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易風向公孫離娘發出挑戰之後的第三天,大街小巷,無人不在談潛龍大少爺之年少風流。人們都說,天朝的下一個傳奇,非潛龍大少爺莫屬。

但是,震撼千古之傳奇尚沒有發生,隻言片語便能驚死活人,舉手投足便能逼人自盡的怪物卻開始在孤城中嶄露頭角了。

或許神人並不需要用劍!用男人之風情足矣!

上朝天國,浩蕩孤城。南城元寶區金槍銀家,宣武大院,大當家易成之正在公開講武:“無敵其實隻有兩個步驟:一是買我的書,二是聽我的話……”

易成之曾是金槍銀家首席槍法師父,但據市井流氓汙蔑說,此人曾經最得意的弟子根本連街頭乞丐都打不過,而易成之本人更是因混跡青樓欠債不還,被幾個風塵女子險些割了某個部位,易成之這才惱羞成怒,斷槍洗手,改講理論。

女人的腰腿必有一長,男人的口手必有一強,所以不到三年,易成之便憑借其三寸巧舌吹成了天朝第一武道鑽研之專家。

行家和專家永遠是有區別的:行家引領經典,創造經典,是經典的主人;專家被經典引領,被經典創造,是經典的奴隸。所以凡天下專家,必離不開經典。易大專家更不例外。

金槍銀家,宣武台上,易成之口中滔滔理論莫名其妙不知所雲,聽不懂當然就是玄機,身邊各類怪異艱澀的秘籍寶典陳列如鱗,看不懂當然就是奧義。

宣武台下,座無虛席。世事往往如此,越是看不透就越是容易上癮,越是讀不懂就越是容易癡迷。

當易成之提到千年前天下最恐怖最神秘的門派魔魂滅世之時,所有人目光一閃,精神一振,魔魂滅世是傳奇中的神奇,普天之下無人不知!

易成之正襟危坐侃侃談來:“魔魂老祖死不休曾著魔典三部,分百卷,載滅世魔功千般。三部魔典雖早在千年前那場驚天浩劫之中灰飛煙滅,其中卻有一卷《翻雲覆雨》被遺留下來。”

易成之取出一隻錦盒示人,接著道:“這《翻雲覆雨》是魔魂老祖絕密殺手鐧,顧名思義,學成者反掌之間便可呼風喚雨,隻身逆天。我易成之曾於刀山火海之中浴血亡命,取得此《翻雲覆雨》之一頁。無奈其中玄機太深,易某苦研數十年,卻終究不得要領!”

易成之提及憾事,觸及心聲,說到激動處,竟仰天一聲長嘯道:“天哪!為什麽不肯賜我慧眼?是因為老朽我沒資格覬覦這神著之中的玄機嗎?”易成之嘯極而泣,老淚縱橫間流露出的奮勉和執著令人深深感動。

易成之滿腔悲憤,顫聲道:“我易某人如今已年過古稀,想來時日不多,這一頁《翻雲覆雨》隻能留作平生之最大憾事了!”

最後,易成之高舉那隻裝著一頁神功的錦盒慷慨道:“今日,易某願泣血割愛,將這一頁神著轉讓給同道有緣之人,以免此神功殘頁隨老朽埋入黃土,絕跡人間……”。

人們激動不已,都被這傳奇的魔魂遺物深深吸引,都被這老專家的品行深深感動。但誰才是那個所謂的有緣人呢?人們彼此顧盼起來。

一個禿頭胖子舉起一把銀票,高聲道:“易老您看我像不像那個有緣人?”

易成之哭得更加傷心,他邊哭邊沉痛道:“想不到我易某一生端正,到頭來卻被人看成個貪財之徒。”

禿頭胖子滿臉尷尬,低頭沉默。

於是眾人更加敬佩這位老專家的德高望重。

忽然,一個病容男人眼珠一轉,暴跳而起,大叫一聲:“在下家中有一閨女,年芳十六,美貌妖嬈,閨中待嫁。”那病漢子猛咳幾聲,神秘道:“在下總感覺與易老前輩之間有一種上天注定的緣分!”

不錯,在這個瘋狂崇拜黃金和權力的上朝天國,神功可以換來一切,所以為了神功,道德,倫理,朋友,家人……一切都可以拿來出賣。

易成之如大夢乍醒,恍然一驚,盯著那病怏怏的漢子使了個眼色,挺身道:“壯士筋骨俱佳器宇不凡天賦異稟福澤深厚,易某一眼就能斷定:此《翻雲覆雨》神功非壯士而不能悟,此魔魂遺物非壯士而不可得啊!”

“緣分哪!”人們不禁再一次為易老前輩覓得知音而拍掌稱快。霎時間掌聲如雷。

為什麽是再一次呢?因為易老前輩每次公開講武都會泣血割愛,每割一次愛都會附帶著覓得一位知音,每覓得一位知音都能財色雙收……

卻有一個人逆眾而行。冷哼一聲,似狂。一句妄言,似癡:“胡說八道!”似癡似狂之中,氣宇震驚四座。

掌聲瞬止,眾人紛紛將頭一轉,想見識一下這個敢在易老前輩麵前放肆的人會是何方神聖。一看嚇一跳,說話的竟然是那破廟裏長大的小乞丐!頭發散亂,衣衫襤褸。眾人忿然,雅論武道之聚,豈能容這老小乞丐躲在人群之後搗亂!

易成之眉頭一皺,不禁起身罵道:“無知小兒!你說什麽?”

花兒無視了身邊老種花人的一再阻攔,不以為然地又叫了一句:“我說你,胡說八道!”

易成之大怒,區區一個臭乞丐膽敢如此撒野!簡直是不知死活!但為了顧及身份,他強壓下一口怒氣,道:“易某如何胡說八道?你給我說清楚!要是說不出個道理來,哼!”易成之一握拳頭,心中罵道:看我不將你亂棍打死。

眾人於是懂了,這老小乞丐分明是活膩了,來送死的。

老種花人手掩下體戰戰兢兢拉著花兒想要逃走,花兒卻將老種花人的手往下一按,淡淡一笑,接著語出驚人:“那錦盒之中不過是《翻雲覆雨》的最後一頁,上麵隻寫著五個字:神功至此完。易老前輩居然能從此頁中看出什麽呼風喚雨的神功,還竟然對著五個字苦研了十幾年,這何止是胡說,這簡直是荒謬!”

“滾你的一派胡言!”有人罵道。

“小畜生在放屁!”更有人已經氣急敗壞。

眾人在叫罵聲中蠢蠢欲動,都想把這兩個廢物亂拳趕走,與兩個乞丐同處一院,實在是天大的侮辱。

而那易成之卻在心頭猛然一驚,嚇出一身冷汗。珍藏在他那錦盒之中的是魔魂遺物沒錯,但也確實就是最後一頁,也確實就隻有那五個字。此事隻有他一人知道,他本想利用這一頁發揮他專家的本事,故弄玄虛謀些利益,想不到卻被眼前這少年一眼看穿。易成之心中暗疑:此少年難道是絕密的高手?隱世的神人?

易成之驚愕之下立即改口,悅色道:“少年,你走上前來,讓易某仔細看看!”

大院稍靜,莫非這小乞丐真的身懷絕技?所以才有恃無恐?人們立即為花兒讓出一條小道。

花兒無所顧忌,舉步便走,破衣爛衫難掩其悠然和從容,一個少年不應該有的泰然之氣宇更令那易成之大為驚異。

花兒大步走到那易成之麵前,不卑不亢,又是隨意一笑,隨口道:“看吧!”

易成之繞轉三圈,看不出個所以然,便將手往花兒脈門上輕輕一搭。這一搭,不得了!這一搭,易成之驚色驟聚,一聲暴叫:“天哪!千古奇人!果然是千古奇人哪!想不到易某在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目睹此千古不遇的奇人啊!”

眾人愕然萬分,驚歎不止。

再看那老種花人,眾人又是一驚,隻見他佝僂的身軀忽然間變得挺直,猥瑣的神情忽然間變得偉岸,手掩下體忽然間變成了雙手叉腰。老種花人如朽木回春一般,仰頭便是一陣瘋笑瘋語:“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這孫子定是驚天動地的無敵之才……”

數日以來,老種花人帶著花兒跑遍了南城裏每一家三流武館。由於身份卑微而受盡屈辱嘲笑也就罷了,最離譜的是,花兒思想之怪異,舉止之反常惹得每位武師都大罵白癡雲雲,就連老種花人自己都開始懷疑花兒的品種問題。後來老種花人聽說博學多才的易老前輩公開講武,便悄悄趕來,希望懇求那易老前輩鑒定一下花兒到底是奇才還是怪物。

“此人之奇,人類史上絕無僅有!”易成之正聲厲色道。易成之說一句,老種花人就笑一聲。

“此人氣血詭秘!經脈絕倫!骨骼特異!心腦空靈!”

老種花人已經笑得捧腹作痛,捶牆斷續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哪!”

易成之道:“這種種怪異的特質集中在一起,那就是天下第一……”

“哈哈哈哈……易老前輩……您不用再誇了!我快受不了了……”老種花人已笑得形如瘋子。

易成之忽然腔調一轉,吐出一句:“那就是天下第一之白癡,人間空前之蠢貨!”

老種花人的笑聲忽然扭曲。“啊!……”大笑變成了怪嘯。老種花人猛地摔在地上,目瞪蒼冥,一動不動。

“此人身體之神奇令人匪夷所思,逆行之血氣排斥著世間一切功法!不要說人間武師,就算是天上神仙強行對其灌輸仙力,也隻會在轉瞬之間化為空虛。”易成之解釋完後,確定這小白癡從一開始就是信口開河,於是怒顏大展,大罵道:“白癡小兒,膽敢戲弄老夫!留在世上何用!”易成之罵著舉手便打。

看來這注定是一場悲劇。

易成之一掌揮下,花兒忽然從懷裏抓出一件東西,冷喝一聲:“《翻雲覆雨》在此!”

易成之隻看了花兒手中那紫錦書皮一眼便已確定那是絕對真品。但是,這怎麽可能呢?如此神物竟忽然驚現在一個臭乞丐的手中!

易成之雙目暴睜,一變掌形將那紫書搶了過去,捧在手中,喃喃念著封麵:“翻雲覆雨……神功秘籍!”念完,興奮過度,頭上青筋鼓起,爆笑如雷。

人們又驚又疑,麵麵相覷。怎麽可能?這是白日夢嗎?

易成之欣喜若狂,急匆匆將那神物翻開,第一頁是神功招式之附錄。“老漢推車!倒轉陰陽!騎馬看花!……”易成之念著一個個怪異的招式名稱,不錯,驚天之奧義往往就是隱藏在怪異之中。他已經等不及要看正文了,他用激動的雙手猛地翻開第二頁,眼中忽然裂出血絲,一聲大叫:“什麽!沒了?隻有一頁?”

花兒淺笑不止,撓著頭喃喃道:“本來……本來有全本的……後來……後來沒有了……”

易成之急切問道:“那你可有抄錄?”

花兒搖頭。

易成之滿麵冷汗,又問:“那你可曾記得書中內容?”

花兒吱嗚道:“當然……記得……可是……可是……”

易成之看著花兒欲言又止,暗自猜到:想必是小乞丐自己學不會,又不想讓此神功落入他人之手,便把它記在心裏,然後毀掉,自己便可用腦中記憶做為籌碼進行敲詐。

易成之神情一變,他得先試探一番,便滿臉堆笑問道:“少俠不妨說說看,書中都記了些什麽?”

花兒道:“書裏有很多的圖片。”

理當如此,神功秘籍往往都是圖文並茂。

易成之追問:“什麽樣的圖片?”

花兒笑容一滯,尷尬之色滿溢於臉,花兒試著去回想,隨即刷的一下滿臉通紅。這可就奇怪了,是什麽樣的圖片能如此令人臉紅呢?

花兒終於鼓起勇氣道:“圖片裏有好多漂亮的姐姐……在做很奇怪的事情……”花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姐姐們長得很好看……姿勢很豐富……那裏很挺……那裏很翹……”那裏到底是哪裏?說到關鍵時候,花兒已羞得說不出話來。

不愧是魔魂老祖,所著經典果然令人匪夷所思,到底是怎樣令人羞澀的秘籍呢?那當然隻有花兒才知道了。

自古神功,千奇百怪,其中不乏有練法荒唐者,所以花兒所說,易成之也不以為奇。但出於魔魂老祖之手就必然是無上之神功!所以易成之心急如焚地追問道:“那文字說明呢?”

花兒剛才這一回想,羞得滿頭大汗,便猛地伸出手去,刷的一聲,隨手將那《翻雲覆雨》僅存的一頁附頁撕了下來。那《翻雲覆雨》的紙張是魔魂老祖著書專用,絕無僅有,極易識別,因為柔軟吸水,正好被花兒當做手帕,擦起汗來。

易成之脊背上傳來一陣刀割般得痛楚,難道說,這就是此神功秘籍隻剩下一頁的原因?擦汗?難道甚至還擦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邊看書中的女人邊擦?男人果然離不開手紙啊!但這可是神功秘籍啊!天哪!易成之一陣眩暈,開始出現崩潰的前兆。

易成之深吸了一口氣,拚命擠出最後一絲鎮定,又一遍問道:“那麽……書中的文字說明呢?”

花兒癡中帶狂地緩緩說出一句神話:“文字多餘,我!沒看……”

“沒看!沒看!沒看!沒看?”易成之幾聲尖叫,嘶聲道:“一本神功秘籍,你居然隻看裏麵的圖片!一本千年奇書,你居然隻看裏麵的女人!你!你!你!”

花兒臉色才剛轉正常,易成之這麽一說,他又聯想到了那些不正常的圖片,臉刷的一下有一陣通紅,又尷尬地吱嗚起來:“姐姐們好大膽……好奇怪……那裏和那裏……嗯……姐姐們真壞……”

易成之一把揪住自己的胸口,歇斯底裏道:“你還臉紅個屁!天哪!世間怎會有如此的白癡!啊!蠢貨啊!”易成之嘶喊著,發瘋般把那僅剩下封麵的《翻雲覆雨》撕得粉碎,伸手出去想將眼前那白癡蠢貨也撕成粉碎,動作卻忽然一滯,他的心被巨大的衝擊提前一步撕碎了。

他手中無劍,他甚至連提劍的力氣都沒有。他有什麽?一臉淺笑,如夢似幻。他有什麽?一派瘋言,癡中帶狂。而就在他的瘋言瘋語之間,孤城第一武學專家,僵直地倒在了他麵前……

凡人殺人用劍,神人殺人,用**!

不錯,文字多餘,圖片足矣!神功無用,男人之**,男人之寂寞,男人之才情,男人之萬古胸懷,哪一樣不比神功更厲害?花兒將用他癡狂的一生向世人展示這一切。

寒風蕭蕭,在花兒的臉上勾勒出一絲無比詭異的神情,他望著那灑滿一地的《翻雲覆雨》碎片,深沉地自言自語:“神功?魔影?到頭來也不過隻是一頁碎在風中的枯紙。”一聲歎,笑著說:“何必執著!”他總是笑,他喜歡笑。他的笑,是人世間最深不見底的秘密。

人群暴亂,有的忙去看那易大專家,有的忙去撿地上的神功碎片,有的甚至忙去後院搶易大專家的妻妾……

暴亂裏,人群中忽然伸出一隻幹癟的手一把將花兒抓住。花兒一看,原來是爺爺。

由於一手將花兒養大,受驚過多,所以老種花人對花兒的抵抗力明顯遠超過那易老前輩,驚的半死的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振作了起來。

“我的千古奇人啊!別再胡說八道了!闖禍啦!快跑吧……”老種花人見勢不妙,一手拉著花兒,另一手招牌動作手掩下體,跨出大院,逃之夭夭了。

當日,孤城第一武學專家易成之與世長辭的消息傳遍了孤城的每一個角落,天下第一白癡,蠢物驚死活人的笑話響徹了每一條街道,少年風流潛龍大少爺對市井流言的絕對統治地位被花兒深深地撼動了。

有人甚至猜測,下一個震撼天朝之人或許有可能是花兒。

至於是不是,花兒不想知道,他隻想知道,那《翻雲覆雨》上令人臉紅的姐姐們的那裏和那裏,為什麽要……那樣和那樣……

那裏到底哪裏?那樣到底是哪樣?純潔的作者表示完全不知道!不但不知道,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