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能隨便行的俠義(2)

珠子裏傳來清弘嬌羞的笑聲:“嘿嘿,我走的時候怕你不肯收下,所以沒告訴你這顆寶貝珠子的妙處。我已經到家了,怕你擔心,所以告訴你一聲。父皇身體不大好,我要天天照看他,恐怕要耽擱許多日子,所以我一時半會不能來找你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喲!”

聽到這裏,朱雀拿筷子的手微微顫了一顫,我也顫了一顫,話說,我跟他隻認識了幾個月,這幾個月裏,一直都是我在照看他……而且之前沒有他的十九年,本女俠一直將自己照顧得很好吧。

我額上冷汗滾滾而下,囁嚅道:“多謝掛心了,你還是好好照顧你父皇吧,百事孝為先……孝為先……”

遠在千裏之外的異國王子深情地歎了一口氣,“小菲你真是太善良太好了,你放心,雖然很忙,我還是會經常找你說話的,如果……”清弘的聲音陡然溫柔起來,我幾乎想象得出他在那頭嬌怯地垂下眼簾的模樣,“如果你想我了,也可以跟這珠子說話,總之……總之我一直都在的。”

或許是酒勁上來的緣故,雖然屋子外麵豔陽高照,我卻冷得牙根發軟,麵前的酒菜一口也吃不下了,朱雀將那塊挑淨了的魚吃了以後,似乎也沒什麽胃口了,靜靜地停了箸。

我們這一桌,氣氛很可怕。

還好那顆珠子靜了片刻之後,毛毛躁躁地嘟囔道:“糟了,父皇又來傳我了,我先不說了喲,小菲!”

終於清靜了,我臉色發白手足無力地將那顆珠子收回了暗兜裏。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美人彈琵琶的屏風那邊已經鬧翻了天,一夥滿臉橫肉的人想是喝多了,一個個雙目赤紅,大聲**笑著,圍著那個嬌滴滴的美人,輪流用爪子在她的粉腮香肩上招呼,店老板和夥計趕去阻止,都被踢翻在地。那美人穿了件鵝黃色的衫子,臉蛋兒身段都還過得去,掙紮哭泣之下,更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同那個王孫公子帶民間弱女回家的段子一樣,這種橋段我也在話本折子裏見多了,每到這時,總會有白衣少俠斷喝一聲跳出來,將這夥惡霸打得七零八落,然後那美人知恩圖報以身相許,那少俠半推半就卻之不恭,由此成全一段佳話。故此,我雖然有些心疼那美人,但終究坐著沒有動,隻是遠遠看著,免得壞了某一段司命星君命格簿子上已經寫好的姻緣。朱雀則心無旁騖地拿一塊羅帕擦他的那套象牙餐具,神色如常得很,看來除了我師父,天下間再沒有女子能入他的眼。

然而等了許久,並沒有白衣少俠跳出來救人,眾食客都有朱雀君的定力,麵不改色地吃吃喝喝,觥籌交錯,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唉,我長歎了一口氣,這真是一個少俠缺失,世風日下的年代啊,眼見那美人的鵝黃衫子被剝開了一半,白嫩嫩的香肩都露出來了,我再也坐不住了,仗著幾分酒意飛身躍了過去。

雖然我的功夫修為比起仙家來很有些拿不出手,但對付這些莽夫草包卻綽綽有餘,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人間逍遙橫行十九年。我先利落地折斷了探上美人肩頭的那幾隻鹹豬手,然後在他們的慘叫聲中連環幾腳將另外幾個踢得胸肋盡斷。片刻功夫,那夥賊人便血濺屏風,哀號不斷了,方才還兩耳不聞身邊事的食客們這下突然又正義感膨脹了,大聲為我叫好之餘,紛紛痛心疾首地譴責那夥**賊沒人性。

自從跟著朱雀那個瘟神,我好久沒有如今日這般揚眉吐氣了,再加上酒意有些上頭,不由自主便飄飄然起來,正得意間,冷不丁身子一擰,猛然被拉入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裏,那胸膛如夢中父親的一般滾燙,卻又多了幾縷淡淡的異香,雖然有些硌骨頭,卻還算舒適。我貪戀地趴了片刻,恍惚間抬頭去看,堪堪遇上朱雀一雙泠泠的眼睛,頓時酒醒了大半,慌忙從他懷中掙了出來。

我的身後,一個賊人握刀的手被那把刀釘在了牆壁上,想來是偷襲我的時候被朱雀出手懲治了,我後怕出一身冷汗,正要向朱雀道謝,那被救的美人已經哭哭啼啼地撲了過來。

雖然本女俠平生行俠仗義的事情做過無數,但一直都是暗中做的,從來沒有留過名,怕的就是這種被人感激稱讚的場景,眼下那美人哭成這樣過來道謝,本女俠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我張開雙手,準備先給她一個擁抱,再好好撫慰,誰料……那美人繞過我一雙向她敞開的手臂,直直撲向了……朱雀的懷抱。

我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才訕訕將兩隻手收回了身畔,那廂朱雀微微朝旁一閃,撲向他的美人兒始料未及,弱柳扶風地倒在了他身後的椅子上,兩眼淚汪汪地仰頭看著美若神明的男子:“方才若不是公子相救,碧瑤恐怕已遭那夥歹人……玷汙了……碧瑤自小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今日受了公子這樣的大恩,碧瑤無以為報,隻求能跟在公子身畔,從此做牛做馬,全憑公子處置。”

我看著那鵝黃衫子的美人,頓時仿佛被雷公電母聯手霹了一百遍,從裏到外焦得徹徹底底——我並沒有捏隱身訣,她的一雙美目亦秋水含情,清明得很,究竟要有怎樣的執念,才可以把拚死救下她的本女俠晾在一邊,再把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她一眼的朱雀硬生生幻想成救命恩人?

唉,不過也怨不得那美人兒,此時此刻,朱雀正在一旁拚命撣他剛才不小心被美人兒碰過的衣袖,眉頭鎖得很緊,縱是這樣一副神色,依舊明豔不可方物,我因為這些日子天天見著他那張臉,才略略把持得住,想那美人兒的心中,必定已經蕩漾得碧波翻天了。

朱雀撣完了袖子,那名喚碧瑤的美人兒已經跪到了地上,我仔細留心她眼中的神色,不像要求朱雀收留她,倒像要……一口將朱雀吞進肚子裏。我想,我終於有些明白朱雀為什麽不肯出手救人了,不是不肯,是不敢啊!

讓那嬌滴滴的美人兒就這麽跪著實在讓人於心不忍,我隻得伸手去扶她,誰料她理都不理我,抵死不肯起來,一味癡癡地盯著朱雀,良久,朱雀幽幽歎了一口氣,道:“娘子大人,又有一個願意全憑我們處置了,你說這一次是清蒸好呢,還是紅燒好?”

碧瑤原本緋紅的小臉蛋瞬間蒼白,我一直傻傻地站在一旁,直到朱雀將柔情似水的目光款款投向我,我才意識到他剛才的那聲娘子大人是在喚我,於是手忙腳亂地開了口,“那……那個……八月中秋之夜正是相公大人顯露原身之時,不如請隔壁的蛇娘將她的徒子徒孫送數十條給我們,連這個美人兒一起燉了,最是滋補,相公大人也可減輕些變身之苦……”說到這裏,我獰笑著朝碧瑤的脖子抓去,方才還春心蕩漾的美人兒,此刻美目中滿是驚恐,我的手還沒觸到,她已經“嚶嚀”一聲,躺倒在地昏死過去。

我留了一錠金子在碧瑤身上,然後跟著朱雀逃也似的離開了酒樓,這一番折騰下來,我一身大汗淋漓,先前吃進肚裏的那些油水早消耗得差不多了,肚子咕咕響地走在出城的大道上,委實喪氣得很。

罪魁禍首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道:“知道厲害了吧?跟我一起出門的時候,這種俠義還是留給別人去行吧。”

我氣不過,正要抬頭反駁,一隻又白又胖的饅頭已經遞到了眼前,氣節事小,餓死事大,我什麽也顧不上了,接過饅頭大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