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齊刷刷地看我,我也跟著掉頭往後看,卻看到了張飛近在咫尺的臉。

張飛卻不看我,從我身邊衝了過去,我立刻醒悟原來張飛是跟關羽一樣的伏兵,正帶著一群人從屏風後麵衝出來。隻見張飛衝進人群直奔楊韌,一拳把他打翻:“什麽鎮南將軍,想跟老子胡亂攀個交情麽?太晚了!”

劉備上去搜劉琦的身,搜出兵符丟給關羽,問道:“他們帶了多少船多少人來?”

關羽邊往跑走邊說:“十三艘大船,三十八艘小船,估計有兩千人左右的樣子,主公放心,我一定將他們留下!”

“關某無能,我自請處分。”

關羽滿臉通紅,倒是有點像是戲曲裏那個人物了。他帶著兵符要留下劉琦的水軍,被對方將領拒絕,雙方小小的打了一場,劉琦水軍損失了幾十個人,但船隊已經離開碼頭。他隻好空手回來複命。

我想到了其中的關竅:“統領荊州水師跟著劉琦來的可是蔡瑁?”

關羽有些驚訝:“先生所料不錯。”

劉備也明白了:“聽說劉琦跟蔡蒯兩族不和,果然如此。”

關羽看著我問道:“現在咱們怎麽辦?”

我說:“隨他們去吧,咱們準備出兵。”

張飛說:“他們的水師還在江上,如果攔住我們,或者趁我們上船的時候攻擊碼頭,不就糟了?”

劉備看著我微笑,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我肚子裏糊塗,臉上卻裝出莫測高深的表情。

劉備說:“翼德你想想,蔡瑁跟劉琦不和盡人皆知,他巴不得劉琦被我們殺了,又怎會認真攔阻我們?現在他多半已經回襄陽找劉表了。”

孫乾問:“那劉表怎麽辦?”

關羽說:“他敢怎麽辦?跟我們動武麽?”

劉備一笑:“劉表婦人之仁,優柔寡斷,我已經請憲和修書一封,解釋今日之舉絕不是要圖謀荊州,實是事急從權。”

簡雍從懷裏掏出一個卷軸,笑道:“已經寫好了,開頭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公覺得如何?”

劉備微笑不語。

我明白了劉備的推理,這老小子能赤手空拳打下三分之一的天下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實在是很了解人性啊,也裝出一副“我已經想到了就是沒說”的模樣,說:“劉表不足慮,主公趕緊拿黃祖的兵符接管江夏兵,就準備出征吧。”

“我已經派翼德去了,今夜就能成功。”劉備充滿信心地說。

我們坐了一會兒,有斥候進來稟報,說蔡瑁的船隊已經掉頭西去了。大家吹捧了一下主公英明,各自分頭準備出征事宜。

我沒有什麽軍務要做,假裝回到房裏研究地圖,心裏掛念著有個知道我底細的家夥近在咫尺,盤算著怎麽對付楊韌。我跟這位“大夫”雖然沒有什麽交情,但當初在南陽多虧他又送錢又送兵器,殺他滅口這種事情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盤算了一會,想不出什麽像樣的法子,我信步出門,找了個親兵問那些俘虜關在什麽地方,那親兵說:“聽說隻是留下了公子劉琦,其他人主公安排了條船都放回去了。”

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對,但具體又想不出來。開戰在即,我雖然是個謀士,但劉備兵少,這一戰又是冒險,我還是準備一下吧。我回房取出大斧,看看外麵沒人,扛著斧頭溜出黃祖府,找鐵匠把斧柄鋸掉一截,變成一把短斧,畢竟我一副書生模樣,如果拄著柄大斧來出謀劃策,有些駭人聽聞。

鐵匠正在幹活,我背後突然傳來趙雲的聲音:“諸葛先生,你也在這裏?”

我嚇了一跳,回頭發現趙雲提著一柄長矛滿臉微笑,才放下心來,說:“你來修理兵器?不要先生先生的叫了,你我一見如故,我叫你趙大哥,你叫我孔明吧。”

“那太好了,孔明兄弟。”趙雲說:“快打仗了,我來臨陣磨槍——這斧子是你的?好家夥!”

我趕緊解釋:“是啊,不過這兵器不趁手,太重了,小弟來改一改。”

“改短麽?可惜了,否則上戰場的話你一舉這兵器,敵人就知道兄弟你不好惹,你反而更安全。”趙雲自從被我發現了小狗的秘密,就像換了一個人,親切熱情還喜歡開玩笑,

“算了吧,萬一碰到幾個膽大的高手,非跟我交手怎麽辦?”

“那也說得是,這樣,我學過幾招短斧的使法,你晚上沒事的話,咱們切磋切磋?”

“那太好了!”我喜出望外,拋開演義戲曲,這真實的趙雲也是我見過的第一高手,跟他學幾招,那一定受用無窮。

第二天一大早,我睡得正香,被外麵的吵鬧聲驚醒。昨晚趙雲教了我八招短斧,他十分嚴格,我差點被他揍死才算學會了這幾招武藝。

披上衣服出門一問,原來是張飛傳來喜訊,他昨晚帶著劉琦的兵符,順利地接管了江夏兵。江夏兵有一萬多人,加上夏口八千水軍和劉備自己的人馬,我們有了差不多兩萬人,足以與死小白臉一戰了。

我白天就泡在碼頭,研究這個時代的水軍裝備和戰術,晚上和清晨則在江邊空地苦練趙雲教給我的武藝。

這天晚上我練了十幾遍武藝,滿頭大汗地準備回去,突然響起一陣掌聲。

我側頭看去,甘寧笑眯眯地站在那裏,他身後較遠處,幾棵大樹下站著兩個荊州水軍服色的人,估計是他帶來的水手,順便給他望風。

“太好了!你終於趕上了!”我歡呼起來。

“抱歉,我什麽也沒趕上。”

“什麽意思?”

“我不會幫助你的。”

“為什麽?大家兄弟一場,我隻求你這一件事。”

“我是荊州軍,你幫劉備,就是我的敵人。”

“良臣擇主而侍,你,你怎麽會選擇劉表?”我愣了,曆史上甘寧不是從劉表那裏自己跳槽去江東了麽?

“我過去不了解劉荊州,以為他隻是個庸碌無能的人,但這幾個月我在襄陽跟他朝夕相處,終於明白了他的理念。”甘寧慢慢地說。

“他的理念?”

“他並不想從這個亂世中得到什麽好處,隻想保護好一片土地上的人民,然後把這些人民交給平定亂世的人。”

“交給平定亂世的人?他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我有些氣急敗壞。

“我知道主公身體不好,但是我還年輕,我會守護他的理想。”甘寧堅定地說。

我說不出話來,看著甘寧驕傲而堅定的臉,忽然覺得很慚愧,我雖然把他當作朋友,但內心裏總是以多了兩千年“閱曆”的高人自居,從來沒有想過用心去了解他們的想法。

甘寧說:“不過你還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成功了,我會替你高興,如果你失敗了,記得逃到我這裏來,我一定會保護你的。”甘寧說完轉身向江岸下走去。

我忽然注意到甘寧帶來的兩個隨從水手站在那裏沒有動。我心中一動,快步走過去,就認出了背著包裹,表情有些惶恐的蔡貓蔡狗。

我望著甘寧的小船滑向江心,低低地說:“謝謝,朋友!”我對蔡貓蔡狗笑笑:“你們兩個王八蛋,看到老子也不過來請安,要造反麽?”

蔡貓衝我努努嘴,我們大家一起風餐露宿了幾千裏,我很熟悉他的暗號,這是——

“注意身後”。

我猛地回身,就看到一個黑暗的削瘦身影站在我背後。

“趙……趙雲將軍……”

“你其實是鎮南將軍孟獲孟不勞?”趙雲的口氣很平淡。

“……是。”我額頭冒汗,心裏盤算自己能不能逼退趙雲,跳江去追甘寧的船。

趙雲忽然笑了:“別緊張,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啊?”

“你在許昌的所作所為雖然魯莽荒唐,但也算是忠義之士,你給主公出的計策,也都很有眼光。至於你是誰,又有什麽要緊?”趙雲微笑著說:“總之,你是我的朋友。”

“你知道我是蠻子,還跟我交朋友?”

“蠻夷之人,隻要學習禮儀,一樣可以做好漢臣、大丈夫。”趙雲拍拍我肩膀,“而且我相信,愛狗的人不會太壞。”

(聽說希特勒也喜歡養狗,老趙你這狗癡不要太愛屋及烏了……)

我微笑著看著趙雲,肚子裏開著這個時代沒有人能理解的玩笑,突然想到自己當初痛打恐龍未婚妻家兩條走狗的事情,再次在心裏對那兩隻哈巴道歉。

經過幾天的準備,五月十三我們在長江北岸祭天誓師,東征周瑜,劉備和張飛帶隊,關羽留下鎮守夏口。夏口在上遊,三江口在下遊,這幾天雖然是東南風,也不過隻有三天的水路。

我們這些文人幕僚和劉備同船,這一天江上風很大,大塊的烏雲很低地懸掛在頭頂的天空,大風雨就要來了。

大家都躲進了艙中,隻有我站在船頭,遙望東方,心情比這暴雨前的江麵更加洶湧。

“小喬,我回來了!”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