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一個極是空曠的地底空間,在他們上方的石壁上,長滿了發著熒光的青苔,就是這些青苔,讓這地底世界並無想象中那般黑暗。

遠遠近近,亂石林立,蒙麵青年快速看去,見一條流沙河在遠處緩緩流動,河中星光點點,但又與他掉入深淵時看到的那條完全不同。顯然,這裏才是真正的“靈淵”,他墜下來時看到的那條流沙河,隻不過是蜃龍變出來的幻境。

帶著少女和女孩,他身子一翻,落在一塊巨大的石峰上。

夏召舞伏在青年背上,心裏想著:“森大哥真的好厲害!”

隻是,森大哥到底是誰?

剛才,師父和鸞兒、小凰她們已被那些惡人圍住,形勢危急,幸好有森大哥及時出手,幫大家解了圍。

但那個時候卻沒有看到姐夫,姐夫怎會沒有跟師父她們在一起?

她將手悄悄伸入兜裏,打開胭脂盒。

雙腿一鬆,“森大哥”將她放了下來。

原本就是又累又餓,昨晚還受了些傷,一時間,自然難以站穩,不小心在森大哥身上扶了一下。

一點胭脂,悄悄的沾上了他後頸衣領下的皮膚。

蜃龍在他們前方不斷的打滾,它額長雙角,身覆鱗片,似龍非龍,似蛤非蛤,它內髒早已被毀,隻因身體實在太大,就像是野獸一般,瀕死還要掙紮幾下。龍尾往石峰一掃,石峰竟被拍得四散,蒙麵青年早已知機,左摟夏召舞,右拎鬼圓圓,一下子又縱到了另外一座石峰上。

偎著青年,於高處看著這首尾直有數裏的蜃龍,夏召舞暗自心驚,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大的怪物?就算是傳說中曾經存在過,卻早已被始皇帝滅絕的虯龍,在它麵前隻怕也不過是大象前的螞蚱。

師父在哪裏?小凰和鸞兒又在哪裏?

還有姐夫呢?姐夫難道沒有跟她們在一起?

夏召舞四處張望,卻見蜃龍蠕了幾下,終於不再掙紮。

在它上翻的慘白色肚皮上,驀的裂開一道裂口,緊接著,爆出炎炎焰光,焰火衝天而起,又散作萬千火蝶,四處亂舞。

一名中年女子、一名中年男子,帶著幾名青年破肚而出。

“師父?”夏召舞驚喜的叫道。

“爹?”鬼圓圓亦是興奮的招著手。

蒙麵青年卻在木製麵具背後,驀的眯起了眼。

他看到了月夫人和鬼影子,也看到了樓玄觀和那幾名天玄宗弟子,連那兩名女弟子也在。

但他卻沒有看到小凰和鸞兒。

月夫人、鬼影子等,原本也是被困在蜃龍體內。

雖然想要強闖而出,但這蜃龍實在太大,又因吸收了流沙河內的元始之氣,妖力強悍,縱連月夫人的五彩星蘭蝶舞法,也難以助他們逃出,而周圍霧氣卻越來越濃,眼看著他們又要陷身於幻境,蜃龍卻已開始發出悲吼,而它身上的血肉,也開始變得極其脆弱。

雖然人是人,獸是獸,但就身體構造來說,人與獸原本就有相似之處。

按陰陽家之理論,人體五祭與陰陽五行原本就是一一對應,在《月令》中,木對脾、火對肺、土對心、金對肝、水對腎,而《黃帝內經》所提到的“五髒”與“五行”的對應關係卻是不一樣的,認定肝髒為木性、心為火性、脾為土性、肺為金性、腎為水性,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區別,隻是因為一個考慮的是“殺生”,一個考慮的是“治病”,陰陽家的“五祭”之說,是從對人體五髒的相克和摧毀這一角度來考慮。

劉桑催動咒陣時,因他自身位於蜃龍的胃部,在五髒中屬脾,固而先以咒陣中的木氣摧毀蜃龍的脾胃,再以五行相克之原理,讓咒術沿著脾、腎、心、肺、肝不斷上攻,以蜃龍自身五行為引,既毀去它體內五髒,又不傷及他人,也正因此,月夫人等雖然也在蜃龍肚內,卻沒有受到咒陣波及。

月夫人、鬼影子從蜃龍體內破肚而出,聽到徒弟和女兒叫喚,又驚又喜。

他們踩著蜃龍的屍體,急急掠上山峰,與夏召舞和鬼圓圓相會。

“師父……”夏召舞拉著月夫人。

見徒弟平安無事,月夫人放心許多。

“圓圓……”鬼影子看著女兒。

鬼圓圓卻是嘴兒一撇:“爹,你怎麽才來?”

夏召舞拉著師父,急問道:“師父,姐夫呢?還有小凰跟鸞兒呢?”

月夫人頭疼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將夏召舞拉到身側,看著立在一旁,那蒙著木製麵具,雙手負後,陰森詭秘的男子:“這位是……”

夏召舞低聲道:“他就是森大哥!”

月夫人一驚……他就是那個整日跟蹤召舞,卻又隻在召舞有危險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暗魔”?傳聞中,連“東聖”尤幽虛,可都是死在他的手中。

劉桑此刻不但戴著麵具,又暗中運氣拔高身形,改變骨架,同時身心維持在“心之猖狂如龍、身之獰惡如虎”的狀態,身上殺氣騰騰,整個身體,又籠著一層似有若無,明明看不見,卻又總讓人覺得無處不在的黑氣,月夫人自然是無法將他認出。

鬼影子亦是看著這詭異的蒙麵青年,眼睛微眯。他的身體本就矮小,單從外形一眼看去,最多也就比原本就是發育中的少女的夏召舞高上一點,而鬼圓圓更不用說,雖然已有十五歲,外人不知道,隻怕還以為她隻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

雖然外形矮小,但他看著“暗魔”,眼睛發出淩厲光芒,似要將其看穿看透。

蒙麵青年卻看著他們,忽問:“那兩個丫鬟呢?”

夏召舞亦道:“師父,鸞兒和小凰呢?還有姐夫,姐夫沒有跟你們在一起麽?”

月夫人道:“幻境崩潰時,她們當是落在了別的地方,還有你姐夫,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夏召舞急道:“我要去找他們……”話還未了,旁邊傳來“森大哥”冰冷如鐵的聲音:“你們先離開,我去找。”

夏召舞道:“森大哥……”

蒙麵青年往遠處快速看了一眼,沉聲道:“你們離得那麽近,都會被幻境打散,那些人散得更開,此刻想必也是分散。雖然如此,一旦他們聚在一起,人多勢強,我們絕非對手,我去找她們,你們先離開這裏。”

夏召舞道:“我跟你一起去……”

蒙麵青年搖頭道:“若是遇到強敵,我一個人更好脫身,人越多,目標越大。”他看向四周,淡淡道:“這裏絕非久留之地,你們想辦法找到出口,我找到那兩個丫鬟和你姐夫,再去追你們。”

那個時候,彰龍七聖、坤劍雙煞、魏潘骨本是散成一個圈,將月夫人等包圍在內,然後他不斷用玄真破幻符破解幻境。小凰、鸞兒與月夫人等離得那般近,都會失散,此刻那些人想來也還沒有聚集到一塊,對於月夫人、鬼影子、夏召舞等來說,正是脫身的最好機會。

月夫人雖然也想去尋找劉桑,但考慮到她若一走,隻靠鬼影子一人保護召舞、圓圓、以及這幾名天玄宗弟子,太不安全,也就隻好作罷。

“你們先走!”蒙麵青年心知,小凰與鸞兒多半還被困在蜃龍的屍體裏,也不多說,將身一縱,裹著黑色勁氣,鑽入蜃龍那大得不可思議的屍體裏。

月夫人、夏召舞等無奈,隻好由他到裏頭找人,他們則是迅速撤離。

在月夫人、鬼影子等離開後,極遠之處,四個人從暗處轉出。

這四人,正是七聖中的地龍大聖、天蛤大聖,以及“坤劍雙煞”甄離、曲謠。

甄離低聲道:“那個戴麵具的怪人是誰?”

曲謠道:“一個載著麵具,散著黑氣的怪人……近來,倒是有這麽一個人,一下子名動八洲。”

甄離動容:“殺死尤幽虛的那個暗魔?”

曲謠道:“或許是他,也或許不是。”

地龍大聖哼了一聲:“那‘暗魔’近來名聲雖大,但到底有何來曆,卻是誰也弄不清楚,其實有沒有這麽一個人都不知道。傳出風聲的,是絕冀洲扶桑教的弟子,但有確鑿證據表明,扶桑教其實就是陰陽家三宗裏的金烏穀。陰陽家一向神神秘秘,他們傳出的消息,到底有多少真實性,難說得很,‘暗魔’很可能隻是陰陽家編出來的鬼話,尤幽虛的死,多半也另有玄虛。”

天蛤大聖道:“其實就連尤幽虛死了沒死,都難說得很,當時在場的,似乎隻有扶桑教的人,尤幽虛卻是扶桑教教主。當年名震和洲的‘紫鳳’夏凝,傳聞中也死了幾十年,結果還不是在絕冀洲彭鋸山上出現了一次,還與尤幽虛打了一場?”

曲謠輕歎一聲:“那個人是暗魔也好,不是暗魔也好,尤幽虛是真死也好,是假死也好,我現在都不關心,我隻想找個有水的地方,好好的洗一洗澡。”

此時此刻,他們四人身上盡是汙濁,臭轟轟的,連他們自己都想作嘔。

月夫人、鬼影子等是在劉桑以符咒推毀蜃龍五髒六腑後,方才脫困,他們四人卻是在那之前就從蜃龍體內脫出……幻境崩潰時,他們落在蜃龍的大腸裏,為了脫身,隻好跳入糞便,排了出來……

雖然有重要的事要做,但甄離、曲謠俱是女子,身上盡是妖物糞便,哪裏還有心情去做其它事情?眼看著月夫人等離開,竟也懶得去管,她二人無心跟蹤,地龍大聖、天蛤大聖兩個人,卻也不敢去惹月夫人和鬼影子,再加上,他們身上也是髒得難以忍受,隻好先與甄離、曲謠一同去找水源。

鸞兒、小凰在蜃龍體內,沿著一條粗粗的肉管,心驚膽戰的走著。

蜃龍的五髒六腑其實已被劉桑摧毀,她們雖無月夫人那般本事,但若仗著雙劍鋒利,破髒而出,其實也沒有多少問題。

但她們卻走錯了方向,不知不覺,竟是往蜃龍的腦袋闖去,蜃龍的肺腑雖被摧毀,頭部卻是完好,它的身體又因吸收了元始之氣,極是堅硬,她們兩人手中雖有風雪二劍,在蜃龍頭部附近,卻是無法破血肉而逃。

更糟糕的是,她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

周圍昏昏暗暗,她們隻能點著火折子,緊張地沿著這條宛若隧道一般的管子往前走,這條管子與她們剛才經過的肉壁已是完全不同,踩在腳下,哢喳哢喳地響,剛才還不時有急風從管中來去,連著幾次都差點將她們吹走,後來管裏的風越來越弱,直至完全停滯,她們也不知道其中緣故。

忽的,身後傳來一聲怪笑。

她們隻覺背上寒毛一根根倒豎,趕緊轉身,卻看到了一個矮矮胖胖的男子立在那裏。

那竟是彰龍七聖中的螻蟈大聖。

沒有找到月夫人等同伴,反而在這裏遇到敵人,她們大吃一驚,又心知自己絕不是這惡人對手,身子一轉,便往另一頭狂奔。

身後傳來螻蟈大聖充滿yin穢的怪笑:“兩個***,你們別跑啊,叔叔來疼你們。”笑聲竟是越來越近。

鸞兒與小凰奔得更急,那踩在軟骨一般的奇怪管子上的哢喳聲,在她們的腳底越來越急,整個管子都回蕩著這怪異的聲響,她們的心跳不停的加速,心跳聲傳蕩至耳鼓,又增加了她們的恐懼。

後方的yin笑慢慢的消失,終又變得一陣安靜。

跑了一陣,她們茫然回頭,想著那惡人難道已被她們甩開?

忽的,旁邊肉管破開大洞,螻蟈大聖竟然像蛆蟲一般鑽了出來,矮矮胖胖的身子一下子就欺到她們身前,粗粗肥肥的雙手往她們大力抓去。

此人原本就長得委瑣醜陋,又發出明顯不懷好意的笑聲,鸞兒與小凰都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單是聽著看著,就覺惡心與害怕。螻蟈大聖的突然鑽出,嚇得她們連心跳都要停滯,總算從小跟著夏縈塵學習劍術,雖然被唬得無法思維,身體卻自自然然的做出反應,後退半步,雙劍同時一斬,斬向螻蟈大聖的魔掌。

若是普通長劍,以螻蟈大聖的本事,就算雙劍斬到他身上,隻要他提前做好準備,雙劍很難攻破他的護身氣勁。

但是鸞兒手中的風劍,與小凰手中的雪劍,卻都是著名的天地五劍之一,乃是鋒利異常的寶劍,螻蟈大聖也多少有些顧忌,雙手一縮。

但他卻是江湖上著名的凶徒,雙手雖縮,半身不動,下盤竟是一腳踢向鸞兒腹下腿間,角度極是陰險。

以他遠遠超出兩個丫鬟的本事,和在八大洲上的凶名,竟然對一個未出閨閣的女兒家踢出這樣的一腳,由此可知他內心的齷齪與肮髒。

鸞兒與小凰雖然從小學劍,卻都沒有多少江湖閱曆,小凰從小跟著夏縈塵,見過的世麵雖然多些,但都是小姐說什麽,她就跟著做什麽,而鸞兒跟著夏召舞,夏召舞自己都從來不曾單獨在江湖上行走。

此外,兩人雖然隻是丫鬟,身分卑微,但卻是侯府裏的丫鬟,雖非大家閨秀,但跟普通百姓比起來,也算是養尊處優了。

哪怕是跟黛玉、寶釵、探春、惜春四人相比,黛玉等以往雖然也沒有多少江湖經驗,但她們畢竟出身於蟾宮,蟾宮本是陰陽家三宮之一,在陰陽家的內鬥中,又隨時都有滅門之禍,且蟾宮對一眾女弟子的培養與考核極其嚴格,一旦到了歲數,若不能成為彩衣,馬上就會被打成青衣,永世成為奴仆,壓力極大,就覺悟來說,遠比她們這種侯門丫鬟可比。

正因為她們以前從來不曾獨自麵對這樣的惡人,明知道這個時候更應該冷靜下來,卻仍是不免慌了手腳。

雖然實力相差太多,但她們在侯府裏,學的也都是有名功法,持的又是兩柄寶劍,此刻,若是不顧螻蟈大聖踹向鸞兒下麵的那齷齪一腳,強行搶攻,螻蟈大聖隻好暫時退卻,她們多少可以搶回一些先機,就算不這樣做,兩人同時後退應戰,至少也可以多堅持一陣。

但她們方寸已亂,鸞兒本是黃花閨女,被這踢向她私秘密處的一腳驚得後退,小凰卻為救她,大膽出手,一劍戳向螻蟈大聖心口。

兩人一個向前一個向後,自無法形成合力,螻蟈大聖一下子閃開雪劍,那一腳閃電般橫移,直接踹中小凰腿彎。小凰慘哼一聲,栽倒在地,鸞兒一驚,急急上前施劍欲救,卻哪裏還來得去?

螻蟈大聖怪笑一聲,伸指一彈,一下子就彈開了她手中風劍,又一把抓起小凰頭發,勁氣暗催,壓得她無法動彈。

鸞兒立時不敢上前。

螻蟈大聖玩兒一般,一手抓著小凰頭發,一手扼著她的脖子,盯著鸞兒,陰滲滲的怪笑:“你想不想她死?”

鸞兒顫聲道:“你、你想做什麽?”

螻蟈大聖yin笑道:“你要是不想讓她死,就自己把自己脫個精光。”

這凶徒竟然做出這般無恥的要求,鸞兒心中更是恐慌。小凰想要張口讓鸞兒先逃,卻被扼得無法出聲,心中一陣焦急,雖然她就算出了聲,且不說鸞兒是否真的肯逃,就算真的棄她而逃,又如何能夠逃出螻蟈大聖的魔掌?

此時此刻,她們竟是陷身於前所未有的危險之中,毫不客氣的說,若不是她們早已注定要成為主角身邊的女人,那基本上是完蛋啦……

……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