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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縈塵看著他,道:“夫君莫非真已決定,要自創一套玄武雙修的功法?”

劉桑知道她在擔心什麽,第一套功法決定著精氣性質的改變方向,不管是修玄術還是修武術,就算第一套功法沒有練好,總還有機會彌補,唯獨玄武雙修極是不同。

隻因人力有時而窮,玄武雙修時,往往隻能在五行中選擇一行,與武術的勁氣融合,而一旦選擇了冰武雙修又或是金武雙修、火武雙修,精氣性質便已決定下來,日後隻能繼續修煉同類功法,而這類功法不但極是稀少,且全都是各家各派秘不外傳的寶典,極難獲得。

更何況,玄與武之間,就好像是水與火的區別,要想做到水火交融,原本就極是困難。若是功法本身存在缺陷,精氣變質,日後就算運氣極好,找到同類功法,都有可能無法修煉。

固而,除非從一開始就擁有太玄冰晶法、九天應元法這類雙修秘藉,絕無人敢輕易去走玄武雙修之路,更別說去自創一套玄武雙修的修煉方法,作為自己的第一套功法。

劉桑道:“娘子,我已經決定了。”

夏縈塵道:“夫君可知道,這世上為何會有宗師、大宗師之分?按理說,一個人的成就當隻看他自身的努力和所習功法的優劣,功法有好有壞,而同一套功法,不同的人去修行,強弱亦是不同。用同一個標準去對修不同功法的武者、術士進行劃分,原本應該是可笑的事,但世上偏偏就是有這種可笑的事,夫君可知其中原因?”

“我試著說說,要是說錯了,娘子莫要見怪,”劉桑肅容道,“以我的理解,這就跟棋道一般,雖然是各修各的,但各種流派都有一個相似的‘道’,所以,當一個棋手能夠突破束縛,達到某種高度時,就能夠以更高的境界去看待整個棋道,這種棋手,一般叫作‘超一流’。所謂宗師、大宗師,就是武道上的‘超一流’,其實不管是宗師也好,大宗師也好,未必代表了他們戰鬥實力的強和弱,而是表示他們到了一種能夠俯瞰武學又或玄學的境界。正如棋道上的宇宙流、小林流……咳,這些是圍棋上的一些流派,這些流派最初無不是由那些超一流棋手用出,然後才傳播開來,這世上的各種功法,也多是由能夠到達宗師、大宗師境界的高手開創出來,皆因隻有到達那般境界,才能看清武與玄的本質。”

夏縈塵注視著他,讓他繼續說下去。

“《逍遙遊》中有一段話: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劉桑又道,“意思是知識淺薄的,無法了解知識淵博者的大誌,壽命短小的,無法像高壽者那般更多的了解這個世界。所以一日而亡的樹菌不知道什麽叫作早晚,隻能活一個月的蟪蛄無法明白什麽叫作春秋。這便是但凡開宗立派的,必是宗師又或大宗師的原因,皆因沒有到達那種境界的,無法真正了解武學與玄學的高深與博大之處。”

夏縈塵道:“逍遙遊?”

“這個是先秦時與道家老子並稱‘老莊’的莊子,所寫的一篇文,現在也已經失傳了,”劉桑撓著頭,“是我小的時候,教我讀書識字的那個怪人讀給我聽的,念《道德經》給我聽的那個人也是他……他可以一年不吃不喝,坐在河邊動也不動……那個時候我說過的……”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夏縈塵將這一句細細玩味一番,然後才看著劉桑,“我本以為,夫君是不明白其中的艱難與深奧,好高騖遠,妄自尊大,才作出這種可笑的決定。然而聽夫君之言,分明就是深知其中道理,絕非井底觀天之輩,既然如此,夫君的信心到底來自何處?”

“我是從道、儒、陰陽三家的一些典籍中找出規律,覺得創出一套總合玄、武的功法,絕不是不可行的。”劉桑道,“陰陽家認為,天有五行,亦自有陰陽;地有五行,亦自有陰陽;人有五行,亦自有陰陽。儒家先賢孔子一向最為推崇《周易》,經他改良後的易傳為儒家六經之一,認為易有太極,生有兩儀。而‘人法地,地法天’之說更是出自於道家,道家老子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儒、陰陽都認為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我覺得,從武學、玄學的角度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那些宗師、大宗師之流便是憑著多年修行的經驗看到了類似於道家的‘道’、儒家的‘易’、又或是陰陽家的‘陰陽’之類的東西,就好像一名超一流棋手經過多年苦修,從而領悟到所有流派背後的根源一般。”

他立在那裏,認認真真地道:“而關於道家的道、儒家的易、陰陽家的陰陽,先秦時早已有許多人進行過研究,我覺得最貼切的莫過於莊子《逍遙遊》中說的‘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

他開始將自己以《逍遙遊》為根本,結合了這些日子讀到的諸多功法之所長的全新領悟,詳細說出。

看著他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夏縈塵心中隻覺無比震撼,明明隻是剛修完基礎功法,但他對玄學與武學的一些領悟,竟連已經無限接近宗師境界的她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感。

“別人是在經過一重重功法的苦修後,從而領悟到武學又或玄學的本質,他竟是直接從一切武學與玄學最本質的地方著手,去理解所有的功法,”她在心中忖道,“以他這般才華,要麽自視過高,終因修行出錯走火入魔,要麽就真有可能成為另一個創出女魃惔焚法、誇父劈日法、應龍霸江法的傳古大師,甚至尤有過之,成為秦亡之後,繼往開來的第一人。”

“娘子,”劉桑問,“你覺得我說的是否有道理?”

夏縈塵沒有說話,隻是轉過身,飄然而去。

“娘子!”劉桑卻又趕緊將她叫住。

夏縈塵頓在那裏,回過頭來。

劉桑道:“今天下午到究問學宮時,與秦老博士談起血獄門十二童子死在東郊林間的事,原來,秦老博士竟是墨門墨辯一係的長老,他告訴我,大將軍敖漢的大夫人、敖德的母親,就是血獄門兩大花主中的襲玉瓊花。”

夏縈塵立時動容……

***

接下來的一天多,劉桑、夏縈塵、夏召舞仍然是沒怎麽出門。

雖然如此,因劉桑丹青論畫,又受究問學宮“三迎四請”,名聲漸漸傳開,開始有許多與凝雲城交好的王公貴族前來求畫,一時間,他的畫竟然成了搶手畫貨。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路邊叫賣半天無人理會時的慘況,劉桑大感無奈。畫,仍然是這些畫,隻是經過秦如瞿的點評後,立時身價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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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一夜大鬧王宮的舉動,所產生的後果已是超出了劉桑事先的想象。

王子無傷被軟禁在王子府中,心知一旦壽筵結束,自己將難逃被逐的下場,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讓手下人大放流言,聲稱自己是因阻止父王削藩而受責,又直指大司馬敖冠生為奸臣。

各諸侯紛紛上書,指大王子受責,全無道理。敖冠生雖欲將這些上書全都壓下,但各諸侯表麵上是為大王子出頭,實際上卻是欲趁勢打壓敖家,並迫使王室徹底打消削藩的念頭。

削藩與否,關係到的是各家的切身利益,大王子則是擺出來的旗幟,自然不可能輕易退縮。

那日午間,夏縈塵將一名客人送了出去,回到廳中。

看著劉桑,她道:“明日便是王上壽筵,今日下午,定北侯之弟吳鱗與越二公子欲聯結此刻在郢城裏的諸位王侯,於王宮前聯名上書,請立大王子為儲君,你怎麽看。”

娘子,我又不是元芳,不要一直問我怎麽看啊!劉桑沉吟片刻,道:“大人,以我看來……咳,娘子大人,以我看來,按我們的立場,自該參與其事。最多跟著大家走,不當出頭鳥就是。”

夏縈塵道:“你覺得有用無用?”

“用處肯定是有限的,”劉桑道,“但是,幾位重要公侯都未入京,尤其是定北侯與稚羽公虎視眈眈,倉促削藩,朝廷並無充足準備,王上和大司馬也不敢把事情鬧大,多半會取消對大王子的責罰和軟禁,卻又將立儲之事暫時拖下去。朝廷穩住局麵,大王子暫保無事,而上書的諸位王公會得到某種口頭承諾,雖然沒有什麽用處,但至少得了麵子,於是三方滿意,相安無事……應該會是這個樣子。”

夏縈塵點了點頭:“下午我與召舞便隨眾人一同上書,明日壽筵結束,我們便馬上離開這裏,回凝雲城去。”

夏召舞叫道:“好啊,我早就想回去了。”

劉桑道:“回去嫁人麽?”

夏召舞道:“就算嫁也不是嫁你。”

劉桑道:“你已經嫁不出去啦。”

夏召舞道:“你給我去死。”

夏縈塵雖然很想翻白眼,卻依舊淡定地坐在那裏,開始喝茶……這兩個人上輩子肯定有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