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這種爾虞我詐的民國環境中生存下來的都不是個簡單人,琳俊廷這話很經典,兩邊不落空,見勢不妙,立刻就可以轉變畫風,妥妥的絕技。

陸榮廷聽到這裏,嘴角忽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道:“莆田,不是我說,你呀!是該變變了,還真是那樣子,說話做事,滴水不漏,這裏都是自己人,沒必要端著那麽累,人呢!有時候還是放開點好!”

這話自然不是誇獎那麽簡單,嗬嗬!陸榮廷對林俊廷的敷衍很不滿,心裏不禁罵道:‘越到老越糊塗!’他覺得一定要給這批以林俊廷為首的老將一點教訓,不然他們始終倚老賣老。

所以話裏行間,明著表揚他,實際上是警告,暗地裏告訴林俊廷:‘趁現在我還把你當作自己人,你好好想想,這些年,我到底對你怎麽樣!如果你還是想不明白,那就不要怪我不念昔日之情!’

林俊廷不蠢,相反他很聰明,能做到現在這個位置,難道僅僅是多年和陸榮廷的交情,不,單論交情,桂係至少有十個人不遜色於他。

他明白陸榮廷的意思,但是卻不能按照話去做,正如詩曰:‘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既然已經入了局,要想脫身,不可能那麽簡單,更何況他現在代表的不是個人,而是整個桂係‘舊派’,一旦輕易改變,那恐怕會造成所有人不可估量的損失。

所以他苦笑道:“末將有現在的成就,都是大帥給的,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大帥既然決定要打,那我自當該幫大帥拿下桂林,以報當年之恩!”

意思就是:‘桂林,我會打,但不會按你說的來打,至於你的知遇之恩,這麽多年我為你出生入死,也算報完了’。

這已經是回複了,陸榮廷麵無表情,點了點頭,平靜的說道:“很好,能知恩圖報,也不妄我當年從死人堆裏把你從提拔起來,我相信你!至於第二軍的話,我看傷亡也很大,就暫時到側翼修整吧!”

在場眾人皆愕然,桂係老派人物內心自然是開心,新派人物一片憤慨。

至於林俊廷則是苦澀不已,此番陸榮廷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確了,‘這是最後一次,這麽多年在我麾下效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就當給你最後一次麵子’。恩斷義絕,若是再被陸榮廷抓到把柄的話,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桂林城內。

“師長!我軍失去了第一道防線!”

“嗯!我知道了!”

副師長馬鏜繼續說道:“再這樣下去,恐怕我軍挨不過今天晚上,是不是該思考一下,看看製定一個新的防禦計劃!”

“不管怎麽樣,桂林絕不能丟,如果城外陣地沒了,那我們就進行巷戰,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援軍到來!”錢弋堅定的說道。

馬鏜很無奈,我的親娘嘞!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想出一個好方法,讓我軍擺脫現在的局麵,誰讓你表決心了?必死抗戰的決心,難道我會比你差?還真就驢頭不對馬嘴!人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這一個半路出身的軍官被你這軍校畢業生說蒙了!

“轟!”一聲炮響。

瞬間,兩人驚醒。

“哪裏在打炮?”錢弋立馬問道。

“師長!敵人發起進攻了!攻勢很猛烈,一來就是炮擊,炮彈後麵跟著步兵。”正巧,從外麵進來的參謀長李四海回道。

“看來敵人急眼了,連這種不成熟的步炮協同都用上來了,也不怕炸死自己人!”

“他們人多,死上那麽一兩個,無所謂的!”

錢弋的腦海突然靈光一閃,連忙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馬鏜一臉無辜的回道“他們人多。”

“不!不是這句!”

“死上那麽一兩個,無所謂的!”

“對就是這一句!”錢弋興奮的踱步,一邊大叫“副師長,你真是個人才!”

馬鏜和李四海眼對眼,心道:‘師長不會被人家打得腦子都出現問題了吧!還這麽開心!不!不對!這仗還沒打完,不能連指揮官都沒了。’

李四海連忙大聲說道:“師長!”

“嗯?”

......沉默了一分鍾。

“參謀長,你有什麽話說?你倒是說呀!”馬鏜好奇的問道。

“我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李四海一邊說道“桂林這邊的情況完全失控了,我們原以為桂係的軍隊與那些廣東軍隊應該差不多,現在看來卻是大錯特錯,論火力,人家與我們不相上下,我們的火炮口徑雖然略大,但是人家裝備的都是法國快炮,射速超過我們的105mm榴彈炮,論單兵作戰素質,那就更不用說了,我們大部分士兵都是新兵,雖然訓練了半年,但怎麽樣也比不上身經百戰的桂軍,這種情況下,我們與桂軍硬碰硬的交戰,完全是不智之舉,且看這半天,我軍損失過半,桂軍傷亡大概是我們的1.5倍,要不是我們部隊的輕火力遠勝桂軍,恐怕桂林早就不在我們手中了。”

“接下來的我們很多部署需要順勢更改,眼下最迫切的不是反攻,而是怎麽堅持下去,我軍在交戰中完全把角色顛倒過來,不斷跨出防守陣地,進行反衝鋒,毫無疑問,桂軍與我軍一點五比一的傷亡體現了我軍士兵的作戰能力和勇氣,可是這樣的反擊平白讓我軍增加許多傷亡,原本按預計防守戰之中,我軍與桂軍的傷亡應該能達到一比二甚至一比三,下麵官兵的銳氣實在是太盛了,每每在陣地被打的憋屈就出去短兵交接一陣,抒發鬱悶,他們把這當成什麽了,進攻戰?個人炫耀?這是防守戰,最最重要的就是桂林,一時得失有必要爭嗎?繼續下去,恐怕我桂林守軍等不到友軍部隊來援,圍殲陸榮廷之前,人家先把我們吃幹嘛淨。”

“不是,我還是覺得你說得太亂了,你喊我,應該不是為了這個事吧!”錢弋抬頭看了李四海一眼,表情也略帶疑惑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