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翼城確實是和洲著名的古城,占地寬廣,城高池深。

一條河,從有翼城中央穿過,此河喚作蝶河,有翼城座落在蝶河兩邊,有若蝶之兩翼。

城中規劃齊整,縱有三條寬達六丈的大街,橫有七條小街,每條亦有兩丈之寬。城中高樓遍起,雲梯來去,各處亦有箭塔,塔上裝有精弩,防止飛騎從高處偷襲。

北部一座城中之城,乃是楚閥邑城,幾同於一座小皇宮。

劉桑隨著人流進入有翼城,一路打探出楚添南所住宅院。楚添南本是旁支,雖是楚家之人,卻是沒有資格住入邑城,不過離邑城卻也較近,隻有幾裏之隔。

門前兩座石獅,朱漆塗門,門內有兩座十幾層的高樓,有三條雲梯架空來去。這個時代由於墨家獨學,建築之學較為發達,像這般的高樓,在權勢之家並不出奇。

府門有兩名護衛守著,劉桑上前,報上來曆,求見府主。兩名守門護衛將他打量一番,劉桑本以為他們會刁難一下,不過這個顯然是想多了。

一名護衛匆匆進入府中,又匆匆出來,問他可有信物,劉桑呈上一根玉釵,這卻是當年閭家與楚家定親時互相交換之物。沒過多久,那護衛再次出來,又跟出一人,將他領了進去。

兩座高樓之前,有一大廳,周圍清水假山,富麗堂皇。楚添南雖然隻是楚家旁係,單以此府。便可想見其在楚家,亦有著不一般的地位。

進入大廳,一個身穿錦袍的中年男子等在那裏,與劉桑原本想象的不同,此人雖然錦衣華麗,麵相卻較為樸實,是那種極容易讓人覺得人善可欺的類型,但他若真的那麽可欺,以他在楚閥的身份,自也混不到這般地位。

隻看他筋骨幹練。便可知道他必定是勤修功法,一日不廢,雖非宗師級別的高手,修為卻也必定不低。

劉桑上前直接拜倒,一陣哽咽,正想用早已藏在袖中的香灰抹上眼睛,先哭一陣,楚添南卻已抓住他來,亦是一陣難過:“賢侄。你怎麽才來?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劉桑反倒被他這句“等了很久”嚇了一跳,一時有些發怔。

楚添南歎道:“幾日前。你府上的蔡伯早已經來到這裏,將你家遭遇的慘事告訴了我,他說他與你一同逃了出來,卻在路上失散,他先行來到這裏,一直都在替你擔心。”朝旁邊一人道:“去將蔡伯叫來。”

劉桑已是頭皮發麻,閭雄的資料中,倒確實是有一個“蔡伯”,在閭家常年為奴。逢年過節也曾多次代閭家來這裏送禮送物,與楚添南自是熟識。隻是閭家出事後,本以為這蔡伯亦已遭遇不幸,卻沒想到居然投到了這裏?

事情剛剛開始,馬上就麵臨著敗露的危險,劉桑暗中一陣苦笑,已是做好闖出楚府的準備。

沒過多久。一個陀背老人便已慢慢踱來,看到劉桑,先是搓著眼睛看啊看。

不用搓了,我不是你家少爺。

老人卻忽的一聲大哭。撲了過來,倒在地上抱他雙腿:“少爺,少爺……你沒有出事真的是太好了,老奴終於等到你了。”

劉桑暗暗驚奇,心想丘丹陽的易容術真有這般好用?

但是丘丹陽那時也說了,他的易容術最多隻能弄出七八分的相似,不可能完全相同,若是熟識閭雄的,還是能輕易看穿。他們不過是仗著楚添南原本就有幾年沒見到閭雄,而少年人原本就一年一變,隻要大體相似就好。

能夠瞞過楚添南,是正常的事,但這蔡伯卻是從小看著閭雄長大的閭家家奴,為何連他也沒看出?

看來這蔡伯,確實是老糊塗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劉桑自然隻好繼續演下去,與這老人一同,摟頭痛哭。

楚添南見蔡伯已將閭雄認出,自然再無疑慮,隻是唏噓,想閭家雖然不及楚閥,在曹北鎮卻也是名門,一場戰亂,竟落得這般地步,真是時也命也。

劉桑見蔡伯哭得老淚縱橫,不由為自己欺騙這樣一個老人家感到一些內疚,卻又忽的瞅見,這老家夥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悄悄往眼睛裏抹香灰,立時無語。

老人家,你的香灰夠用麽……我可以借給你。

見這老頭暗中抹香灰,劉桑心中已是有數,自己這“少爺”雖然是假的,但他這“蔡伯”就一定會是真的?不過楚添南應當是認得蔡伯,但這個蔡伯就算是真,隻怕也有些奇怪來曆。

不管怎樣,劉桑還是先陪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了一場,再哽咽著將他扶起。楚添南亦在旁邊安慰了一下他們,又帶著劉桑,入內拜見其夫人田氏。田氏見到這未來女婿,客氣了一番,卻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從內廳出來,一個少女風風火火的從他們前方走過。

楚添南喝道:“嬌嬌。”

那少女不耐煩的轉過身來:“什麽事啊,爹?”

劉桑定睛看去,想著原來她就是楚嬌嬌?

楚嬌嬌一身豔服,卻也談不上有多漂亮,就相貌來說,隻能算是一般,頸上披著玉掛,手上帶著金鐲,這些東西並沒有添加她的美貌,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俗氣。

楚添南道:“快過來見見你閭雄大哥,你們兩個早有婚約,小時候也是見過麵的……”

楚嬌嬌瞅了劉桑一眼,鄙夷的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楚添南怒道:“回來,你、你這死丫頭……”一陣急咳。

劉桑趕緊扶住他,一陣拍背捶腰。楚添南氣道:“這丫頭、這丫頭……”

劉桑心想,這姑娘果然刁蠻。難怪那閭雄雖然隻是小時候見到她,卻已對她全無好感,當初之所以離家出走,想必就是不想娶她。

小姨子雖然也刁蠻,但刁蠻的小姨子多少還講些道理,也不會這般氣她爹。

“賢侄莫怪,”楚添南歎道,“丫頭大了,總是有些難管。你隻管在這裏住下,你爹與我原本就是至交。當年更是對我有恩,你便將這裏當作自己的家便是。”

劉桑裝出拘束的樣子,木訥訥的應了聲“是”。

楚添南讓人帶他到安排好的房間去,蔡伯本是閭家的奴仆,於是也跟去照顧他。

劉桑被一個丫鬟帶著,來到南側樓房二樓的其中一間,那丫鬟道:“閭少爺可還有什麽需要?”劉桑搖了搖頭,丫鬟退了出去。

劉桑回過頭來,見蔡伯依舊駝著背。立在那裏。

他輕咳一聲,正要說話。這老人已將腰彎得更低,略抬著頭,鼠一般細小的眼睛,竟眯出銳利的光芒,低低笑道:“血公主托我向公子問好,並請公子放心,血獄門,一定會相助公子。”慢慢的退了出去。

劉桑愕然……

***

血獄門?血公主?

明明已經被滅的血獄門為何會再次出現,血公主又是誰?

劉桑竟是怎麽也想不明白。

更重要的是。這血公主手段確實了得,分明就是提前知道他會進入楚家,否則這“蔡伯”的出現,就未免實在太過巧合,世上自無這般巧合的事。

傍晚時,劉桑洗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吃過晚餐,沒過多久,便被人叫去見楚添南去了。還未進入大廳,便已聽見楚添南父女的爭執。先是楚嬌嬌的聲音:“那珠子又不貴……”

楚添南怒道:“一百多兩銀子,你說不貴就不貴?你看你伯父一家,一年也不過就是幾十貫的收入……”

楚嬌嬌道:“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不屑道:“也不知他們有什麽好得意的,就算伯父是正妻生的,他現在混得連爹你一根手指頭都不如,以前我們家過得不好時,他們家就沒正眼瞧過我們,現在我們家混出名堂了,又何必去管他們……”

楚添南喝道:“住口。”

楚嬌嬌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楚添南道:“你這態度就有問題……”

楚嬌嬌道:“我不管,反正你到底買不買?”

楚添南強行咽下氣來,道:“罷了,你閭雄大哥初來乍到,等下你帶他到城中逛逛,那珠子我明日自會幫你買。”

此時劉桑剛好進入廳中,楚嬌嬌未再多話,隻是哼了一聲:“我換衣裳去了。”也未理睬劉桑,就這般去了。

楚添南看著他,緩聲道:“賢侄初到有翼城,人生地不熟的,等下讓嬌嬌帶你去轉轉,你們也有許多年未見,正好熟識一下……”

話音未了,田氏從內廳出來,客氣的向劉桑點了點頭,朝楚添南道:“夫君,我想與你談談。”

楚添南便讓劉桑在這裏等著,自己與田氏進入內廳。雖然兩人已是離得較遠,聲音又低,但劉桑感知力原本就遠勝常人,又暗將精氣聚於雙耳,倒也聽得一清二楚。

田氏低聲道:“嬌嬌似不想嫁給雄侄,下午時,她讓我來跟你說說……”

楚添南冷哼一聲:“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作主,此事怎由得她胡鬧?”

田氏道:“我知道他們自小便有婚約,但那個時候,閭家依舊顯赫,現在卻是家破人亡,雄侄孤身逃到這裏,連一份田產都無……”

“不要說了,”楚添南歎道,“人最恨言而無信,閭家亦是世大夫,當年我們與閭家聯姻,原本就是高攀,那個時候,我在自家混不下去,借著生意走南闖北,閭兄看得起我,資助我將生意做起,後來我回到楚家,仗著積下的資本,才漸有今日。現在我發了一些薄財,閭家卻是家破人亡,閭兄死前讓雄侄來投靠我,那是信得過我。當年閭家顯赫時,未曾嫌棄過我,現在雄侄來投我,我反過來嫌棄他,日後死時,有何麵目去見閭兄?再說閭家再怎麽破敗。論起血統也是士族,怎麽也不至於配不上我們的女兒。”

田氏道:“這個……話雖這般,但強扭的瓜總是不甜,嬌嬌性子又傲……”

“這也是我們以前沒有教好,”楚添南無奈道,“以前我們過得苦些,現在有了起色,嬌嬌自不免得意起來,總喜歡跟人攀比,卻不知道。現在時局這麽亂,南原也未必能夠太平多久,今日的閭家,怎知就不會是明天的楚家?現在她嫌棄別人,等哪一天我們也破敗時,別人又何嚐不會嫌棄她?嬌嬌好高騖遠,腦袋卻是簡單,若再嫁給一個虛虛浮浮的男子,以後有的是苦吃。我看雄侄老實本分。等他們成親後,我為他們置些田產。隻要務實一些,總能安安分分的過下去,這也是為她好。”

田氏猶豫道:“雖然現在世道亂了,但主家現在勢力越來越大,你也越來越被重用……為何你卻總是覺得前途灰暗的樣子,有的時候,好像連覺都睡不著……”

楚添南沉默一陣,歎道:“他們之所以重用我,隻不過是因為那些事。他們自己不願碰罷了,你不知道那些事……會遭報應的。”

田氏終究是婦道人家,聽他這般說,也不由得忐忑起來,不敢再說。

劉桑還想再聽下去,另一邊,楚嬌嬌帶著一個丫鬟卷了出來。看著他,嫌棄的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道:“走吧。”掉頭往門外走去。

劉桑歎一口氣,倒也沒當回事。就這般跟在她身後。

***

一輛豪華馬車在路上駛著。

劉桑往窗外看去,有翼城實不愧是百年名城,蝶江川流不息,兩邊布局錯落起伏,座座高樓古樸雄偉。

這一世之建築與他上一世裏中國古代建築最大的不同,便是由於墨家機關術的應用與發揮,使得各種建築工具得已發展,從而建造出更高的城牆與樓房,而在布局上,又不像獨尊儒術後的華夏那般,過於講究“天圓地方”、“坐北朝南”等象征性的東西,美感上略有不足,卻更加樸實和雄偉。

大道兩側,都有士兵持戈守著,維持秩序,一些陰暗的巷子裏,卻不時閃動著絕望又或陰冷的目光,讓人知道這座古城並無它表麵看上去的這般美好,隻不過街上來來往往的馬車,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仿佛它們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馬車駛入一條巷子,兩側都是比較新的紅漆建築,不時傳來歡聲笑語。進入一座大院,他們下了馬車,車夫自將馬車駛到遠處停著。

一個少女喚道:“嬌嬌。”

楚嬌嬌道:“鈴姐。”

兩人親密的抱了抱,那個叫鈴姐的少女拉著楚嬌嬌,瞅了劉桑一眼:“他就是閭家的少爺?”楚嬌嬌“嗯”了一聲。

劉桑木訥的鞠了一躬,隨便應付了一下。

鈴姐笑了幾聲,拉著楚嬌嬌往前走,在她耳邊低聲道:“好像不怎麽愛說話。”

楚嬌嬌咬著她耳朵:“隻是個傻冒。”

鈴姐笑得彎下腰來。

周圍種著許多梅樹,掛了許多彩帶,劉桑開始弄清,這個地方叫作梅苑,原本就是這些豪門世家的公子小姐冬季裏賞花飲酒玩樂的地方。她們身邊很快就聚了一夥,有男有女,不過女的更多一些,成群結隊的,姑娘家說說笑笑,男子大多成了配角,不過這麽多人中,唯有劉桑完全無法融入,這一方麵,固然是因為他扮的“閭雄”原本就是個書呆子,不擅言辭,主要更是因為,他是楚嬌嬌帶來,楚嬌嬌都不將他放在心上,為他主動介紹,別人又如何會將他當一回事?

一名堆著笑臉的中年男子迎了上來,楚嬌嬌道:“金老板,今晚天梅閣可還空著?我們包了。”

金老板趕緊道:“這個,前番已有人包了去……”

楚嬌嬌氣道:“昨天我就跟你打過招呼。”

金老板陪笑道:“實在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楚嬌嬌哼了一聲,卻也知道天梅閣作為梅苑最好的閣層,有些時候真不是錢多就可以包得下的,梅苑通常都會將它留到最後,萬一哪個身份尊貴的突然要來,卻將其安排在較差的閣層,梅苑也沒有麵子。

於是不滿的嘀咕幾聲,要了其它閣層。

穿過外廳,內裏竟是燈火通明,占地寬廣,各色梅花都有,也不知是如此做到的,外頭雖然寒冷,梅苑裏卻比較暖和,四處又有琴、棋、書、畫各廳,高處還可飲酒賞月,難怪這些公子小姐喜歡跑到這裏來,既可飲酒作樂,又可附庸風雅。

梅林間,人來人往,楚嬌嬌忽的叫道:“咦,這不是錦堂姐麽?”

另一邊,一個女子扭過頭來,看到楚嬌嬌,露出無奈的表情,卻也無法裝作沒看見,隻好上來打聲招呼。楚嬌嬌笑道:“原來堂姐也有閑錢來這兒玩樂。”

那女子牽強笑道:“隻是跟著幾個朋友,過來轉轉。”

楚嬌嬌笑道:“原來是這般,小妹正請幾個朋友上樓飲酒,堂姐可要去坐坐?”

那女子道:“不用了。”

楚嬌嬌拉著她的胳膊,親切的道:“就去坐坐嘛,反正也不差堂姐一個,難得在這裏看到堂姐。”那女子再次婉拒。

楚嬌嬌道:“對了,明天堂姐是否有空?小妹從籠光閣定的翡翠珠子就要到了,堂姐幫我看看可夠漂亮,還有上次那麵鏡子,堂姐不妨拿去用,上次見堂姐好像蠻喜歡的,我卻是不太喜歡,嫌小了些,已讓人從凝雲城專門定了個更大更好的來,昨日便已到了,那個小的,堂姐隻管拿去。”

那女子低聲道:“謝謝。”也不願再多說,匆匆去了。

等她一走,楚嬌嬌撇了撇嘴,不屑的道:“什麽東西。”又呼朋搭友的往前走。

劉桑搖了搖頭,問起跟在楚嬌嬌身後的那丫鬟:“剛才那位錦堂姐是……”

那丫鬟麵無表情的道:“那是大老爺家的。”就這般往前走。

劉桑無奈搖頭,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丫鬟。不由想念起自家的小凰來……還是我家小凰好,想怎麽欺負怎麽欺負,還可以脫光她的衣裳,讓她擺各種姿勢……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UAbEn-XIAoShUo.)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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