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媽媽遠遠瞧著花如瑾步履維艱的在榮壽堂裏轉了幾圈才堪堪找到出路走了出去,想她小小年紀,一副十分捂住模樣,忍不住心頭一軟。

“方才散了,姑娘們都有丫頭乳母跟著,隻四姑娘孤身依然。她年紀小,哪裏認得路,在院子裏賺了好半天功夫,才走出去。奴婢瞧著,姑娘是個沉穩性子,若是旁的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合該是急得淌眼抹淚,可四姑娘卻不慌不忙,瞧準了有人出去,便跟在後麵走了。”

彭媽媽手上忙著給老太太換衣裳,臉上盡是同情之色。

老太太早就注意到,花如瑾身邊一直沒跟著妥帖的丫鬟,跟著她一並進來的是花似瑾身邊的二等丫頭紅纓。

將身上的魚紋長衫脫下,又換上了一件織錦錦繡福祿衫後,老太太理了理衣袖,道,“她姨娘是何等的沉穩內斂,臨危不亂。縱然是她年紀尚幼,可到底也學了她姨娘不少本事。”

“可惜了芳姨娘,年紀輕輕就慘遭橫禍。她年紀輕,性子溫順,生的又好,老爺極是喜歡,膝下又有一子一女,日子長久了,不怕老爺將婉瀾苑那位放下,也可少了咱們花府多少麻煩。可人算不如天算,哪裏承想……”彭媽媽聲音漸漸微弱,到最後所有的話也隻能化作一聲歎息。

老太太心有感觸,眉宇間多了幾絲惋惜,“合該她命數如此,雖我有心扶持,可到底沒爭過老天……人,總強不過命的。”

老太太曆盡滄桑的眼裏,依然帶著幾分不甘和落寞。

彭媽媽知她是個好強的人,隻這一生遭遇太多不遂心意之事。想著前塵種種,也忍不住難過起來

。感慨道,“你希望花家的姑娘們都是好命的罷。”

老太太對這幾位姑娘的未來,都有一些看法,忍不住唏噓,“似兒傲慢冷漠,恐是日後要步我後塵。若嫁得夫君專情,方能過的順遂美滿,如若不然,恐是同我一樣,要過著冷清寂寞的日子。盛兒,遂了她姨娘,不服命數,心比天高,處處同人攀比,好生虛榮,日後縱然是能掙的富貴榮華,也是要嘔心瀝血方才能夠保得住。其餘兩個……若兒雖刁鑽任性,但為人忠厚,若不想著高攀嫁入貴府,日後總能過的平順和美。至於如丫頭……年紀尚幼,性子還沒穩定下來,不好做定論。”

“奴婢瞧著,如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彭媽媽笑著瞧老太太神色變化。

看著她一副小心翼翼模樣,老太太忍俊不禁,點她額頭,笑道,“偏你是個猴兒,倒知道我想什麽?”

“奴婢自八歲起便跟在老太太身邊,如今已有六十年,哪裏會不知道老太太心思。”彭媽媽親昵的捏著老太太的肩膀,臉上不見桑倉神色。

兩人嬉笑打鬧,就好像回到了美好的閨中生活。

老太太這一生,跌宕起伏,經曆過大富大貴,也經曆過饑寒交迫。看見過門庭若市,也經曆過門可羅雀,早已將這世態炎涼看的通透。年輕時,執著於對花老太爺的感情,總想爭得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好,可倒最後,爭來爭去,卻爭得這樣青燈古佛的下場。

她這一生,除了教養出一個還算上進的花奕外,恐怕處處都是敗筆。當年何等風光的侯府嫡出大小姐,因選錯了郎君而落的如此下場。不僅讓自己一生過的不幸,更讓那個一直對她戀戀不忘的人,早早踏入黃泉。

那邊主仆二人追憶往事,這邊花如瑾匆匆走出榮壽堂。

焦急等在院子門口的蜜桃見花如瑾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忙不迭便迎了上去,“姑娘怎麽才回來?”

“我不認得路,繞了些圈子,是以耽誤了些時辰。”花如瑾扶著蜜桃的手,笑的溫暖無害。

那天真摸樣,讓人總想不到她會暗藏什麽心機。

蜜桃聽了這話,忍不住惱火,“紅纓那丫頭去哪兒了?她不是說要盡心服侍姑娘的嗎?這會兒不知道跑到哪裏插科打諢,害的姑娘自己吃苦

。奴婢這就去告到大姑娘跟前兒去。”

蜜桃作勢便要往花似瑾的院子走,花如瑾伸手將她拉了回來,沉聲道,“若沒有大姐姐撐腰,她縱然是得力的丫頭,也斷然不敢如此欺負了我去。”

“什麽?”蜜桃瞪大眼睛,臉上掩不住有厭惡神情流露而出。她最討厭內宅裏這些勾心鬥角之事,對居心叵測卻裝出一副善良神色的人更是八百個瞧不上。一直對花似瑾較好的印象,頓時大打折扣,恨聲道,“想不到,向來光明磊落的大姑娘,竟也是這般齷齪!”

“噓!”花如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唯恐他人聽見,一把便將蜜桃往屋子裏待。“安生些,咱們進屋子細說。”

“嗯。”蜜桃點頭,她雖不怕別人說三道四,可若是給花如瑾惹麻煩便不好了。

也一樣焦急等在屋子裏的香梨,見她二人進門,忙自八仙桌旁起身迎上來,拉著花如瑾上下仔細檢查,“姑娘,沒出什麽差錯吧?”

“能出什麽差錯?”花如瑾笑笑,轉身坐在了桌子旁,“不過是受了大姐姐一個下馬威罷了。”

香梨神色一凜,有些責怪的看了一眼蜜桃,聽花如瑾又道,“大姐姐想要咱們拿點誠意出來,若不然,恐是我想安安穩穩過日子都難。”

“什麽誠意?”蜜桃不解,迷茫的看著花如瑾。“姑娘一直對大姑娘恭敬有禮,縱然是刁鑽的三姑娘,姑娘也是禮讓三分的。而且,姑娘在老爺麵前可沒少給太太長臉,還需要什麽誠意?”

“這些都算不得什麽。”花如瑾搖了搖頭,“我雖做了這許多,可也不過是為了自保。如今,她卻是要逼著我戰隊,讓我瞧個清楚,這花府,到底是誰說的算,我該站在誰的一邊,方才能夠活的舒坦。”

蜜桃還是有些不明白,可香梨卻是心如明鏡,“姑娘可做好決定了?”

“容不得我不做決定。大樹底下好乘涼,既然將我推上了這不得不抉擇的地步,我也不好裝糊塗,便拿出十二分的誠意來要她瞧瞧吧。”花如瑾目光如炬的瞧著香梨,臉上沒有半分茫然,有的隻是堅定和沉著。這樣的神態,讓香梨忍不住心中一凜。這樣的姑娘,她不大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