糧的困難情況、以及造成現狀的原因開始詳細說明。我注意到這家夥眼神轉動間,很有些狡猾的味道,立刻醒悟,這黃祖不是笨蛋,他料到我們巴巴地主動送糧上門,不會是慈善救援,一定有求於他,所以他打算先不讓我們開口。

趙雲雙手遞過一張臘封白絹,說:“這是劉荊州托我捎來的密信。”

黃祖一怔,接過來猶豫了一下,大概是想當著我們的麵打開合不合適。

趙雲說:“劉荊州說事情緊急,請你馬上照辦。”

黃祖打開卷軸看了一遍,臉色巨變,大喝一聲:“統統給我拿下!”

我肚子裏大罵笨蛋,偽造文書這條計謀太也呆傻,但此刻我們同在一條船上,我隻能盡量幫忙,立刻站出來高喊:“黃將軍這是做什麽?我們大老遠送糧給你們,犯了什麽罪?”

趙雲厲聲喝問:“主公的命令,你敢不從麽?”

黃祖說:“這是你們主公的命令,與我何幹?”

趙雲再問:“你要造反?”黃祖還沒來得及回答,隻見白光一閃,黃祖的頭不見了,隻剩一個脖子鮮血狂噴。

夏口眾兵將正在樂嗬嗬地搬運食物,突然看到這一出,都愣了。我竄過去撿起黃祖的頭,趙雲扶劍高呼:“主公有令,黃祖公然違抗,吾已斬之!各位都是忠義之士,服從劉荊州的,園地坐下,不坐者斬!”趙雲的部下們全都亮出兵器,虎視眈眈地盯著扛著米袋的夏口兵和身穿便服的夏口屬臣們。我也抽出短劍,藏在袍袖下,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黃祖屬臣。隻是這十來個夏口屬臣都穿寬袍大袖的官服,名字我一個也沒聽說過,實在是無法分辨哪個是沒用的文官,哪個是危險的武將。

幾個夏口屬臣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兩個突然轉身就跑,另外三個抽出佩劍,大概想要揮舞寶劍號召夏口兵們群起反抗。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四十多根弩箭一齊射殺!我們身後的船上,站著一隊弩手,雖然人數不多,但居高臨下,氣勢迫人。

這一亂的功夫,那兩個轉身逃走的屬臣已經跑出了十幾米的樣子,深入到夏口兵隊列中。我心裏無比緊張,這些夏口兵將隻是呆立在那裏,並沒有反抗,如果胡亂放箭,很可能激起全麵的反抗。後麵船上的弩手顯然也明白這一點,或者接到過類似的指令,沒有人輕舉妄動。趙雲從身邊士兵手中拿過一柄長矛,口中“哈”地一聲,把長矛擲了出去,這一矛的角度出奇的精準,力量也大,竟然從第二個人後背進去,從第一個人的前胸出來,把那兩個逃亡者一齊穿透,插成一個人肉串,兩個人奔跑的慣性加上矛的去勢,令這“人串”又向前衝了米的樣子,才摔倒在人群中。

夏口兵將呆了片刻,紛紛坐下。我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

趙雲給我一個顏色,我把黃祖的人頭交給孫乾,自己過去在黃祖懷裏翻檢,果然摸出了他的兵符印信。

趙雲收劍,傲然微笑著說:“好!士兵們留在此處,聽陳到將軍指揮,繼續搬運糧草,夏口文武,跟著諸葛先生上我們的船!”

我領頭走,孫乾提著黃祖的頭,臉色發白,勉強跟著,後麵是惶惶然的夏口文武,趙雲走在最後。我們上了船,在艙裏坐下,夏口軍文武大部分都來了,有十七八個人,艙裏擠得滿滿的。

趙雲的親兵送來筆墨白絹,趙雲說:“既然大家都是忠於劉荊州的,咱們這就寫一封信,向劉荊州說明情況。”我心裏無比緊張,生怕趙雲讓我寫字,我一拿筆就要穿幫。

誰知趙雲居然文武雙全,邊說邊提筆寫信,船在水上顛簸,他的字跡卻整整齊齊。這封信是寫給劉表說明情況的,他自然隻字未提那封“主公密令”的事情,隻說黃祖無禮,自稱要反,趙雲被迫擅自斬之,向劉表謝罪,夏口文武作證。他寫完信,讓夏口文武逐一簽字畫押,那幫家夥雖然明顯不情願,但還是一個個的簽了名字。

趙雲交給兩個親兵,吩咐馬上準備小船,火速送往襄陽,我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偷偷衝兩個親兵比了個手勢,估計這封信是要留作證據的。

(對於我這個冒牌諸葛亮來說,這家夥真是最危險的人物啊!)

“子龍對諸葛先生的膽色讚不絕口呢。說孫乾都嚇得麵色發青,從未上過戰陣的先生卻不動聲色地幫他做了不少事情。”

因為運輸工具不足,劉備六天後才到,趙雲他們去迎接了,我心裏不爽他們瞞著我“盜虎符”的具體計劃,躺在黃祖府的書房裏看書。劉備到了之後,滿麵春風地問候我,滔滔不絕地說好話,看不出他是因為計劃進行順利而興奮還是想彌合我和他們的關係。

“不敢不敢,趙將軍心思縝密,手段高明,孔明這次來夏口,實在是來得早了,而且多此一舉。”我聽說趙雲誇獎我,心裏高興,嘴巴卻仍然保持冷淡。

劉備很會說話,我又閑得發慌,跟他越聊越高興,不自覺地已經到了下午,我忽然想起趙雲在船上的詭異舉動,有了報複他的法子。我說出去走走,邊走邊聊,劉備同意了。

我們在黃祖府裏閑逛,慢慢接近了趙雲的住處,我耳朵尖,果然聽到門裏趙雲親熱的低語聲:“你個討厭的小東西……”

我突然一陣惡寒,這個大叔趙雲不會是同誌吧?

管不了那麽多了,就算是看到會讓我嘔吐的場景,我也要先報複了趙雲再說!

想到這裏,我使出全身力氣,一掌推開房門,就看到了滿麵通紅的趙雲和……

一條小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