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廚藝不佳,你今次便不要留下用飯了!”花如瑾帶著嗔怪的聲音陡然響起。

花之桐被虎了一跳,忙抬頭去看。

卻見花如瑾一身水藍繡纏枝櫻桃薄紗長裙,顰顰婷婷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一溜八個手捧紫檀雕花黑漆圖盤的丫頭,每個托盤上個鋪了一個紅蓉大牡丹鋪巾,上放一整套汝窯豆青青花喜鵲登枝盤和湯盅。其上菜肴趁著原本瓷器的色彩,可謂是秀色可餐。

花之桐隻匆匆看了一眼,便偷偷咽了口水。討好道,“我渾說的,姐姐莫生氣。”

花如瑾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做出一副嫌棄的表情。拂開他要來攙扶自己的手,道,“我本就是心胸狹窄之人,可聽不得你的渾說。你去同父親一道用晚膳吧!”

花之桐一聽,當即便垮了臉

。哭喪道,“姐姐也忒狠心了些個。”

花奕對待女兒時,可謂是曠古難逢的慈父。可對待兒子卻甚為嚴厲。且別說是考校學問時,眼裏較真,縱然是素日裏談話用飯,也皆是不拘言笑。見到兒子時,動不動便要拿出老子的派頭,動輒教訓。

封建士大夫,對待兒子的基本態度,花奕拿捏的很好。

而花之桐因是庶子,素日裏本就對父親有所敬畏,他一旦嚴肅起來,他更是戰戰兢兢。

一聽花如瑾要將自己攆走,哪裏肯依。一副撒嬌的小媳婦模樣。去搖晃花如瑾的手。

花如瑾不過是有心愚弄他,見他這樣自是開心。可臉上卻擺著十分嚴肅的表情。“長幼有序。我好歹也是你姐姐,縱然不能像對待長輩們那樣畢恭畢敬。可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的。哪個告訴你,可以背後議論長輩長短的?”

花之桐暗自撇撇嘴,把頭低的極地,用來躲避開花如瑾的視線。再次撒嬌討好。

花如瑾不過是有意愚弄他,便也笑笑過去。

揮手去吩咐丫頭們將受傷所托飯菜,擺齊。花如瑾這會兒方才騰出空來。給坐在一旁的李賀見禮。

隻見她往前走了幾步,將雙手交疊放於身側,微微行禮,柔柔的喚了一聲表哥。

李賀一直坐在一旁靜靜看著姐弟兩個鬥嘴。心裏竟一時有種落寞感覺。

此刻見花如瑾招呼過眾人後,便起身,迎上花如瑾所行之禮,也拱手做了一揖,道了一聲妹妹。

花之桐見兩人如此刻板,便擠到兩人中間。左手拉著花如瑾,右手拉著李賀,道,“你們兩個麻煩不麻煩,拘泥那些虛禮做什麽?都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親親熱熱的才是正經。”一麵說著,一麵將兩人,往鋪著大紅絨繡紅蝙蝠桌布的紫檀雕花八角桌邊上拉,按著兩人的肩膀,讓其坐在一旁的同色檀木雕花鼓凳之上。

花如瑾和李賀依次被他拉著坐下後,他自己也擠在兩人之間。落座後,便不客氣的提起純銀刻花箸,往一蟹粉獅子頭處伸

花如瑾直箸輕敲了他的銀箸末端,道。“第一口可不是要給客人吃,你急著搶什麽?”

“哪裏有客人?都是自己人。”花之桐收回手來,眼睛卻還戀戀不舍的流連在那一盤色澤鮮嫩,肉香撲鼻的菜肴上。

他們姐弟兩個親昵打鬧,一旁李賀卻看的有些不大自在。道,“哪裏便這般客氣了,妹妹如此,豈不外道。”

花如瑾笑著將一整塊肉都夾到李賀麵前的青瓷小碟上,“表哥哪裏話,許多時日不見,隻怕你生分了,不好意思。這猴兒慣會淘氣,不懂的長幼有序,我這做姐姐的總該教訓一二才是。”花如瑾笑語嫣然,一麵說著,還一麵伸手去點花之桐的額頭,又惹來他一陣歇斯竭力的抗爭。

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這姐弟二人早跑到了腦後。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隻一旁李賀兀自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飯後茶用過之後,花之桐又被花之橫身邊的得力小廝親自請走,一時間屋內就隻剩下李賀與花如瑾二人,氣氛頓時便有些沉悶下來。

因是素日裏便不甚熟絡,又男女有別,二人難免很少有話題說。

花如瑾正想著,自己應該找些什麽話題。卻見李賀修長手指一麵掛著青瓷百子戲春小蓋茶盅,一麵語氣溫和道,“如妹妹,你我自小一道長大。那是你雖年紀尚小,可總該會記得些往事吧?”

她哪裏還是那個時候的花如瑾?花如瑾笑的有些尷尬,將手中茶碗重新扣蓋好,放在一旁小機上,含糊道,“許是年歲太小,竟是記不大清楚了。”

李賀神態有些落寞,可卻是轉瞬即逝。雙眸似之前一般溫潤,笑道,“自是不記得了,因我癡長了你幾歲,才念念不忘。”

聲音低沉,似是喃喃自語。

花如瑾並未聽清,隻得瞪大眼睛一副好奇樣子看去,出聲詢問。

李賀搖頭,“沒什麽。天色漸晚,我總不好多加叨擾。”說著便起身,拱手一揖。“這便告辭了。”

花如瑾起身,一麵跟著往外送他,一麵又問

。“哥哥今日可是要留宿於府上?”

“嗯。”李賀點頭,腳下步伐並未停下。

如瑾又道,“既是這樣,那便不急了。昨兒父親才賞了些蜜餞下來,我記得舅母最是喜好甜食,明日我打發人包一些,你自帶去給她老人家嚐嚐。”

李賀聽聞,竟是渾身一顫。目光複雜看向花如瑾,半晌方才點點頭,“有勞你記掛著。”

花如瑾笑著跟在他身後往外走,“姨娘走的早,除了祖母、父親和桐哥兒,隻剩下舅母和表哥兩個親人。自是要記得清楚的。”

李賀聞言,隻覺得一陣暖意襲上心頭。低頭見花如瑾一雙澄明大眼睛,正滿含真摯看著自己。用力點了點頭,“母親若是能聽得你這句話,定是高興。”

花如瑾抿唇而笑,“舅母恐是一時半刻還不大能原諒花家人,因著這母子分割的仇,換做是誰都不大好接翻過去。這話也不必說與他聽,表哥隻道是你孝敬她的便是。如此我也給舅母盡盡孝道。”

花如瑾如此善解人意,叫李賀覺得十分窩心。點頭道,“我替母親謝謝你。”

“哪裏這般客氣。”花如瑾笑著擺擺手,“表哥也時常走動便是,過不幾日我便要嫁人了,許是見麵機會更少。”

李賀臉上驚異之色稍縱即逝,深深看了花如瑾一眼後,點頭。說了些告辭的話,便轉身出去了。

花如瑾站在門口,一直看著李賀那一襲白色身影消失在視線裏,方才轉頭進屋。

蜜桃一陣跟在後麵,似是在思索什麽。花如瑾扭頭看她一副沉思卻不得其所的憋屈樣子,忍不住問道。“蜜桃,你如何這幅樣子?可是有什麽想不明白的?”

蜜桃很誠實的點頭。“姑娘明知道老太太有意要李家公子做姑爺幕僚,今次如何還說日後不得相見的話?”

花如瑾看著她越發嬌憨的臉龐,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若不然,我今次給舅母獻孝心其不白獻?”

蜜桃初初聽來,似是有些不懂

。可細細思量,卻了然的啊了一聲。討好道,“姑娘當真聰明。”

花如瑾滿意的笑笑,“因是身邊跟著你這笨丫頭,越發襯的我冰雪聰明了!”

蜜桃倒也不介意,隻憨笑著算是過去了。

花如瑾突然對汪氏如此之好,若是叫李賀知道了她早就知道李賀日後要進襄陽侯府,在徐容卿身邊做事,其不是就說明花如瑾今次所做,不過是為了以後便利。收買李賀之心,讓他日後待自己誠心誠意的好?

若真是這樣,這心可真是斤斤計較的換來的。

哪似現下這般,李賀以為花如瑾真心帶他母子好,他便也將心比心,待花如瑾更好。

其實,花如瑾十分唾棄自己這樣的做法。明明該是坦誠相待,可自己卻是處處算計。

花老太太說過,活在這深宅大院裏,不似那鄉野村夫可活的肆意瀟灑。若不處處算計,恐自己這榮華富貴早早落得一個空空落落。

一過了處暑,花如瑾的婚期便越發的近了,老太太和花如瑾兩個就越發愛膩在一起。

花如瑾得老太太庇護,方才能安安穩穩長大,又能嫁的富貴。對她自是感激不盡。

盛瑾婚後,鮮少送信回府,可老太太卻也未曾怠慢了她,不時送些補品過去,又遣了身邊的醫藥婆子由太太海氏身邊的得力婆子領著去幫她調理身體。

隻是花奕再不肯見花盛瑾一眼,對她的所有消息也是充耳不聞。

老太太突然對花盛瑾態度好轉,道讓如瑾覺得有些蹊蹺。

直到蘇府傳來花盛瑾有孕消息後,她方才解除自己心中所惑。想來她是想左了。雖然花盛瑾害死了花似瑾,可到底也是老太太的親孫女,她不至於為了另一個孫女,對這個孫女下毒手。

這日,花如瑾經過了大半年的時間終於將嫁衣繡好,高高興興捧著來給老太太瞧。走到門口時,卻見外頭並沒有人守著,且屋內門窗都關的嚴嚴實實。她自是知道屋內定是有事,於是便放緩了腳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