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盛瑾雙眼盛滿淚水,不可置信又委屈至極的看著婉姨娘。她哪裏被婉姨娘罵過這麽慘,一切都是因為花如瑾。

一雙小手,默默的在長袖下握成了拳頭

婉姨娘側目瞧了女兒一眼,又將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溫柔卻帶著堅定道,“淌眼抹淚有什麽用?她若是存心找你的不痛快,現下知道你這般躲在娘的懷裏掉眼淚,怕是高興的緊。將眼淚擦一擦,打起精神來,莫說是她一個沒有娘的庶女,就是太太生養的花若瑾日後也定不是你的對手。人活著無非就為了爭那麽一口氣,要活就要活的像樣!”

“嗯。”花盛瑾點頭,一把將眼淚抹幹淨,神情堅定的看著母親。

“可是你得聽娘的一句話,縱然是一心愛慕之人,也斷不能委屈了自己做妾。自己可以受千萬般的委屈,可總不能看著孩子受人奚落。”婉姨娘拉著花盛瑾,聲音有些淒淒,顯見的對自己年輕時的選擇有些後悔。“若非當年,我愛慕你父親而屈身做了妾,今日你也是大戶人家的嫡出小姐。”

雖然婉姨娘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花盛瑾知道她心中對自己有所愧疚。忙安慰道,“父親對我極好的,我雖是庶出,可是吃穿用度處處都不比若瑾差。”

“那怎麽能一樣,”婉姨娘拔高聲音,打斷花盛瑾,“你父親縱然是對你千萬般的寵愛,待你及笄後,也斷不會將你似嫡出女兒那樣嫁出去。到底你是庶出的,不比那嫡出的尊貴。你父親雖素日裏瞧著糊塗,可卻是個極有原則的人。”

比如,他縱然萬般寵愛婉姨娘,卻絕對不允許她的權力越過太太之上。他當年對自己柔情似水,你儂我儂,可到娶妻生子時,卻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出身家世都極好的太太,哪怕她樣樣都不如婉姨娘。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可以為了感情改變原則,可男人斷然不會。仕途,孝道,總比兒女情長要重要的多。

婉姨娘心中感慨,可望著年紀尚幼的女兒,一時又不能將心中所想說出來。

抬眸,見花盛瑾聽了自己話後,吃驚又傷心的申請,婉姨娘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做人最是艱難,人心最是叵測。你年紀還小,好多事情都不明白,日後娘會慢慢講給你聽,如今你隻管好好聽娘的話。眼下,莫要將注意力都集中在若瑾身上,她性子乖僻任性,不足畏懼。可那花如瑾卻和她姨娘一樣,看似軟弱可欺,實則鋼韌內斂。若不是她不幸身亡,今日你父親怕是早已被她搶去

。”

花盛瑾點頭,本還迷離柔和的目光漸漸便的堅定。

太太院子裏,門房自屋子裏探出頭,瞧著天色已晚,見並未有花奕的身影。慵懶的伸了一個懶腰,拉開門自屋子中走出來,手方才放在大門的門環上,便遠遠的瞧見花奕一身青衫,匆匆向太太屋子裏走來。

那步伐甚是歡脫,想來不是吵架的。

“老爺。”門房低頭行了禮,雖是女人,身材卻比花奕還要健碩。

“太太可安置了?”花奕腳下步伐不停,從門禁婆子身邊擦身而過。

“太太正等著老爺,並未安置。”

太太失眠,從未早睡過,這會兒自然還醒著。

花奕聽了更是加快步伐,向屋子裏走去。

海氏因夜夜難眠,所以屋子裏常點著檀香。花奕放才一進門,問道這味道,便覺得本還有些浮躁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見外廳隻幾個婆子守著,內閣卻亮著燭火,便知海氏已經準備就寢。將手指抵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花奕放緩步伐,輕輕掀起珠簾進了暖閣。

兩個守在外麵的婆子見此,頗為驚訝,對視一眼皆抿唇而笑。

海氏因一直無法入眠,而十分苦惱,擁被而坐,皺巴著一張臉,“總是日日這樣睡不下,豈不是一日便要老上幾歲?大夫的安神藥,喝了一副又一副,可總也不見好。這可如何是好?”

秦忠家扶著海氏,將枕頭墊在她的背後,道,“這些年太太總等著、盼著老爺,常常一等便是三更天,是以才形成了這晚睡的習慣。如今太太雖說不盼著老爺來,可到底……到底還是想著他能日日陪在自己身邊。奴婢自小跟在太太身邊,怎不知太太心思。”

海氏臉色微微有些泛紅,“竟說這些沒正行的,多大把年紀,我又不是新成親的小媳婦。”

秦忠家的笑望著海氏,“太太就是這樣,口是心非。明明心中惦念老爺,卻從不肯說。受了委屈也不知喊苦

。心中百轉柔腸,見了老爺卻成了橫眉冷對。”

海氏臉紅的很,啐了一口道,“呸,誰那麽沒正經?我可學不來婉瀾苑那位那套,關心不是用嘴說出來的。再者,我做什麽老爺若不懂,我說了又有何用。母親活著的時候常說,她想什麽做什麽,父親都懂,所以並不需要多加解釋,夫妻之間不本該如此?”

秦忠家的苦笑著搖搖頭,那夫妻兩個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哪裏是海氏和花奕能比的。“老太爺心思細膩,自然知道老夫人心中所想。咱們老爺雖是溫文爾雅,可卻是個大丈夫性子,最不善猜女人心思。太太總覺得老爺最懂婉姨娘心思,處處疼惜婉姨娘,不管她想要什麽老爺總能給她。卻不知,她那些東西都是怎麽張口朝老爺要來的。”

“可我不圖他給我什麽。”海氏有些悵惘,“我能開口朝他要什麽?”

“太太不是最想老爺常陪在自己身邊,你隻管軟聲軟語的告訴他,何必自己這樣吃苦。”秦忠家的最是心疼海氏,臉上少不得露出一副疼惜神色。

海氏憋著嘴,鼻頭似乎有些發紅,“他心心念念的是婉姨娘,總是厭煩我嫁給他,搶了他婉兒的正頭太太的位子。本我在這位子上便以多餘,哪裏還敢奢求別的。我隻守著我的分子,不要讓婉姨娘欺負我太狠便就是了。”

“太太……”秦忠家的聲音哽咽,海氏雖看似強悍可實則是個十分脆弱之人。

“罷了,罷了……”海氏擺擺手,眼眶微紅,“怪隻怪當年柳園一遇……他待人溫和有禮,不論對誰都溫柔似水,可我卻以為他是對我不同。是以,才央著母親硬是將許給姐姐的親事讓給我。若今日是姐姐那樣溫柔圓滑之人呆在奕郎身邊,總歸比我好些。我怎不知當年他想娶的是處處受父親疼愛的大姐姐,可……可我總以為,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一個如意郎君。可我卻不知,這如意郎君,要的是兩情相悅,而非是一廂情願。終歸是我自己害了自己,又耽誤了他。”

“太太,你這樣處處為老爺著想,可他哪裏知道,你這又是何必?”秦忠家的歎息,可還是固執,她也無能為力。

還是似是疲憊的搖搖頭,微微合了雙眼。

花奕站在屏風後麵,眉頭緊鎖,聽了這一席話後,竟覺得心中發悶。稍稍平穩心緒後,闊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