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一種奇特的花,凋謝之際就是她飛舞之時,孤獨的人最喜歡這種花。孤獨的城也喜歡這種花。所以在浩蕩的孤城裏常常都會飛滿這種花:雪花。

某一天。雪花凋謝,雪花飛舞。

飛雪之下,癡人孤影拈花,寂靜,零丁,風中獨存。花兒像往常一樣獨自來到寒風角,坐在神石麵前又是揮手又是念咒。寒風中的男人不會孤獨,更何況,飛雪連天。

飛雪之中,那首熟悉的兒歌在花兒身後響起:“弱不隻是落魄,是犯錯!窮不隻是齷齪,是罪過!欺貧淩弱不算過,生來沒落才是禍!……”

花兒回過頭,隻見一群小流氓追著一個小女孩,從遠遠的地方追到了寒風角上斷愁涯。小女孩停在離花兒隻有十餘步遠的雪地裏,抽泣不止,她已無路可逃。

小女孩發黃的頭發胡亂紮成羊角,憔悴不堪的小臉凍得通紅,深深的黑眼圈染滿淚痕,雍容的毛領袍子與那淩亂的麵貌形成強烈的反差。

小流氓們步步逼近那哆嗦的小女孩,帶頭的小流氓笑著叫道:“哈哈!看這醜丫頭往哪跑!今天非得逼她說假話不可!”此話一出,花兒立即就知道了小女孩的身份,南極客棧,洛家掌櫃的大小姐:洛夢無。

天涯南極客棧,人間世外桃源。寒風角上斷愁涯邊,世界上最靠南的建築。遊覽天涯海角,必住南極客棧。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使得南極客棧的客人終年絡繹不絕。然後,南極客棧洛大掌櫃卻是孤城裏出了名的視財如命,冷酷奸詐,對女兒不管不顧,使得洛大小姐失去家庭的保護,連貧民長街最卑賤的小流氓們都敢隨便欺負。

臉上常常掛著淚痕的洛家小姐是個怪人,有兩個特點:天生不會說假話;天生無法入睡。有流言稱其實她是客棧老板撿回來的,她或許有著什麽神奇的身世。

南城的孩子們流行著一個遊戲:誰要能讓洛家小姐開口說一出句假話,他就是南城孩子王!

“快說!說你是小偷,小時候偷東西,長大了偷漢子!”帶頭的小流氓氣勢洶洶叫嚷著。

小女孩全身發抖,抽泣著說:“你們……你們……欺負人……”她怎麽可能偷東西,至於偷漢子,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麽情況!

“哈哈哈!欺負你又怎麽樣!”小流氓中某一人狂妄道。

帶頭的小流氓見洛家小姐死活不肯說,便下了最後通牒:“今天你要是敢不說,大爺就把你扔下懸崖!”小流氓說著便伸手去揪住洛家小姐,凶神惡煞一般。

洛家小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淒涼,大聲哭了起來,哭聲如片片破碎的雪花,冰涼刺骨。

帶頭的流氓又一聲大罵:“你還敢哭!”

罵聲中,一件不明飛行物嗖的一聲劃一道完美的弧線,砸在了那流氓的臉上,那流氓抓下一看,什麽!竟然是一隻破鞋!帶頭流氓往鞋子飛來的方向一看,什麽!天下第一白癡,人間第一蠢貨居然坐在那裏,披著滿身的雪。流氓暴叫:“臭乞丐!這隻破鞋是不是你扔的?”

花兒轉身站起,腳上無鞋,原來他隻穿了一隻鞋,否則,或許砸在那位大俠臉上的會是一雙。花兒一聲驚叫:“啊!什麽!哎呀!我的鞋啊!怎麽會忽然跑到這位大爺的臉上去呢?莫非是想跟這位大爺的臉配成一對?”

眾乞丐往那帶頭大哥的臉上一看,啊!跟那破鞋確實有幾分相似,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臭乞丐!既然你存心找死,本大爺就成全你!”自稱大爺的人將洛大小姐推到一邊,大罵著大步衝向花兒,眾小流氓緊隨其後。

這群小流氓若是再年幼一些,就會把花兒當成神經鬼物一般懼怕,若是再年長一些,就會因孤城氏的流言而不敢妄動,偏偏他們都正值十幾歲無知無懼的年齡,所以花兒這一次可真的危險了!誰也救不了他!連洛家小姐都似乎看到了他的危險,一聲叫喊:“快逃呀!”

逃?他早已無處可逃!

眼看群流氓已經衝到花兒麵前,悲劇就要發生,洛家小姐又一聲呼喊:“三言兩語便令易老前輩吐血身亡,三招五式便使離娘姐姐劍術無敵,大家千萬不要過去啊!那人危險啊!那人好可怕!快逃呀!”

花兒一陣冷汗,原來那洛家小姐是在叫那群流氓逃跑。眾流氓停了下來,他們知道南城洛小姐可是永遠不說假話的!

她說得當然不是假話,是無知話!

眾流氓麵麵相覷,看著神態自若的花兒,料想他藏有殺招,有恃無恐。帶頭的流氓揮拳在花兒眼前比試了好幾次,見花兒沒有反抗,便壯著膽子猛地一拳打在花兒臉上。想不到,眼前這位天朝神人居然連三分力道的輕飄一拳都承受不住,摔了個四腳朝天,丟人現眼。

“這就是所謂神人?哈哈哈哈……”眾流氓叉腰大笑,極其得意。

而此時的洛大小姐卻更加驚慌,顫聲道:“你們……你們竟然觸犯天朝神人,等他一怒,恐怕要……恐怕要……”

花兒看著那洛家小姐的驚恐萬狀,聽著她那幼稚之極的言辭,再想想自己的白癡和愚蠢,竟生出一絲怪異的感動,想不到這人世間還有如此看得起他的人!盡管她完全是出於誤解和無知。

帶頭大俠一隻手揪起花兒,另一隻手又出一拳,叫道:“恐怕要什麽?”再打一拳,嘲笑道:“恐怕要跪地求饒?”三拳兩腳打得花兒鼻血四濺,有人還爆笑著說道:“這!這就是天朝神人!哈哈!看我是神經錯亂之人吧!”

恭喜!你說對了!

隻不過,神經錯亂的人有時候會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花兒用哀婉的眼光看著那洛小姐,忽而仰頭對天,將胸中百感噴薄而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驟然爆笑,如雪山崩塌;忽轉淒然苦笑,如冰雨入夢;再是三聲藐視天神般的狂笑;又變一陣滄海桑田般的沉笑……嘲笑,冷笑,苦笑,狂笑,佯笑,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笑,天下第一神笑!

在這一聲忽然爆發的神笑聲中,眾流氓嚇出一身冷汗,都急急後退。

花兒站穩腳步,緩緩閉眼,而後猛然睜開,臉上神聖之光芒幾乎要四射開去!不好!神人專用表情在次現世!危險!

“區區一群流氓,何須我神人動手!”神人神語,淡定如雲,優雅如風。

敵人?空氣而已!

洛家小姐臉上的悲傷瞬間消散,眼中閃閃的亮光似乎在驕傲地宣揚:看吧看吧!我沒說錯吧!我有眼光吧!

神人擺了一個神的姿勢,向洛家小姐揮了揮手。洛家小姐看見那神一般的姿勢,眼光閃閃瞬間變成了脊背發涼,她怯生生眨著眼睛,嚇得連氣都不敢喘了。哪料到,越是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隻見那神人又換了一個更加神聖的姿勢,朝洛家小姐招手道:“洛大小姐!如果願意,請到我身邊來!我保護你!”

“洛大小姐”四個字,令洛小姐尤其感動,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她!

第一次總是有說不盡的緊張,尤其是女孩子的第一次!

那是她第一次走近一個神人。洛大小姐明明又懼有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花兒走了過去,走一步,她的小臉就紅一分,她的小腿就抖兩下。

“打敗區區一群流氓,我隻需洛大小姐一根頭發!”花兒望著走到身邊的洛大小姐,再換一個姿勢,優雅,淡定,從容,瀟灑。神經哥哥臨敵之專用姿勢。

像公孫離娘一樣,當洛大小姐的目光與花兒的目光碰觸時,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底迸發出一種難以抑製的信任。

帶頭流氓又在叫囂:“臭乞丐!你嚇誰呢!看本大爺今日不把你拔得隻剩一根頭發!”流氓大爺正欲試探上前,不料那神人又是一陣神笑,令人毛骨悚然,堂堂大爺止步不前,猶豫尋思:這到底是什麽人?不!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花兒已轉身攔在洛大小姐和群流氓之間,讓流氓們看不到他將要進行的動作。那種見不得人的苟且之事當然是不能被流氓們看到的!

“洛大小姐,可願意借給我一根頭發?”花兒陰陽怪氣問道。

“嗯!”天真的洛大小姐居然堅定地應了一聲。

於是,花兒背對流氓,開始施展他詭異的動作,揚手,掐指,振臂揮舞……取一根頭發而已,用得著如此激情澎湃的招式嗎?眾流氓隻看背影就已經目瞪口呆,真不知道那洛大小姐承受了怎樣的折磨!

花兒淡然一笑以示收功,然後,他慢慢慢慢地轉身,他的手裏似乎握著某樣東西,巨大的壓力壓得流氓們喘不過起來。

花兒終於將手中的東西展示在流氓眼前,確實,花兒左手裏握著一根洛小姐的頭發,但是!右手才是重點,他右手裏居然抓著一塊布,上麵繡著鴛鴦百合。不錯!這正是女孩絕對不會示人的貼身肚兜!

“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不!我不信!”

“打死我都不信!”

眾流氓一片驚叫,他們怎麽可能相信。洛家小姐誓死不說假話,那是因為她天生是一個潔身自好堅持原則的好女孩,這樣一個好女孩,居然讓這臭乞丐光天化日之下把那東西給脫下來示人,這!不!不可能!

更要命的是……

“神人……神人哥哥……我那東西……好用嗎?”洛大小姐躲在花兒背後,羞澀道。

“嗯!好用,很好用!”花兒摸著那件東西,不知廉恥地道。

“天哪!不可能!絕對……”絕對不可能?帶頭流氓沒有說完,因為,這一切已經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可是,就憑那一件漂亮的小女孩身上的東西怎麽可能擊退這一群流氓呢?不但不可能,而且,根本是火上澆油。

眾流氓看著那件東西,那明明是他們流氓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今天卻被花兒做到了,憤怒!何止是憤怒,流氓們一個個掄起雪地中的石頭,眼中的嫉妒燒成了火,似要將眼前這比流氓還無恥的家夥燒成灰!

他真的比流氓還無恥嗎?玉潔冰清的洛大小姐難道真的中了什麽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